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後的课业辅导结束了,可依然有人如同高三晚自习的考生们一般,天天留在学校直到九点。
正在吃饭的霍缃玲望向挂在墙上的月历,距离校内评选的截止日期只剩两天了,房泰旻能否如期交出作品还是个未知数,可霍缃玲明白,就算废寝忘食,房泰旻也会把作品赶出来,毕竟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科目都拼上了及格,若败在这里,说什麽也无法甘心。
时间接近七点,霍缃玲帮忙父母收拾餐桌,母亲将保鲜膜递给她,让霍缃玲把剩菜封好,放进冰箱里。
她在餐桌旁伫足许久,终於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爸、妈,关於这些剩菜,我想……」
霍缃玲把丢进洗衣篮的制服给捡回来穿上,骑着她的棕色小铁马来到学校,跟警卫编了个忘记东西的理由,立刻顺利通关。
她用手机充当照明,踏上了黑暗的阶梯,小心翼翼的走着,深怕一个不小心便把怀里的便当给摔着了。
可无论她再怎麽谨慎,总还是有没算到的意外,在踏上美术班画室的楼层转角处,她差点与忽然冒出的黑影相撞。
「欸,小心!」那人出手扶了她一把,才没让霍缃玲跌下楼梯,也顺便保住了便当。
「……邵老师?」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後,霍缃玲感到吃惊,旋即又回神了。
邵伟廷出现在这儿,目的肯定和自己一样。
「缃玲,这麽晚了,怎麽还在学校?」
「我想房泰旻还没有吃饭。」霍缃玲举起手中的便当袋,据实以告:「这是我父亲做的。」
「啊,真是麻烦你们了……」邵伟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好似个为不成材的儿子担心的娘亲,神情充满了抱歉。
「没关系,也只是剩菜而已。」霍缃玲说出口的那一刹那就後悔了,这好像显得把房泰旻当成了厨余桶。
邵伟廷一听,也露出了苦笑。
「泰旻他,从小就很得人疼呢。」
「老师也是来送慰问品的?」
「不,我……」邵伟廷微微侧头,望向了画室:「还蛮担心那孩子的。」
「虽然总是一副笑脸迎人、什麽挫折都打不倒的样子,但其实也有纤细敏感的一面呢。」
那个房泰旻……纤细敏感?霍缃玲彷佛听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都市传说,神情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房泰旻真如同邵伟廷说的,那些在别人眼中怪异的行为举止,只不过是他的保护色罢了。
霍缃玲陷入了沉思,是邵伟廷的提议把她拉回了现实。
「对了,缃玲一个人回去也很危险,不如我送你吧?」
邵伟廷的提议是站在担心她的人生安危为出发点,可若跟着邵伟廷回去,就不能和房泰旻说太多话了。
「不用了,我父亲在附近等我。」
加上警卫那次,这是她今天第二次为房泰旻说谎。
「噢,这样啊,请代我向伯父问好,谢谢他对泰旻的照顾,改天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邵伟廷的一番说词十分漂亮,霍缃玲也顺着他的意思道别:「好,我会转达,老师慢走。」
目送邵伟廷离去後,霍缃玲继续往房泰旻的画室前进,这次和以往不同,她才刚踏进门,房泰旻就回头了,还露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
「果然是小缃缃!」
「你怎麽知道我来了?」
「饭菜的香味呀!」房泰旻跳下高脚椅,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到霍缃玲身边,像条饥饿的小狗兴奋的摇着尾巴,霍缃玲把袋子交到他手中,就见房泰旻乐得手舞足蹈。
他飞快的把便当拿出,一手把扣环结开,一手以迫不及待的拿好筷子,盖子才刚掀开,筷子便往里头钻去,戳起肉丸子就往嘴里塞,立刻露出幸福的表情。
霍缃玲和他一块席地而坐,静静看着房泰旻的狼吞虎咽,如此夸张的吃相,实在不像是个注重仪容、天天擦粉的男孩会有的。
是在她面前不用注意形象吗?那麽,又是在谁面前需要如此伪装?
霍缃玲还没想到答案,房泰旻便发出了重重的感叹。
「啊!还是小缃缃最好,带食物来看我,真让我太感动了!」
「只有我会来看你吗?」
「当然啊,大家赶完作品都放假了,谁会想来画室呢?」
所以……邵伟廷果然没跟房泰旻碰面?霍缃玲的直觉告诉她,邵伟廷并不希望今天出现的这件事被房泰旻知道。
说起来也很奇怪,作品都被破坏一次了,为什麽不带回家画呢?难道连这种非常时期,都不能有丝毫通融?房泰旻不是已经达成母亲设下的目标了吗?
心中有太多的疑问,霍缃玲知道过度探究别人的隐私并不妥,可求知的慾望胜过了一切。
「作品……不能带回家吗?」
「我妈不喜欢。」霍缃玲问得战战兢兢,房泰旻倒是答得乾脆,可就是这样完全没有犹豫的口气,让霍缃玲不敢再问下去。
彷佛一切都是铁的纪律,没有任何妥协余地。
房泰旻一边将吃完的便当盒收回袋子里,一边观察着霍缃玲的表情,看穿她的欲言又止,房泰旻不禁失笑。
「小缃缃喜欢我的画吗?」
霍缃玲看向他,房泰旻以手托着下颚,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很是迷人,眼中彷佛有星光,让她感觉到心中某条弦正被轻轻拨动着,却还不到影响她的判断力的程度。
「喜欢。」霍缃玲道,她能从房泰旻的画中感受到属於他的那份执着及温柔。
「那你希望我一直画下去吗?」
「我不觉得画画有什麽不好,你有才能,也有兴趣,这些都是最大的资本。」
霍缃玲虽然成天抱着书在读,却不是「唯有读书高」的崇信者,她一向都认为,每个人都有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路,她或许适合读书,而房泰旻则是最能与这间画室匹配的主人,这是无庸置疑的。
「小缃缃真的好厉害,每次都能说出我最想听的话。」房泰旻眼中的光芒微微颤动,霍缃玲坚定的话语是最佳的定心丸,使他充满勇气。
「在我的周围,没有人会对我这麽说。」获得能量之余,他的情绪也随之牵动,不经意的将平常视为最高机密的心事吐了出来;「可是,我一定得继续画画才行,这是我生命的养分,就跟吃饭一样重要,不对,比吃饭更重要!」
这大概就是房泰旻脑海中最高级的比喻了,霍缃玲没有吐槽他,只是再度给予鼓励:「加油,我会支持你的。」
「明天我就会把它完成,不过你不可以来看喔。」房泰旻将食指置於唇前,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神秘兮兮的道:「我要等美展那天再让你看我的新作。」
房泰旻相信,以霍缃玲的聪明机智,铁定能立刻猜出这幅画的意涵,这样就不好玩了。
「好。」霍缃玲点头答应,她对房泰旻有信心,她一定能在美展上看见这幅历经波折的作品,被置於最显眼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