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我一眼，「我刚刚看见学姊跟另外一个女生的头贴……那个女生昨天也来了。」我指着昨天的转角处，「只是刚好被小黄逼退而已。」
而学姊照片里圈起来的，也是同一人。
「我虽然不像你对人脑这麽有研究，可是……我至少也还懂得条列式整理跟拼凑事实；你一开始就对晶雅学姊的遇害抱持怀疑，认定这不可能是掳人勒赎，一定是事先就知道学姊有不足与外人道的秘密对不对？」
晶雅学姊是星期四下午忽然失踪的，就在放学的途中。
学校直接把整个事件认定成绑架案件，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粗糙的可笑；尽管老师们这两天陆续都有上门介入关心，可学姊还是觉得很诡异，好像校方是为了模糊焦点，才不停宣导这整个事件是绑架。
可是，没有歹徒跳出来要求赎金。
没有其他公权力介入调查。
甚至学姊是否有遭到其他侵害，也没到医院去做进一步诊断，晶雅学姊目前看起来更像是被软禁在家。
昨天体育老师也像是早就知道什麽，在我们不知道的背後，或许校方早就已经掌握到更确切的事实了吧？
「蕙珠……你说的没错，我是知道晶雅一些私人的事情，一些，她不想摊在父母亲，还有老师面前的事。」
她直视着我，目光锐利如刀，「事情的原貌，我已经拼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与其用推测的，倒不如直接让当事人来告诉我们真正的答案；你说对吗？」最後四个字学姊放大了音量，我回过头去……
一名同样身穿制服的女生出现在转角；她怯生生地盯着我们，一会儿之後仍然坚定地走过来。
学姊绕过我，主动挡在我与那个女生之间。
＊＊＊
那个女生叫做崔庭妤，拥有学姊所提问的，与晶雅学姊交换的日记本。
简而言之，这离绑架案件十万八千里；这是单纯小俩口的逃家计画……或者该说是私奔计画呢？
提出计画的是晶雅学姊，利用考试比平常早放学的机会，跟崔庭妤一起逃家，就拿着她们彼此共存的一小笔零用钱；大概是因为交换日记被父母亲知道而不得不做的尝试吧？
可是，因为某个意外，导致计画终止了。
「我们逃到外县市去，晶雅突然起了个念头……她瞒着我给她家里打了电话，直到被我发现之後才草草挂掉；我问她是不是反悔，可她却说以我们存的钱来看，逃避不到一个礼拜就会把钱用完。钱用完之後该怎麽办呢？回家吗？像办家家酒一样！她讨厌她爸妈，也不想再去学校了……」崔庭妤嘴唇发白，全身都在颤抖，「然後她说，我们乾脆找个地方……一起殉情！」
我被这突然而荒谬的计画吓到寒毛直竖，学姊紧握书包背带，也同样受到很大的震撼。
「我们第二天都在讨论这件事！」她掩面，「可是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而已，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可是晶雅……晶雅的态度……很坚定，我只能说好，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晚上开始大肆花钱，到了第三天，我们找了个很偏僻的地方，约好一起上吊……可是晶雅大概看穿了我的犹豫，她居然说她要先帮我，然後她再自杀……我开始跑，奋力的跑……我们扭打在地，最後她……」
「最後她撞到头了，对吗？」
崔庭妤她点点头，「虽然出血量不大，可是她立刻昏迷了……我吓到、吓到不行！但我不能放弃她，我不想她死……我背着她求救，好不容易叫到车，用我剩下的钱坐车回来；她爸妈认识我，我不敢直接送她回家，所以就……把她放在这附近……」
说到这边，故事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你把她身上的钱都拿走了吗？」
崔庭妤楞了一下，「没有！前一天就花得差不多……不过我帮她换回学校制服，让她看起来像被绑架而不是离家……」
「就算是这样，段考期间你们两个一起消失，你应该也有被学校盘问吧？」
「我……我事後有补请假！说是受伤紧急住院……我爸动了一点关系，你们要帮我保密！」她摸着头上的绷带，很紧张地抓住学姊的手。
「真是溺爱啊，就算用尽各种方法也要替女儿掩饰行踪！」
「我没有做错！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差一点……就被杀了啊！」
学姊迟疑了一瞬，但仍冷下声调对她说：「那你也该知道晶雅差点被你的无知跟延误就医害死！你们该去的是医院而不是把人丢回家自己跑掉。」
她狠抽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慌了……我真的很怕……」要是直接送医，她们两个肯定会立刻就被留下来讯问的。「她、她怎麽样了？我很想去看她，但是没办法……晶雅怎麽样了？」
学姊甩开她缠上来的手，「她没事……或许还要接受心理辅导，但她完全康复的机会很高。」咦？不是失语症？晶雅学姊她……
崔庭妤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边说「太好了」一边哭，我想她知道，就算两人最後都安然无恙，却彼此都在心里多添一道阴影。她差点被一心想殉情的晶雅学姊杀害，出了意外之後却又换成学姊身陷险境。
「这个……里面写了我要给晶雅的话；你帮我拿给她，她有钥匙。」
那是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
「我知道了，我会拿给晶雅。」
＊＊＊
送走崔庭妤，学姊没选择再绕回韩家，她把日记本放进书包，「蕙珠，你急着回家吗？」
天还亮着，时间却不早了，我知道该是回家的时候，这里距离公车站牌还有一段路，可是……「我不急。」
我还有话想问她，而且，我也想知道她约我的目的是什麽。
「事情算是解决了。」她抿嘴一笑，「陪我走一走吧！」
我们走的有点随兴，但大抵上还是往学校的方向去。路上看到一台贩卖机，「你要喝什麽？我请客！」
「唔……阿萨姆奶茶！」
「哟！跟我一样。」
喝着甜甜的饮料，她搭着马路旁的栏杆，旁边是脚踏车道，再往旁延伸就是圳沟，水哗啦哗啦的倾注，麻雀在电线杆上排排站。
「晶雅学姊她……是故意不讲话吗？」
「也不能这麽说，我看到她受伤的位置确实第一个就想到失语症，她也表现出那样的症状，但今天过去我发现到她在闪躲之後，才意识到她可能只是心理状态造成她暂时无法开口……那个伤口不深，既没让她昏迷也没产生失忆等症状，要触发失语症恐怕有难度吧！
「而在跟她聊过之後，」她拍拍书包，「我想晶雅比较可能像是协识脱离转化反应！」
「斜、斜视脱离……」我一头雾水！
「不是视力的斜视！」她轻笑几声，「简单说是一种心理创伤而导致的情况；晶雅对什麽事都提不起劲，甚至不想离开那张床……她没有喑哑也不是失语症，只是心理症状导致她不想这麽做。」
不是失语症！「所以晶雅学姊可以康复喽？」
「嗯，可是有时候相对於脑部伤害，心理的情况更加难以预测……」
「比较起不会好的失语症，这个的复原机率比较高吧！」我强行中断学姐的话。
「嗯……是没错啦。」
嘴角的笑容只持续一瞬，我想到了整件事情的起因。「话说回来……体育老师他知道吗？她们两个……」
「我原本猜测体育老师才是事件中的主角之一！」这……这就是学姊说的八卦吗？「但他敢来韩家，而且跟晶雅面对面谈话，那这层疑虑就几乎消除了……因此我才转往另外一个方向调查。」
「晶雅学姊好可怜。」学姊与我视线交会，「性向这种东西……哪有学姊你讲得那麽简单啊？一根针筒……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同性恋就去打针就好啦！干嘛跟社会压力抵抗得这麽辛苦？」
学姊傻了，「蕙珠……」
「这是天生的吧？没办法的吧？女性荷尔蒙只会让男生长胸部，但没办法真的让女同性恋去喜欢上男生，跨性别的男生也一样啊！还是有很多人歧视、反对她们。晶雅学姊逃家，甚至想不开，都是反对同性恋的人害的！她们需要的不是针筒，而是其他周围的人的包容！」
讲到後面我气到快哭了，我怒吸一大口奶茶，低下头，「学姊应该有男朋友吧？普通异性恋，很难想像这种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