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於赶在广播前回来了。
赶到教室的时候第四节下课钟刚好响起。老师与她在教室门口相遇，一个是要进去，一个是要出来。她尴尬的搓着手，「那个，老师您听我解释。」
老师按住她的肩膀，和颜悦色的拍了拍，每个皱纹彷佛都在微笑，「没关系，小杏同学都跟我说了。」
「咦？」在回学校的途中她几次差点摔到水沟、撞到树木、踩到狗尾巴，全是为了画一个完完美美的圆，结果却派不上用场。
莫非被拆穿了？不管了，先道歉再说。
「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拦住她正要敬礼的动作，「没犯错做什麽道歉？呵呵。」
那声笑打从心里让她发毛，让她全身毛细孔颤栗的是在他下一句话。
「老师会替你保密的。」
她的心凉了。
「啊，老师您……是不是……误会……什麽了。」想要抓住虚空的一点，五指张开使尽往前伸，却抓不住已经远去的背影。
「张小杏！」
说人人到。门边的窗户被打开，探出一颗头，嘻皮笑脸的说：「先别急着骂，已经十一点五十七分了，现在跑到广播室可能要滑垒喔，呵呵呵，还是我帮你打电话请假？」
「不、用。」她摀着胸口，卖力地往广播室奔过去，视野里的东西彷佛也跟着她一起跑，从反方向快速掠过。口袋的东西像是在警告她，每跨出一步就撞一下大腿。到了广播室门口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微颤着手从口袋拿出杜大天当时看到的东西，深深吸一口。
利用喇叭锁充当镜子，整理好仪容後，抿了抿唇敲门进去。
「哦，你来啦？」白睿轩匆匆地瞥一眼，熟捻的将按键拨上去，红灯亮起。
『各位同学午安，哇，今天很热吧？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三十二度呢，有没有做好防晒，多喝水呢……』
翁可恬缓下神色，脚步放轻。才刚摸到滑鼠，白睿轩的手便朝她伸了过来，冰凉的五指像白蛇缠绕住她的手腕。震惊的抬眼，被他眼里的深情所震慑。
她感觉心脏快从喉咙跳出来了。
广播结束前他都紧握她的手，而她沉默不语，怕一说话心脏就会咚地掉出来。
他放下耳机，同时也松开手，她心里一阵失落，若无其事的将另一只手盖在原本他触碰的位置，小心翼翼的抚摸，深怕痕迹会消失。
「可恬。」他严肃的望着她，只有在谈正事时他才会亲昵的叫她的名字，而不是疏离的加上学妹两字。每次听到他这般唤她，每根毛细孔都迅速竖起。
他吐出的清凉薄荷味彷佛加了蜜，特别甜。
「是，什麽事？」
他的喉结滚动一下，眼里没有笑容。「我看见他拉着你从学校离开。」
翁可恬手肘抽动，这次水壶是真的倒了。水沿着桌边滴滴答答流下，她急忙抽出卫生纸蹲下来擦，暗自苦恼怎麽那麽『幸运』。她花了那麽多时间想着该怎麽对付老师那关，却没有发现计画是赶不上变化的。
「谁？」扯开笑容，装傻。
但是她骗的过杜大天，骗不过敏感的他。
他笑了，眼底的郁气散去，桃花眼弯成新月，轻点她的鼻头。「呵呵，你不太会说谎呢。」
「这个……」想要佯装忙碌擦拭的模样，可惜水倾倒的不够多。
他温暖地笑容突然变得寒冷，她起了寒颤。是冷气开太强了吗？
「我希望你不要太接近他，他不是好东西。」
「为什麽？」听到这句忠告，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因为去年的事件是真的。」
下午的小考她考差了。最讶异的就属张小杏与洋子了。
「你的黑眼圈都能跟熊猫比了，但，这个成绩怎麽不太好看啊？」
她明明准备周全了，却心神不宁而粗心大意，不像平时谨慎的她。
想到妈妈看到考卷的表情肯定很『精彩』，想到就泄气。
但还有一件更泄气的──
「你们先回去吧，老师找我有事。」
张小杏精致的五官夸张地展开，「咦，我都帮你处理好了啊，不至於会叫你留下来吧？」身旁的洋子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张小杏，我现在对你当时跟老师说的话一点兴趣都没有。」她冷眼瞪她，後面补充的话自动消音，但从唇形知道是不怎麽好听的话。张小杏俏皮的吐舌回应。
「不然我们在幸福大道等你？然後，晚点一起去吃附近新开的剉冰店？」
「不用不用，虽然快傍晚了，可是天气闷热到不行，你们赶紧回家吹冷气吧！明天见！」她的身体是转向张小杏的，看起来就像在对她说话而将洋子孤立。
「好吧，那麽明天见罗。」洋子疑惑的轻皱眉心，挽着张小杏离去。
「呼──」直到她们的背影再也看不到後，她才垂头丧气的往办公室的反方向踱去。
门还没打开，她先闻到烤香肠的味道。她退了一步，对着空白的班牌发呆，这明明就不是丙班，真奇怪，他指定的地点不是无人使用的空教室吗？
半信半疑的推开门，杜大天嘴里咬着香肠，正准备打开冰箱门。
「哎呀，你好慢啊！」他的头探进冰箱里，拿出两罐汽水。
「等一等，这边怎麽会有冰箱？」
「哦，福利社不要的，我就把它搬到这里了。汽水不要？冰淇淋呢？」
「不了，谢谢。」她突然好想回家。
「别客气，喝吧，看你浑身冒汗肯定很热吧？辛苦啦，坐吧。」将汽水摆在桌上，让它与她大眼瞪小眼。
「……谢谢。」
「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机会吗？欸，你看起来怎麽不太甘愿啊？别忘了，当时是你开开心心、乾乾脆脆的答应要帮助我的，我这个人很重承诺的喔。」没错，延续早上的话题。当时他语带威胁，面目狰狞的要求她必须协助他追到天使。
她为了性命只好答应了，虽然她有千百个不愿意。
於是踏上贼船出航了。
「明明是被逼的……」无声的蠕动唇瓣，垂下的眼睛充满哀怨。为难的看了看他的耳朵，又看了看扫把头金发，「你要听实话还是谎话？」
「哼！」冷傲的抬高下巴，朝她勾起食指，「那还用说？放马过来吧！」
「不……你太抬举你自己了。你完全不是洋子会喜欢的类型。」她毫不留情地吐槽。摇头叹息，除非砍掉重练，不然他是没指望了。
「呃，是这样吗？所以你快说吧，你们资优生喜欢什麽样的类型？」
「谈吐幽默、举止优雅、外表耐看、个性体贴……」她列出十几个条件，像拼图一样，一片一片拼凑，某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她不禁羞红了脸。
「喂！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吧？而且你们怎麽会喜欢那种病怏怏的小白脸，这种人能照顾你吗？感觉风一吹就会散了。」他无法苟同她不切实际的标准。往自己心窝重捶，抬头挺胸，「像我这种有担当的男人才能保护女人啊。」
翁可恬翻出完美的白眼，嘟囔：「顶撞老师、不守规矩、粗暴野蛮、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
「你说什麽？什麽简单，什麽粗暴？」他压低身体，让彼此间的距离随着他的靠近而缩小范围，近到她都能从他瞳孔里看到她慌张的倒影了。
「我、我说，现在的女生比较喜欢温柔一点的。」
「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她不可置信的瞠眸，惊叫：「你那是什麽古老的想法！」发现杜大天沉下脸正要发作，啊了一声赶紧改口，「唔，现在大家普遍喜欢李大仁类型。」
「李大仁又是什麽人？」
「最近很夯的偶像剧啊，我可能不会爱你。」
「名字取的太糟了，拒看！」双手朝桌子重重拍下去，翁可恬差点跌坐在地上。没想到他反应那麽激烈，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接什麽话才好。
「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首先你必须要做一些改变……」她还没说完，他语气不善的打断，「改变什麽？」
「第一个要改的就是插嘴。别人还没讲完不许插嘴。」她双手抱胸，顿时冷空气从她的上空呼啸而过。匆忙往手腕上的手表一瞥。四点半，还有半小时的时间可以谈论这件事。
「第二，可能你的头发得染回原本的颜色，因为太招摇太俗气了。」
「我不觉得，这颗头挺好的。」抬手从额头往上梳，让扫把头更加集中挺俏。
「洋子不会喜欢的。绝对。」她眯起弯月般的眼睛，只剩弯弯的缝。
「好吧，应该这样就没了吧？这还不简单。」他说话的速度突然加快，频频看着手表，眉宇轻皱。
「但是……」
「我这礼拜没空，下礼拜日陪我去约会吧？我想想要约几点好，九点行吗？没问题吧，那就这麽决定了。到时在校门口见。」语毕，捡起平躺在地、扁平到让人同情的书包背在身後，将牙签瞄准角落的垃圾桶，命中红心。
望着他匆忙的背影，翁可恬恍惚地歪着头。这是什麽状况。
他们谈论到一半，他这麽急是要去哪里？
不对，他刚刚说什麽？
脑海突然浮现一对冷酷近乎无情的眼睛。当视线与她对上的瞬间，漠然的神情突然变得凶残，他望着她，流下血泪。
『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离他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