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顾念盼成功当上大二学生,花上一年时间,就和陈晨把A大附近的路给踏熟,连边角小店都不放过。
前年,陈晨找了个打工,把坐驾从脚踏车进化成了摩托车。
臀部能安坐的椅垫变大,两人却还是像畏寒的小动物,在夜风中前进时,喜欢抱缩在一起,喧哗的都市街道,也让他们骑出一条除却风声,唯有两人细碎呢喃的路。
一夜一夜,一个又一个红绿灯,漫漫长路不断叠加,抱紧陈晨的腰,顾念盼曾有无数隔刹那想着:也不知道有没有那麽一天,他们相依走过的路,能累积到一望无际。
看起来远,踏上去更远,最好是走不到尽头。
她不知道永远有多远,只知道每一个当下,都是通往将来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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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晨。」在红灯时,顾念盼喜欢伸直腰杆,从後头用安全帽撞撞他的,咚咚声响落在耳边,比呼吸快,比心跳慢,有着规律的节拍,是他和她之间不须言语的密码。
这时候,陈晨会迅速调整方向,骑到两人熟悉的十字路口,一扭车头往左拐,溜进一条不知道是不是忘记收,从去年圣诞就一直挂满灯泡,直到来年冬天仍在夜晚闪闪发亮的街道树所围成的路。
始终无语,经过不长不短,够顾念盼把手从背後插进陈晨大衣口袋,微微捂热手心的路程後,他们会在一家咖啡厅前停下。
那家店似乎不算热门,门口更不起眼,窄窄小小,色调黯沉,当隔壁店家拉下铁门,关掉招牌灯光时,咖啡厅的鹅黄灯光只比稀疏撒下的月光强上些许,几乎要融在热闹过後的昏暗之中,很少人会注意到。
可某天夜里,还是让路过的顾念盼捕捉到香味,从此一闻成主顾。
来过好几回,即便陈晨也对咖啡厅内的饮品餐点情有独锺,还是不免抱怨:「晚上十点还喜欢去咖啡厅喝浓缩咖啡的也就你了,顾念盼你晚上还要不要睡呀?」
不只一次,咖啡的苦涩味道一入口,顾念盼本来赶报告、读资料到消弥一半的精神,都会在半夜时候回笼,精神不济瞬间变成一夜难眠。
反覆折腾几天,就算陈晨再不善观察,也查觉到早上骑车去接女友时,对方眼窝上明晃晃的一圈黑,和一个接一个,打不停的哈欠。
两人晚上是一块到咖啡厅的,会让顾念盼变成这德行的理由,自然不难猜。
相较於陈晨的仇大苦深,顾念盼倒是笑容灿烂,身体疲惫,心情反而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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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早晨,陈晨见顾念盼精神不好,立刻垮下脸,明知没效,还是不甘心的用要推开瘀青的架势,伸出手指来回按揉她的黑眼圈。
他神情认真,聚精会神到把手指绷得紧紧的,力道却是轻柔无比,就怕把她蹭受伤。
近在咫尺,顾念盼望着陈晨那副傻兮兮的模样,越来越收不住笑。
给人盯着瞧上许久,陈晨本就不自在,而後更是发现顾念盼竟然在笑,显然没把自己的话放进心里,也不知道是憋扭还是气恼,下一秒就收回手,改成在对方额头上重重一弹。
「笑什麽笑,说认真的事还笑。」
捂着头,顾念盼望着他已经微微发红的耳垂,像是感受不到疼痛,笑得满足,「我开心是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喝了咖啡还会很好睡的方法。」
「什麽方法?」陈晨板起脸,他还是觉得戒掉在不正确的时间喝咖啡,才是最快的方式。
没马上回答,顾念盼倒着往後走几步,退出陈晨的阴影,任由清晨阳光肆意打在自己身上,似是连那一小团黑眼圈,都灿烂起来。
「陈晨,我想要你唱摇篮曲给我听。」
终於,她说,换来陈晨的长久呆愣。
他没有余力驳斥她的异想天开,只是望着光晕之下,她白皙的脸颊鼓起,像是藏了两颗糖果在里头,咕噜噜滚动着,不过只是说了句短短的话,甜腻的气息就随之扩散开来。
光晕之下,他能看见空中的细小灰尘发着光,在她身边打转,也能看见她脸颊上小小的绒毛,以及起起落落的鬓发……每一处,每一个与她相关的画面,都太过可爱。
他想,她就是他的摇篮曲。
从前的他有大半时间都耗在鬼屋里头,用无止尽的回忆去雕刻夜夜恶梦,反覆将自己压缩在黑暗的空间,本能畏惧着灿烂阳光,总觉得那会让自己编织的绮丽谎言无所遁形,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但现在,分明她什麽都没做,他却像做了一场美梦。
我很好,真的很好。或许这句话能不再归类於梦呓。
每一分,每一秒,都属於宁静悠长。要有她在,能不能这句话会不再只是臆想?
他这样想着,眼尾缀着在阳光中糊开的笑纹,唇角每一分上扬的弧度,都黏呼呼的沾染上浓浓暖意,直至彻底融入其中,再也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