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牟舒瑀和黎恩俩人到了相约见面的日本料理店，踏入约定好的包厢内。
在望见包厢内的人时，牟舒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然没多久便收起情绪，朝俩人颔首，「何导、詹制作人，你们好。」
招呼过後，俩人相偕入座。
「好久不见。」詹秋丞面露微笑地望着她，比了比桌上摆盘好的料理，「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先点了几道菜，饿了就先开动吧！」
闻言，牟舒瑀和黎恩同时拿起筷子夹了一道菜放到碗内，但谁也没放入口。
「抱歉，没办法参与试镜。」牟舒瑀直接切入正题。
「导演很希望你能演出这部戏。」詹秋丞说。
牟舒瑀视线望向斜对面的何导，那张黝黑的面孔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为什麽是我？」她看着他问。
「我没办法忘记你那时候试镜的时候。」何导沙哑低沉的声音倾泻而出。
牟舒瑀惊然的望向他，忍不住说：「就因为这样？演的比我好的演员比比皆是不是吗？」
就像当初，连一个没有演戏经验的人都能取代她一样。
詹秋丞从公事包拿出剧本，递到她面前，「这是我们希望你演的角色，你看一下。」
牟舒瑀接过纸本资料，快速翻阅里面的内容。她知道剧情是围绕在四个主人公身上，几个各自怀着伤痛的少年少女，犹如身处在白雾之中，看不见未来。而他们说的那个角色是一个失聪的女孩，高三那年，因为一场意外让她两边耳膜受损，再也听不见声音。她热爱唱歌、可是却没有办法再次歌唱。一次，因为一个契机，再一次燃起了她对唱歌的渴望，所以她开始尝试再次歌唱，用她的眼睛去听这个世界。
读至此，牟舒瑀的心沉了下来，一阵滞闷感堆积在胸口，同时参杂着一股强烈的渴望。
演戏的渴望。
「我看过你近年来的戏剧、也有听过你为广告唱的歌，我很希望看见你诠释这个角色。」詹秋丞叹了口气接着说，「四年前换掉你，我们真的很抱歉。」
牟舒瑀苦笑的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低喃：「不要我的时候，就把不重要的我踢掉，需要我的时候，又来找我。」
「很多时候都不是我们能完全作主的……当年你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我们真的很抱歉。」
她其实是知道的、也明白的。只是，心里的槛过不去。
她的确渴望拍何导的戏，再收到试镜邀约时，她也曾盼望过。
只是再一次遇见他们，她却没办法冷静地看待这件事。
「我很抱歉，当年我还在影坛还没什麽地位，没权力干涉王董的介入。我没办法左右你的决定，只是我很希望，能够看见饰演这个角色的你。」何导缓言道。
叹了口气，牟舒瑀妥协般的开口解释，「……谢谢你们这麽看重我，但那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所以……」
俩人思忖了会後，詹秋丞开口：「用录影的形式可以吗？」
牟舒瑀微微一怔，料想不到对方会主动提出这样的意见。此时，黎恩伸手拍了拍她提醒时间已经到了，她站起身说：「我会考虑的，谢谢。」
她伸手接过詹秋丞递上的资料对他们鞠躬後，便离开了包厢。
到了拍摄现场，黎恩先一步回了公司。
牟舒瑀一个人坐在离现场有点距离的室外座位，一手垫在下巴无力的趴在桌上、一手拿着手机随意的浏览着手机页面。
她说谎了。
她其实根本没有一整天的行程。
她的戏分早在上午就结束了，下午预计拍摄的画面也延後到明天了。
黎恩对此事并不知情，她骗他说她还要拍戏，所以他才将她送回片场，她甚至还对工作人员谎称她只是来探探班，顺便拿早上忘记带走的东西。
「为什麽要说谎呢？」她喃喃对着手机低语，脸书上都是有的没有的广告内容，她索性关了屏幕将手机萤幕朝下盖在桌上。
轻叹了口气。
回去吧。
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才走没几步，前方不远处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我不想解释、也没必要解释，反正他觉得我丢他的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让他继续这麽认为我也无所谓。」
牟舒瑀蹙起眉头，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的跳动着，她害怕的後退一步，不敢再前进。
她从来没听过他用这麽严肃的语气说话。
这，不是她能听到的话对吧？可是……她这个时候走出去不就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在偷听吗？
「如果你告诉爸，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声音消失了，四周宁静的只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牟舒瑀往前一步，但又犹豫不决，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离开。等了几分钟之後，她心一狠，一转弯，便看见安骐宥站在那儿，顿时她紧张的後退一步，只见安骐宥正闭着眼倚靠着树，彷佛根本没留意到她的出现。
他怎麽还没走？
牟舒瑀想到什麽似的蹙起眉。问题是她为什麽要紧张？她也没做什麽亏心事怕人知道呀？
她左顾右盼了一下，偏偏这里是死角，要走出去还是得经过安骐宥，见对方没反应，她也装没事的放轻脚步，刻意站离安骐宥一段距离，小心的走过，就像是做什麽亏心事一样，心脏跳得很厉害。
「偷听啊？」
才刚走过安骐宥身旁，他突然发出声音，吓的她走到一半却绊到自己脚，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牟舒瑀抚上胸口，因为受到惊吓心脏仍跳动的剧烈，他回头瞪了一下安骐宥，只见他饶富兴味的盯着她看。
「我才没有！我本来就在这的！」她开口扞卫自己的清白。
「你怎麽在这？」
「没、没事，我回来拿东西。」一说到这件事，她就忍不住心虚的撇开眼，逃也似的说：「我要走了，再见。」
「一起走吧！」
牟舒瑀诧异地望着他，不自觉後退几步，紧张的伸出手挡在胸前，露出防备的姿态，「我为什麽要跟你一起走？」
安骐宥笑望着她，故意前进几步，停在她面前，打趣的问：「你怎麽这样说呢？我们现在应该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走路的关系吧？」
顿了一下，她立即放下手臂，用手顺了顺浏海故作无恙的说：「喔，那走啊！」说完她自然的迈开脚步前进。
她绝对不会说她刚刚误解了他那句话的意思。
他失笑出声。
走了几步，牟舒瑀偷偷用眼睛余光探询着身旁的人，忍不住猜想，为什麽刚才安骐宥会用那种口气讲电话，跟平常的他好似判若两人。
俩人并肩走在大学校园内，忽地，安骐宥问：「听黎恩说你刚刚去见何导了？」
她愣了一下，她无奈地说：「黎恩怎麽连这种事都告诉你？」
「我们可是好哥们！」安骐宥耸了耸肩理所当然地说，偏头看了下她，「不过对方都特地和你见面了，感觉也几乎可以确定是你，你怎麽还是这种表情？」
牟舒瑀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颊，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是怎样。
她解释道：「他们只是希望我能用录影的形式参加试镜而已。只是我……」讲到此，牟舒瑀心惊了一下，她怎麽会就不自觉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安骐宥停下脚步，面向着她，漆黑的瞳孔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你在顾虑什麽？」
牟舒瑀怔愣的回望着那双眼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你是在逃避什麽？」
牟舒瑀眼底闪过受伤的情绪，将视线瞥开，双手握住拳头。
她的确是在逃避，逃避当年那场屈辱。
所以尽管她再怎麽渴望拍何导的戏，她也不敢去争取。
妈妈的忌日其实只是藉口、一个让她逃脱的藉口，而她不愿意向自己承认的事，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他说出口。
「我……这不关你的事。」被人猜中心思的难堪，让她难以接受，她下意识的防备起自己，别过脸。
「牟舒瑀，」他像是在压抑什麽，深吐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我以为这些日子过去，我们至少算是朋友，但显然你不是这麽想的，所以才会抱着这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
牟舒瑀惊然的抬起头，安骐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那刻，她的心就像被人扎了一根刺一般，刺刺的、痛痛的。
「我……」还未厘清自己究竟想说什麽，安骐宥就被蒋导唤去。
为什麽会变成这样呢？她是不是说了很过分的话？
牟舒瑀呆站在原地，思绪缠绕成一圈又一圈的结，她怎麽也解不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唤了她的名。
「舒瑀。」
站在前方的甘祈朝她挥了挥手，牟舒瑀甩了甩头，甩掉那些杂乱的思绪，小跑步上前。
甘祈拉住她的手，满脸笑容的说，「还好你还在这，刚刚骐宥说你在这我就直接来了。晚上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咬住下唇、垂下眼帘，数秒後，牟舒瑀将方才不适的情绪，掩饰起来，抬起头微笑，「嗯，好啊！」
沉默了片刻，甘祈凝视着她，直接问：「你跟骐宥吵架啊？」
一听至此，牟舒瑀的笑容立刻僵硬。
她的表现有这麽明显吗？还是她的演技退步了？
「你啊，越笑越有问题，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甘祈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她的鼻子，「还有他刚刚那张脸，说有多阴暗就有多阴暗。我看着他长大的，哪看不出他那点情绪。」
果然是瞒不过她。
牟舒瑀失落的垂下头，声音无力的说：「我是对他说了不太好听的话，可是在那之前他的心情好像就不太好了……」应该不全然是她的问题吧？
牟舒瑀缓缓道出方才的经过，甘祈扁了扁嘴点了点头，一边喃喃道：「原来如此。」
牟舒瑀疑惑的望着甘祈，「什麽？」
甘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总之，两件事都让他不高兴就是了。」甘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晚上七点，地点我再传简讯告诉你。」
牟舒瑀愣愣的点了点头。
「何导的事，你好好想想吧。机会来到你面前，你要不要伸手抓住，则是你的决定。」
──「我偶尔会想，机会和命运，究竟都是上天的操弄、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