我们家从早上开始就吵吵闹闹的。
爸爸在楼下看电视,二楼的我们则在忙来忙去,不小心睡过头的二姊跟大弟在抢厕所,大姊则忙着喂二度感冒的小弟吃药。
小弟问:「大姊,妈妈呢?」
「妈妈在睡觉啊。」
「她又跟爸爸吵架了啊?」
「嘘!」大姊赶紧比出食指。
妈平常会为大家准备简单的早餐,但只要她跟爸闹不愉快,或是为其他事心烦,隔天早上就不会出现,选择继续留在房里睡觉。
没有小孩会喜欢父母吵架,偏偏我的父母随时随地都可以吵,因此他们冷战时反而是我们耳根子最清净的时候。过去他们冷战的时间最短三天,最长可以到一个月。
妈一旦发起脾气就什麽事都不做,连小孩都能不顾,身为长女的大姊就很辛苦,除了帮忙店里的生意,还得负责照顾体弱多病的小弟,若家里有什麽事没做好,还会被训斥一顿。
家里最操劳的是大姊,但得到最多感谢跟赞美的人却总不是她。
「完了完了,要来不及了!」二姊一边下楼,一边整理刚吹乾好的头发。
我在门口不解睨她,「你不要早上洗澡洗头就不会来不及啦。」
「不行,就算白天也一定要洗,你不懂啦!」
又说我不懂。
但我并不是真的不晓得二姊坚持上学前要再冲澡的原因,而这也一直是我们五姊弟心中的痛,家里开卤味店,使得这些味道从小就跟着我们挥之不去,即使天天洗澡换衣服,还是无法彻底清除那种浓郁味道,让我们老是被同学嘲笑,甚至被排挤。
二姊冒着上学迟到的风险也要先洗完澡,就是不想再过着被朋友取笑的日子,哪怕她现在的「好朋友」并不是真的对她好,她也因为怕被孤立冷落,所以不敢生气。
大姊似乎同样如此,我极少见她跟谁保持稳定长久的友谊,尤其她去年上高中,我就没见她带谁来家里玩,唯一一次看到她身边跟着同学,就是昨天她奋力扛五个书包回来的时候。
所以我并不是真的什麽也不懂。
我只是不能理解为何姊姊们非要委屈求全?为何要在被别人这样糟蹋之後,还要笑笑的装不在意?
出生在开卤味店的家庭,又不是我们的错,也不是我们愿意的,为什麽我们就必须这样活该被欺负?
「陈津津,你昨晚又吃卤味了吗?吃完有没有再喝『津津卢笋汁』退退火气?除口臭啊?」
在走廊上碰到几个男同学,他们抛出这句後笑得人仰马翻,再一脸嚣张地走掉。
这群男孩平常就爱对女孩子开不入流的恶劣玩笑,过去若骂回去他们就会更开心,於是後来我便懒得再理会,然而昨晚的不愉快,加上睡眠不足,让我本来就郁闷烦躁的心情一秒间转瞬变成熊熊怒火,我直接冲去将其中一个男生踹倒在地!
「老虎不发威,你们还真的把我当病猫?」我对着受到惊吓的他们狠狠警告,「再给我开这种老掉牙的玩笑,下次我就真的会把你们踢到屁股开花,让你痛到哭着回去叫妈妈!」
姊姊们的懦弱跟妥协令我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看到家人被欺负,比我自己被欺负还要更痛苦,所以我不能容许多津跟阳津在我的视线范围内遇上这种事,久而久之多津跟阳津的同学也都知道他们有个很凶的姊姊,只要一出状况,他们的同学不是先报告老师,而是跑来找我。
不是我愿意强悍,而是环境让我不得不变得强悍。
「陈津津,一起去等公车吧。」昨天不愿理我的姚淇,今天却笑盈盈地找我回家。
这种忽冷忽热的态度让我想起二姊昨晚说的话,纵然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但她们都已经释出善意,我也不好说什麽,而且昨天话没说完我就把她们丢下不管,是我有错在先。
整理完书包,我跟从後方走来的蔡欣颐正好对上视线,她亲切跟我道别,我也不假思索顺口对她道再见,结果这一幕被门口的姚淇看到,她们四人默默望着这边。
离开学校的途中,姚淇开口说:「欸,明天的体育课,我们趁菜瓜布不在的时候偷偷回教室,把她的外套袖子剪掉,你们说好不好?」
我错愕的瞪大眼,其他人很快雀跃附和:「好哇,听起来好好玩,不过要怎麽偷偷回教室?」
「跟老师说身体不舒服,去保健室就可以啦,你们不会说出去吧?」姚淇微笑。
「当然不会!」她们异口同声,四个人都看着我,姚淇又问:「陈津津,你不会说出去吧?」
「你们为什麽要这样?」我立刻知道她是故意在我面前做出这种提议,「真的是因为蔡欣颐穿她妈妈做的新衣服,你们就不高兴吗?居然想做这种事,会不会太过分?」
「所以你不愿意加入我们?」
「不愿意,因为这样真的很可恶,都六年级了还这样,未免太幼稚了!」我毫不客气拒绝,「我看我们还是别当朋友了,我不能认同你们的行为,而且如果明天你们真的剪了蔡欣颐的外套,我一定会告诉大家是你们做的,绝不帮你们隐瞒!」
清楚表明完立场,隔天起我与姚淇便不再有交集。
下午体育课结束,蔡欣颐放在教室里的外套完好如初,没有一点破损,後来我也没见姚淇她们再有什麽小动作。
那时我以为她们已经记取警告,也打消欺负蔡欣颐的念头,一切和平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