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曾雅璿狼狈地几乎是从病理部逃出来,一旁的徐彦旭走上前忙问﹕
「成功了吗?」
「嗯,如果顺利应该可以拖几个一、二天。」她苦笑表示﹕「那种检验数值医院不会放晏然离开的。」
徐彦旭知道一旦医院知情,她肯定难辞其咎。所以他无奈探问﹕
「晏然如今也不知会不会醒来,你为他做到这般地步,不後悔吗?」
曾雅璿没想过他会这样问。但她看着他,很坚定表示﹕「我只知道若是让晏然被送去美国安乐死,我才真的後悔。」
「多年前癌症村的事件因为我的懦弱,让财团逍遥法外,让相信我的病人与家属们痛苦万分。而如今晏然的事,我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怯弱。」
她说的义愤填膺,但徐彦旭仅是低低一叹。「我们当律师的都知道,正义之所以困难,在於那份坚持;正义之所以伟大,是因为必须牺牲。这些道理人人都懂,但实行起来却是万分困难。」
「那年癌症村的官司,我失去我的家人,失去事务所,也失去一双能正常走路的脚。」他恨恨地说着﹕「财团找来暴力讨债的不法分子骚扰我的家人,绑架我的孩子,砸掉我的店,甚至撞瘸我的脚……我老婆不堪其扰与我离婚带着孩子去美国,她恨我惹上麻烦,这些年来我连孩子的面都不能见。」
在心底深叹一口气,她知道是刘晏然的父亲下令做的,她想此时徐彦旭应该心里有谱了。
「除我之外,我底下的人没一个好过,事务所最终只好解散。」徐彦旭深看了她一眼。「这就是惹上财团的下场,况且像迈顶这样的跨国大集团,其後台和势力更是不容小歔。」
「如此,你还是要提出诉讼吗?」
要提出诉讼,等於杠上整个迈顶集团,也等於毁掉自己的生活。可自打算救刘晏然开始,她已经舍弃目前的一切了,除了自己的命之外,还有什麽可以牺牲﹖若是家人那边,她也只好不孝了,最好的方式就是切断所有联系和关系。
深吸口气,她坚定地看着徐彦旭,就对他说﹕「若是这样可以救晏然,我什麽都不怕。」
「依你所说,晏然他怕也是知道这件事,才惨遭毒手。」或许在梦境中,刘晏然才不愿意对她提这件事。「迈顶集团是为了封口才选择将晏然安乐死,却不知在那之前晏然已先将资料给你。」
「若徐大哥不愿出面,就由我出面吧。」她微笑说着﹕「不管是为了我的私心,还是为了那些深受财团迫害的民众,这样也算是完成晏然多年前的心愿。」
她,又想起多年前那名站在群众前方,不畏强权的勇敢律师,那名她所向往、所仰慕的刘晏然。因此,她更希望多年後由她开启的这件诉讼,能再唤醒最当初的他。
「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呈报细节与内容就由我准备。」徐彦旭看着她的笑脸,衷心期盼她能这样一直微笑下去。「律师方面的人选,我会亲自去拜托我认识的可靠朋友,相信参与案件调查的检察官也会是正值可信的人。」
徐彦旭看着她坚定的眸光,只能苦笑着告诉她﹕
「不管诉讼结果如何,我也只能祝你好运了。」
阖上与诉讼相关资料,那晚,她入了徐彦旭的梦。
时光,又回到为癌症村诉讼的那一年,看着被砸成一片狼藉的LeLunam,徐彦旭颓败地跪倒在地。
此时,刘晏然由外方走进来,停在他的身旁。
「徐哥,既然远翔工业的人动手了,我们赶紧报警。」
「没有用的……」徐彦旭用着比哭还难听的声音说着﹕「一切都完了……」
「还没完﹗只要我们报警,警察会保护我们不受远翔工业的威胁。就等到二审开始,我们……」
「不用等二审开始,警察是不会受理的。」徐彦旭摇摇头。「再说我们没证据是远翔工业的人做的。」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他用力地扒了下头,来回踱步无奈说着﹕「我不相信身为人民保母的警察会袖手旁观!」
「他们也无能为力。」徐彦旭悲痛起身,看向刘晏然的眼神尽是苍凉。「就算抓到那些混混又如何,警察还是对背後的那些人束手无策!」
「总会有为正义挺身而出的警察,只要我们……」
「那种警察不是死了就是还没出生!」他看见刘晏然脸色一白,忽地缓下口气无力低语﹕「你回去吧。」
「徐哥,至少让我帮你把这边收拾好……」语未毕,女子低低啜泣声传入耳中,抬眸却惊见徐彦旭的妻子衣裳不整地站在店门口。
「晓君!」
徐彦旭惊恐地冲过去抱住她,却叫叶晓君一把推开,并听她尖声叫着﹕
「走开!别碰我!」
「晓君我是阿旭啊!」徐彦旭不顾叶晓君挣扎硬是将她紧搂在怀中,而处於恍神状态的叶晓君瞬间清醒过来,在认清自己的夫婿同时嚎啕大哭。
「阿旭,我……呜!呜!」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发生什麽事。刘晏然气愤地紧握双手,只能无力地看着徐彦旭夫妻俩抱头痛哭,却什麽话、什麽事都说不了也做不了。
曾雅璿就看着刘晏然转过身去,走出满目疮痍的LeLunam,失落且无助的他自袖口抽出一根菸,点燃猛地吞云吐雾。尽管惊讶他会抽菸,但更令她心疼的是在烟雾缭绕下,他缓缓落下的泪水。
脆弱的他叫她心底酸疼,想也不想便走过去拥住他;可毕竟这个悲伤的刘晏然仅是徐彦旭的梦境,她碰触的他仅是幻影,却是怎样也勾不着他。
她多想拭去他的泪水,告诉他还有她陪在他身边,不管发生什麽都有她为他加油打气。
「晏然……」
低声轻喃,她拥着虚幻的他,却感觉自己似乎拥着有实体的他。
「雅璿?」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他的低唤,她想大概是自己真的太想他了。
怀中的他一如梦境般冰冷,叫她不禁收手将他拥的更紧……
「咦?」既然是徐彦旭梦中幻象,她怎可能触的到他﹖抬头,她惊见深邃眸中写满担忧的他,正深深地凝视她。
她,入了刘晏然的梦?
不知何时,梦中场景已转换至爱河河畔,那年她与他搭着爱之船的码头前。时光依稀又回到那日的午後,熙来攘往的河畔前,伫立着她与他交缠的身影。
只是不同於多年,依旧梳着西装油头与戴着金框眼镜的他,仍叫她觉得陌生。在他诧异神情中,她终於如愿以偿对他伸出手,然却不是为他整好那头乱发,而是撤下他的金框眼镜,并弄乱他那头梳整地一丝不苟的发。
「这样,顺眼些。」
她噙笑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可就在下一瞬,他突然吻上她的唇瓣。她惊讶地瞪大双眼,但他冰冷的吻太过缠绵温柔,她很快就臣服於他的温情攻势下,默默地阖上双眼与他濡沫相亲。
她,真的、真的很想他,更紧紧地攀附在他身上。可一想起这男人实在太过份了,对她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虽然这也是她入梦的潜规则);可这麽过份的男人,她居然还乖乖地闭上眼给他亲?
想着,她故意在他舌尖轻咬一口。吃痛的他,只好低喘放开她。
黝暗眸光锁着她,开口却是﹕「你别插手迈顶集团的事。」
不意外他会这样说,亦或者今晚会面是他刻意放她进来。她告诉他﹕「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既然你已经将文件交与徐大哥,就算徐大哥不打算出面,我也会代你们出面再次申诉。」
「再说--」她不舍地轻抚他的面颊。「若是这样可以让你继续留在台湾,我很乐意做任何事。」
不安预感袭上心头。「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她苦笑着,却不愿意回答。她想他不会想知道,她将他预计被灭口安乐死的事陈列於诉讼书上。她是故意的,就算没有证据,但只要有可能将刘晏然留下,她都想争取那一点希望。
「你--」刘晏然紧抓着她纤细臂膀,强硬低喊﹕「别做傻事!」
「晏然……」低语若叹息中,她仅说﹕「我很爱你……」
所以要阻止她做傻事也好,或者再重新站起来也好,她更是希望︱︱
他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