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乔艾尔回到巴黎了。
艾德温还在台湾，有时到医院照顾谢翎安，如果没有，他就在房里打发时间，扫除保养，看看书，下下厨，和小黑聊聊天，照顾花季一直没来的鼠尾草。
小黑依然在这间屋子里。
一切回归到三年前的状态，平静无波。
中间他又和那个英国的年轻管家通过一两次话，南威尔斯腔有礼地向他道谢，和他用聊天的方式说说最近新增的担忧。
艾德温听，但是不爱听，这是他前雇主的现任管家，说出来的话对现在的艾德温来说只是内幕八卦。只是他更不爱打字，留下文字纪录不啻是预备好随时要泄密给有心人士，违反他的行规操守。
不过南威尔斯青年也跟他保证，他这边的语音纪录不会留下，资讯安全这部分青年颇有涉猎。
管家的附加才能还真是与时俱进啊。
「不过当然，如果能亲自和您见一面，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荣幸。」南威尔斯青年说。
言下之意当然是证据万岁了，艾德温是绝对会避免这麽做的。
更何况老埃尔文也确认了伦敦的状况，不建议他们在这个刚脱欧後时局不明朗的时节贸然前往，以免遭遇额外状况。
一切都处在暧昧不明的阶段。
就像有了默契一样，艾德温和小黑都试着像以前一样过生活。
只是小黑偶尔还是会发现管家从书缘上方，以为他没发现的、那双悄悄透出的眼，灰色的海雾从远处的地平线涌上包围蓝色的海浪，像要溺毙在遥远的北海中。
可是一个来自台湾的幽灵救不了他，就算小黑懂三种语言也没用。
叹了口气，察觉到整个室内都因为他的情绪而沉闷下来，小黑回到了那个书柜前。
书柜上其实有不少是食谱，都是中文，艾德温看不懂。
小黑没事无法自己拿下来看，所以只是浏览过书脊的字样。食谱、食谱、食谱。中菜、西餐、法式料理、北欧料理、蓝带甜点……这麽多食谱，他都做过吗？
艾德温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後。
「这些都是你的吗？」艾德温问他。
小黑想了下，有些困惑。「不知道……应该是吧。」
艾德温本来要问他想不起来吗，最後还是忍住了。
後来他听老埃尔文说，房东夫妇有个儿子。
对，儿子之前住在这里。
不，儿子不符合小黑的描述。
而且儿子还活着，好像是生病的样子。夫妇俩全心照顾儿子，才会把租屋的事交给仲介打理。
对，在他之前还有其他房客，有的会带人来住，还好没人捣乱。
──是了，如果小黑不是住客的身分，确实不会在房东那边留下资料。
留下东西的住客？不知道，不清楚，房东认为随意提供这些资料不太好。他们是对的。
不过房东也不确定有哪些东西是他们儿子的，哪些是房客的。他们只收拾比较私密的东西，留下的应该都无关紧要。
像是那些食谱，和一盆鼠尾草。
那……附近近几年有人死亡吗？有是有，两户的老人家安享天年，分别在艾德温住进来的前一年和前两年。
万能的管家埃尔文‧莱特把他的小主人周遭安排得妥妥当当，什麽都清清楚楚。
但就是不知道艾德温形容的少年究竟是谁。
附近游荡的少年吗？嗯……或许就只是个少年。年轻人，到处流连，晃荡一下，偶尔买醉。
有需要再告诉老埃尔文，好吗？
……
艾德温伸出一手，修长漂亮的手指像魔术师一样灵活有力。手指搭上其中一本书脊，将它从同伴中勾了出来。
《英式厨房》。
「英国菜，你说呢？」小黑问他，「你会做吗？」
「会。」艾德温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好主意。」
「怎麽说？」
「给你一个忠告：不要相信英国人的味蕾。」艾德温指了指自己的嘴，非常忠告地点了点头强调这句话。
好吧，英国料理的威名确实不是开玩笑的。
「那你呢？」小黑笑问，「你不是英国人吗？」
艾德温严肃点头。「是，但我不一样。我的妈妈是瑞典人。」
「哦？」
第一次听艾德温说到母亲，小黑也坦荡荡坐正正准备听故事。
「请！」
看着这堂堂正正要求别人来场人生叙述的室友，艾德温停格了几秒，才无奈地坐在他面前。
「其实没什麽。一个贵族，遇到一个自由自在的美女，生下了爱的结晶。反正，这个部分乔告诉你了。」
小黑心虚地缩了下脖子，艾德温嘴角颤了颤，继续用他还有那麽点别扭的中文叙述着。
「我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在英国还是会看你是不是贵族。贵族，应该要娶贵族，不然很容易被说闲话。可是我妈妈不喜欢贵族。」
「是你的生母吗？」小黑问。
艾德温困惑地看着他，「圣母？OurLady?TheVirginMary?SantaMaria?」
「BiologicalMother.」发现艾德温没听过这个词，小黑赶紧解释，「不是你史密斯家的妈妈，是生下你的那个？」
「对，生母。」艾德温微微一笑，「她是瑞典人，El说她很漂亮，可是不想嫁给我爸爸……biologicalfather，是叫生父吗？」
「聪明，聪明。」
小黑拍拍他的头，艾德温也得意地笑了。
「因为我有好老师。刚刚说的El是现在Feilding家的管家，他叫ElvinWright，是照顾我最多的人。这里也是他帮我安排的。」
看着艾德温弯起的双眼，一阵暖流包围了小黑。
「你很喜欢他吧？」他问，但用听的分不出中文的『他』和『她』，艾德温想了下。
「我的生母？嗯……有点不记得。虽然我小时候是跟她在一起。」
「这样啊。」小黑也没纠正自己的问句。
其实不用回答，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了。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过什麽事，但艾德温显然很依赖这个埃尔文，甚至超过他的生父、生母和养父母。
那麽，不管艾德温和那个瑟雷斯汀‧杜克蒂，究竟发生过什麽事，让他不愿回到英国，铁定都是很严重的事吧？
小黑抿了抿唇。
就算是他哥哥的事，他也还没办法完全想起来。
那麽，如果不去触碰就能让艾德温感觉比较好，或许──
艾德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喂？」艾德温接电话充满了台湾味，「对，我是──」
然後他突然沉默了。
挂了电话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黑。
「Lynn──谢翎安，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