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转进社区就快到家了,开车的陶景川眼角余光注意到夏曈曈忽然弯下腰,「怎麽了?」他担心她是不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
「唉,」夏曈曈抬起上半身,舒服地叹气,「真舒服。」
陶景川快速瞥了她一眼,质疑道:「你做了什麽?」他考虑要不要把车窗打开。
「你以为我做了什麽?哼,我才没那麽没气质呢!」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呿,小人!她才不会在车上放屁呢!
当他把车停在车库里准备下车的时候,他终於知道她起先在车上做了什麽,她把高跟鞋脱了,因为她下了车才转身把座位下的鞋子拎起来。
「这样叫有气质?」他揶揄道。
「错!」她仰起下颚,义正词严道:「这叫率真、质朴!」
〝碰〞,她关上车门,骄傲地光着脚拎着高跟鞋要往屋里去。
陶景川笑着关了车门,看她要开门,他正想告诉她小心,她已经把通往洗衣间的门打开了。
刹那间,门扇猛然被推开,她来不及反应,「啊…」她被三只窜出来的狗撞得连连後退。
陶景川及时来到她身後接住了她,让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OFF!DOWN!」他喝住了见到主人归来而兴奋过头的狗,低头看她。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吓死我了,差点就变肉饼了。」
「放心,不会变肉饼,只会断几根肋骨。」他对她笑笑,率先带着狗越过她进屋去了。
募款餐会後,陶景川与夏曈曈之间的关系看似有了回温的迹象,至少她又开始当着他的面碎碎念,陶景川松了一口气,但他显然高兴得太早了。
隔了几天,陶景川从外面进来,看向埋首工作的夏曈曈道:「有一个酒会…」
「哦,我没兴趣!」她直接打断他的话。
他把邀请卡放回信封里说道:「好吧!既然连可以说中文的酒会都不去,那我也没办法了。」他放下了鱼饵。
自从募款餐会之後她就又不肯参加任何的活动,他想或许华人办的活动她会愿意去。
她抬起头睁大眼睛问道:「什麽,等等,什麽说中文的?」
「是华人商会办的新年酒会,这个星期六。」他暗自得意,这夏曈曈专属鱼饵果然有用。
她看似犹豫了一下,低下头说:「喔,嗯…,你自己去吧!」
竟然不上鈎?陶景川皱起眉头看着她,他原以为是因为之前的活动都是老外主办,现场需要用英文交谈所以她才抗拒参加,但没想到竟然不是这个原因,这个结果令他再度陷入重重迷雾之中。
※※※
当晚,正当两人在书房里各自做自己的事,突然陶景川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者是他回休士顿开公司後认识的保险经纪人詹姆士,他从容接起手机:「哈罗,我是布莱恩。」
「詹姆士!」詹姆士自报大名之後接着说:「嘿,你收到华人商会的邀请了吗?」
陶景川看着桌上的设计图回答:「嗯,收到了。」
「你会去吗?」詹姆士问。
他随口回答:「应该会。」
平时夏曈曈并不会刻意听他讲电话,但这通电话他居然讲中文,让她想不听都很难,依据他的态度与口气就知道对方不是他父母,更不是陶景岩,因为他们兄弟之间是用英文交谈的。
陶景川瞟向旁边的夏曈曈,果然从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听自己说话,因为除了他父母之外,在她面前他没跟她以外的其他人讲过中文。
「告诉你,苏珊也会去!」詹姆士兴奋地说。
他没留心听詹姆士说什麽,於是又问:「谁?」
「方于珊啊!苏珊啊!她从新加坡回来了,她被牛大伟调回来了!」詹姆士情绪高昂。
陶景川愣了一下,〝苏珊〞,好久不曾想起过这个名字了,不自觉用英文说道:「喔,苏珊,她回来了!」
他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夏曈曈的脸色骤变,〝苏珊〞像把锋利的匕首插进她的心里,让她原本瘫在椅子上的身体突然挺了起来,进入草木皆兵的状态。
「对啊,她回来了,嘿,你该不会是忘了她吧?前天我在四季饭店遇到她,她还问起你呢!」詹姆士对陶景川冷淡的反应有些意外,想当初还是他介绍苏珊给自己认识的呢。
陶景川注意到夏曈曈突然的变化,他心不在焉地回应道:「是吗?」
「两年没见,她倒是没怎麽变,保养得挺不错的,呵、呵,怎麽,她没跟你连络吗?」詹姆士兴致勃勃地说道。
他据实回答道:「没有。」
「想不想见见她?要不明天我们约她吃个饭聊聊!」詹姆士提议。
「不了,我免了。」他向後靠在椅背上。
夏曈曈像是惊弓之鸟,立刻低下头弯下身子缩在自己的电脑萤幕後面,她的心慌了!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麽。
「喔,对喔!」詹姆士突然大惊小怪嚷道:「我怎麽忘了,你现在怎麽会有空理我们!…嘿,听魏医生说你把到了一个小美女,星期六一起带出来也让我们也见见!」
他意兴阑珊地回答:「星期六…,嗯,再说吧!」他得先把她搞定才行。
「那…」詹姆士顿了一下问道:「你真的不想见苏珊吗?」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想。」现在不能节外生枝。
「那…好吧!见面再聊,掰啦。」詹姆士觉得有点扫兴。
「掰。」陶景川挂了电话。
他正要开口跟夏曈曈说一起去参加酒会,他要介绍他的朋友给她认识,她却先一步低着头起身说道:「我先去睡了。」
他皱了皱眉头道:「晚安。」
「嗯,晚安。」她没回头,直接进房关门。
他的目光始终跟着她,而她室内灯光始终没有亮过,他摇头叹息:「唉,又来了。」
刚缓和下来的关系看样子又功亏一篑了,但这回又为了什麽不高兴呢?他真的感到迷惑不解,内心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对夏曈曈而言,谁打来的电话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陶景川那句英文〝苏珊,她回来了〞,〝SHE〞代表着〝苏珊〞这个绝对属於女性的名字,她在脑中反覆确认,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而这把名叫〝苏珊〞的刀不仅仅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刀上甚至还带着迷乱神经的剧毒,随着血液的流动在她身体里扩散、发作。
她对陶景川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开始了天马行空的推演,想要推演出那通电话里的每一句问与答…
「有女人约你,你会不会赴约?」,「应该会。」看大爷心情。
「如果是苏珊呢?」,「谁?」
「苏珊啊!」,「喔,苏珊,她回来了?」两眼放光。
「就是苏珊想找你啊!」,「是吗?」磨蹭什麽,还不快来。
「你现在其他的女人吗?」,「没有。」临时客串跑龙套的不算。
「帮你介绍一个!」,「不了,我免了。」苏珊回来就不需要其他的了。
「星期六一起玩!」,「星期六…,嗯,再说吧。」要跟苏珊约会没空。
「你带苏珊一起来吧!」,「不想。」只想跟苏珊在一起…。
……
她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而他说的话配合着她的剧本在脑海中不停翻滚,原来…反正最终的结果就是他果然是有〝她〞的。
现在〝她〞回来了,这也就意味着陶景川会有正常的…生活了,这也就表示自己可以放心了,也可以死心了,但为什麽她却觉得快要窒息了,她按着自己的胸口,强迫自己深呼吸。
咬着牙、忍着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告诉自己必须面对现实,自己只是他的助手、他的员工,她极力想撇清自己对他的依恋,想说服自己置身事外。
她提醒自己,从今以後,他将不会再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他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说不定自己还要帮他看家,一个人在这栋屋子里过夜…
不行,她必须独立生活,她必须学会开车,不然他不在家自己要怎麽上班、买菜…
她又想到另一种可能,那如果是他带〝她〞回家,…难道自己要煮饭给〝她〞吃?还要…还要给他们洗床单?!
她猛然起身,吼道:「不行!我不要!绝不!」她断然拒绝,就算杀了她,她也绝对不做。
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双手抱着头,她该何去何从?她无法面对他与其他女人亲亲我我,就连想像那个画面都让她受不了!
或许…或许她应该另找住处,至少不要跟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眼不见为净,对!也许黛安或者席拉还是黛博拉可以收留她…
一阵胡思乱想之後,心思又回到原点,她忽然觉得心好痛,连呼吸都会痛,她像只小虾米蜷缩在床上,心中既凄凉又悲伤,泪水禁不住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