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詹再次见到那位绝美的女孩时，发觉後者的神态不太对劲。
本该是活力充沛的年纪，那张小脸上却像是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般，透着一股早熟的阴郁。
他实在是太中意这个孩子了，过去曾悄悄地站在校门外观察过她，当别的学童三五成群地谈天说笑时，她总是孤身一人走出学校、坐上专车，即使她的身边没有同伴，脸上的神情却经常是挂着微笑的，好像没有什麽烦恼可以驱散那抹动人的笑容，因此今天见到她这副模样，心里不禁吃了一惊。
天使也有沮丧的时候？
老詹摸摸自己的脑袋，想不透这年纪的孩子会有什麽样的困扰。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挖掘明日之星的热忱，况且大多数的父母在听到他们公司优渥的条件後都会点头答应，谁不希望自家小孩在萤幕前发光发热？
正当他想举步接近对方之际，一道清稚的嗓音从背後传来──
「伯伯，劝你打消念头比较好。」
老詹愣住，回身一看，又是一愣。
好美的孩子！肤若凝脂，浓眉星目，唇红齿白，发色如穗，莹白的手腕上戴着卡地亚的表，腰间系着路易威登的皮带，还有鞋子是──老詹差点被对方一身的名牌炫花老眼。
老詹再一细看，赫然发现眼前的男孩和那女孩长得几乎一样！
「听到了吧？不要再来纠缠她了。」男孩说道，神情是孤高冷漠的。
「你……」老詹略为皱眉，起初的惊艳过了以後，剩下的就是淡淡的尴尬：「弟弟，你从什麽时候开始注意我的？」
「你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程御翔扬起一抹讥讽的微笑，「你不是鬼鬼祟祟地在附近徘徊吗？若不是你还懂得分寸，我早就报警了。」
「……」真是不可爱的小鬼。「我不是变态。」
「谁知道。」
「……」真的一点都不可爱！
「她不可能答应的……喔，应该说，我不可能让她答应的，伯伯你还是早点回家吧！」程御翔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下达逐客令。
情形相当诡异，出师未捷也就算了，却遭到一个来路不明的小鬼驱赶，叫他一张老脸往哪摆？对方小小年纪就如此老气横秋的，这年头的小孩都是这样人小鬼大吗？
「弟弟，你知道我是谁吗？」老詹问。
程御翔抛来一个玩味的眼神：「詹森然，幻象事务所的资深经纪人，最大的嗜好就是骚扰小孩子。」
「……」他真心觉得这小鬼是故意给人难堪的。
程御翔的确无意给对方台阶下，冷笑一声就要扭头走人。
老詹愣了一下，忽然间意识到什麽，连忙转头望向程湘离去的方向，想当然耳早就不见人影──他合理地怀疑这小鬼早就算好插话的时机，好让他无法及时锁定目标的行踪。
「我会再来的。」
前方迈步的双腿陡然停了下来，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挂着轻蔑的神色，猫儿般的大眼斜睨着犹不肯死心的家伙：「詹先生，看来你还搞不清楚状况。」
老詹身为老江湖自然听得出对方话中的深意：「什麽意思？」
「阁下阅人无数，难道看着我的模样还没发觉吗？」程御翔咧开一抹感到有趣的笑容：「或是，要请出我家的黑衣你才会明白？」
话已至此，老詹不得不重新打量起对方，先前可以说是被程湘那罕见的美丽所掳获，所以一心只想着要尽快签下她，压根没细想过为何这样天仙一样的人儿身边竟然没有半颗拱月的星星。
啧啧！看久了还真的有点眼熟，这副清灵中带着冶艳、冶艳中又带着冷漠的容貌，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爷曾经赞助过你们，这麽快就忘了？」程御翔神情略带遗憾地摇头，不等对方回话就走远了。
老詹傻在原地，哑口无言。
……风爷？是他想的那个风爷吗？
小鬼头怎麽会知道那老家伙的名号？不可能！
可是就他所知拥有那种精灵般美貌的人，除了这两个小孩以外，就只有风氏现任的当家──
「……喂？」老詹拿起手机播给自家老板，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头家，我昨天把话说得太满了，现在收回还来不来得及？」
至於另一头的程湘完全不晓得胞兄在背後为她挡下许多麻烦，直到多年以後，经由旁人的提点才明白兄长的一片苦心，只不过现在的她光是顾着与後者冷战都来不及了，哪里想得到这些。
几天後，传来黑熊过世的噩耗。
当时她正在房里整理布娃娃，起初还认为来通报的叔叔开了一个不好玩的玩笑，但是在见到哥哥那吃惊又阴沉的脸色，以及黑熊叔的妻女痛哭失声的模样後，她终於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她垂眸望着手里的布偶，这些全是妈妈请黑熊叔代买的。
不知不觉眼前已模糊一片，她将心爱的玩偶放回展示柜，有好长的一段时间不愿再碰。
之後过了一年，黑熊叔的妻子却因过劳身故，留下两名尚年幼的女儿。爸妈什麽都没有说，隔天就将那两个女孩接到家里来，从此家中多了两个妹妹。
无独有偶，她才想着要和芸芸老师诉苦时，後者却面带遗憾地说她即将转任他校，恐怕不会再见到面了。在程湘错愕与不舍的泪眼中，芸芸老师交给她一封信，吩咐她回家再看。
她遵循老师的话，回到家中才打开来阅读。这封信写得很长，足足有十张之多，字里行间透露着满满的关怀与担忧，同时也委婉地点出程湘在社交上的症结，并在最後祝福她未来顺遂平安。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妥後，就坐在床边出神。
这一年之中发生太多变故了，她开始感到迷惘，她居然越来越搞不懂该怎麽和早出晚归的兄长相处，曾经是无话不谈的孪生兄妹，如今却形同陌路，一天下来居然说不到十句话；她也不知道身边少了黑熊叔和芸芸老师後，自己还有没有勇气面对那些异样的眼光。
双亲非常疼爱他们，毋庸置疑，但是无论再如何疼爱，身为风氏财阀的负责人并没有太多余裕陪伴在孩子身边，这也正是程御翔在外如何荒唐都无人管教的主因。
哥哥具体做了些什麽她不是很清楚，不过依照哥哥时常带着伤口回家的情景看来，想必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喀答。
细微的声响中断程湘的思绪，她望向敞开的房门口，辨认出那是楼下大门被打开又阖上的声音。她徐徐走下楼，见到兄长半遮着脸，横躺在沙发上。
她看了看被扔在角落的书包，以及兄长身上透着血迹的制服，心下了然，便照惯例过去替他收拾东西，然後从柜子里拿出医药箱。
「湘……湘姊……」
背後忽然冒出一声怯懦的呼唤，她转头，大妹茉君带着畏惧的神情望着她，小妹莉佳更是被吓得躲在茉君的後方，只露出两颗亮亮的小眼睛，两人应该也是听到声响走下来探看的。
「没事，我来处理就好。」程湘露出从容的微笑，不希望两个胆小的妹妹被阴晴不定的哥哥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