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下楼时，我听见磨豆机轰轰轰轰的运转声，夹杂着黄金格的声音。
「玉清同学，这些古蹟，请问你去过几个，不如我们⋯⋯哎，这样好像色老板伸出咸猪手邀约实习生，不对，重来。」
「玉清同学，我们要去⋯⋯晚餐过後才会回来，不要再去找盛子译了⋯⋯不对，不能这麽直接。」
「玉清同学，三十分钟後大门口集合⋯⋯嗯，这样比较像真正的黄总⋯⋯」
「什麽真正的黄总？」我发出声音，黄金格转头，他吓了一跳。
我有点忍不住想笑，他这个样子，还真像要约女生出门的高中生，而不是昨天否决我提案的黄总。
尽管如此，如果是以前的狗蛋，讲起话来应该更结巴才是⋯⋯
「什麽真正的黄总？」出声发问，黄金格一愣，脸竟然红了，看起来神情更像一个高中生。
马雅苹赶紧窜过来，帮黄金格补了台词，「黄总想了想，与其这样开会和纸上谈兵，不如采取另一个做法。」
我举手，「我也有一个想法！」
马雅苹拍手，「数一二三！两个人一起讲！慢说的是小狗！」
「我们需要实地考察！」我和黄金格几乎同时说出答案，我愣愣地看向黄金格，他倒是咧开嘴，爽朗地笑了。
「齁，好有默契，心有灵犀喔！」马雅苹挖苦我们两人，霎那间，我觉得有点晕，这好像黑夜里停电了一小时後，突然电来了屋内大放光明，更奇异的是，我怎麽感觉，这种默契，并不是第一次？
我解释，「我想用一趟fieldTrip，证明我的私厨高价料理，才是正确的经营路线，fieldtrip就是⋯⋯」
黄金格回答，「户外教学——」我一愣，他还知道这个词的英文？黄金格继续，「我倒觉得，这趟fieldtrip会让我们找到，真正有温度的蓝楼营运方向。」
他念出fieldtrip两字的发音，有点惯说英语的腔调，让我有点疑心——今天的户外教学，究竟谁会是老师？谁会是学生？
马雅苹的拍手大笑声，将我唤回现实，「好棒喔，你们好有心电感应哦！没有人是小狗了！」
黄金格假装没听到马雅苹的话，故作沈稳，「那我们准备一下，请玉清同学拟一下要去哪些地方，一天来回还是需要两天？」
「可能要两天，可是⋯⋯」我觉得考察之旅一天绝对跑不完，但是，单独和黄金格一起出差在外地过夜，似乎已点不妥。
黄金格似乎察觉我有难言之隐，正要说些什麽，马雅苹走近，一手勾住黄金格，一手勾住我，让我们在吧台前坐下，「两位怎麽能自己丢下公事留我一个人顾店呢？没有这麽好的事，这次考察之旅，就让我这个超级大电灯泡随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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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早吃完午餐後，黄金格走出林檎咖啡大门，我和马雅苹跟上，看见路边停了一辆橘色厢型车，车身上写着大大的「黄金时代烘培坊」，黄金格按了汽车钥匙解锁键，「我开车吧！」
我探了探车内，车内最後一排座椅放倒堆了不少杂物，我犹豫自己该坐在前座还是第二排座椅，马雅苹突然伸了个懒腰，「啊～吃太饱好困啊！我要在後面睡搞搞罗！」而後自动钻进最後一排，躺平下来，还拿出眼罩遮住她那一双猫眼。
我只好打开副驾驶座车门，前座空间不大，我觉得黄金格的头已经顶到车顶，整个人快从前座溢出来；坐在他身旁，可以鲜明地感受到一个魁梧男人的压迫感。
车行上路，黄金格熟练地握着方向盘，马雅苹伸个懒腰坐起，「黄总，开车技术满好的啊！你早就考到驾照了，三个月前车祸出院时，干麻跑去驾训班复训道路驾驶啊？」
我看了马雅苹，两人互换眼色。
黄金格淡淡地回答，「车祸过後，身体有点不协调，怎麽开车也忘了。」
他就这样躲过马雅苹的质询。
车子上了高速公路，黄金格突然发话，「玉清同学。」
「嗯？」
「昨天你问我，我要的温度到底是什麽，今天，我们真正感受一下什麽是温度——不只是温度，亮度、湿度、宽度、造访人次⋯⋯，用自己的脚去走过每个空间，用自己的眼耳鼻舌皮肤去感受每个古蹟，当然，如果我你需要数字化管理，我们可以先去五金行去买温度计、湿度计，才能记录各项KPI。」
「蛤？」我听懂了黄金格的「幽默」，很行嘛！昔日被槟榔西施巴头的胖子，现在还会反讽我呢！但我更惊讶的是，原来第一天晚餐时我提到的KPI，黄金格真的懂——为什麽？
於是我问道，「这几年，你还真进步不少，我猜猜，你去上了附近大学的进修推广部企管系？」
黄金格笑出声，「并没有，我房间墙上挂着的最高学历证书，还是在S高职的餐饮科。」
我偏头思索了一会儿，「该不会是车祸影响了你大脑结构，意外开启了企管天赋？」
黄金格瞥了一眼後照镜，迅速变换车道，「很抱歉，大脑皮质有运动、体觉、视觉、听觉和语言区，就是没有商业区。」
啧，懂得还真多，虽然大脑没有商业区，黄金格肯定意外撞活了大脑的语言区，才会变得这样伶牙俐嘴。
「那⋯⋯我知道了，你看了TED演讲，对吧？」我有点得意，毕竟网路时代，即使是昔日的狗蛋，只要有了智慧手机也可以拥有行动商学院，喔喔，这句话应该可以拿来当手机广告！
「嗯⋯⋯我从这个月开始看的，我还看了逻辑思维，罗胖的书我也有买。」
我拍手，「哈，破案了！如果不是网路学习，我可能会猜，你被什麽生意大神给附身了。」
「逼——！」一台没打方向灯就超车的车辆按了一声喇叭，硬是挤进厢型车和前方的统联客运之间，黄金格紧急踩了煞车，「啊——！」我感觉身躯往前弹射，在安全带把我拉回来之前，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接住了我，我感觉像是稳稳被接入捕手手套的小棒球。
「没事吧⋯⋯？」黄金格转头向後座，「雅苹姐也没事吧？」
马雅苹坐直身，「我没事，但你的手，怎麽在黄玉清同学的胸前？」
我低头一看，的确，黄金格温热的大手掌，落在我的针织衫胸口上缘⋯⋯
「啊！」我大叫，抄起包包打了黄金格一记！总裁也会袭胸吗？那些总裁言情小说有写吗？从来没有人用手碰过我这里，该死的黄总！
「啊！」黄金格挨了打，涨红了脸，「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算了，他是想保护你吧，帮你挡这一下，他手应该也很痛吧！」马雅苹帮黄金格解围，我涨红了脸。
我应该因为被吃豆腐而生气，但不知为什麽，我知道黄金格是真心想保护我，而不是藉机伸出咸猪手。
「叭——」後方车辆催促我们，於是厢型车在一片沈默中继续前进，但我脑袋还是不住地运转。
难不成黄金格除了是游泳奇才，三个月内成为游泳高手，更是万中选一的商业奇才？有句话说，「生意囡仔歹生」，医师、会计师、工程师都可以透过高等教育来培养，但企管博士也未必能当个称职的商人，也许黄金格一场车祸後启蒙开窍，看了一个月的网路影片就能进步这麽多，也许他根本天生的生意囡仔⋯⋯
天生的生意囡仔，这不就像蓝子谒一样⋯⋯
白苡茵说，黄金格在模仿蓝子谒，我不这麽认为。
从不会游泳到会游泳，从不善言辞到辩才无碍，还对企管有高度的兴趣和能力——这根本不是模仿秀——
搞不好有人保留了蓝子谒的DNA，注入黄金格体内⋯⋯有这种技术吗？也许我该询问一下钻研生技产业的研究所同学⋯⋯
我敲敲自己的脑袋，黄金格惊讶地看我一眼，我忍不住在心里大骂自己——黄玉清！你是企管所的硕士生？还是戏剧系的？真实的商场和人生，怎麽会是科幻电影剧本呢？
我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吃惊，却怎麽也煞不住这个狂飙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