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在中午前回到学校，混在门口拿便当的人潮中进了学校。
「欸，你早上跑去哪了啊?」一进教室，便当都还没拿，罗惠婷就跑过来，揍了我一拳，一边抱怨着，很不高兴的样子。「打你手机也关机!」
「啊...手机?我可能没开机吧。」可能是坐火车发呆了太久，我很在状况外的看着她认真生气的样子，有些恍惚。
手机?
我疑惑的歪了歪头，又对上罗惠婷谴责的眼神，对喔，这里毕竟是高中不是大学，翘课怎麽说应该都是满严重，满少见的事情吧。
我本来就不常使用手机，回来过去之後我完全更是没有想起手机这档子事，那东西此刻大概还静静的躺在房间的哪个抽屉里，安静的没电然後自己关机了吧。
「工沙小臭乳呆，关机不跟没开机不是一样吗?你讲跟没讲有什麽不一样?」罗惠婷拽着我的衣领，一把勒了上来，反而被我固定住胳膊，唉唉叫起来，不忘继续咒骂。「到底跑去哪里啊蛤?」
「喔，就，出去走走啊。」我含糊的咕哝一声，挣脱她的纠缠，踱步到前面拿便当然後踅回座位上倒头撞在桌面，毕竟天还没亮就起床，又找了整个早上的资料，此刻疲倦的後座力终於涌上，让我一坐下就晕晕的想睡。
「你要不要吃便当?给你。」
「你到底怎麽了啊?」她有些不解的看看我，然後又摇了摇我的肩膀。「下午要比赛欸，你可以振作点吗?哈罗?」
「好啦。」我爬了起来，欲振乏力地掏出抽屉里的汤匙准备吃饭。哦，难怪罗惠婷会焦急成这样，毕竟她一直很期待下午的比赛嘛。我对於高二那年参加过班际篮球赛这档事只剩很模糊的印象，也不是那麽有干劲，何况我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但罗惠婷看起来又是一副想担心又要装没事的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很别扭。
「没事啦只是睡过头而已。」我对她咧嘴扯出傻笑，为了证明我很好还往嘴里硬塞一大口饭，结果差点没哽到，只好胀红了脸硬吞下去。「咳，咳，没事啦。」
「我看你很有事。」她这才放下心来一样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打开便当，但我们之间平和的气氛持续不到几秒，她又转头用她那单眼皮小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筷子还含在嘴里。
「欸，谢青盼有事要找你帮忙。」
「嗯?」我转头看着也把椅子转到罗惠婷对面的谢青盼，而她也抬头看我，微笑着。
「你中午有事吗?」她歪头看看我，似乎要确定我在状况内一样，然後微笑，轻轻开口，声音清脆带着不腻人的甜美，像是拂过炎午的微风。
「就...就和罗惠婷去倒垃圾啊。」我愣了一下，低头假装专心吃饭。
「吼，那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好不好?」罗惠婷受不了的给了我一个拐子。「你去帮她翻谱啦。」
「翻谱?」
「班际歌唱比赛，我负责伴奏。想要趁午休的时候去礼堂练习弹一下。」她眼里写着期待，微微歪着头看我，是很可爱的表情，不过语气却没有什麽拒绝的余地，好像很有把握我一定会答应那样。「你可以帮我翻谱吗?因为我只知道你看得懂嘛。」
我当然没有理由不答应啊，这个要求这麽合情合理。我看着她的笑，恍惚了瞬间，那个表情许久未见却太过熟悉。
盼盼她，是个很要强，总是想显得完美的女孩，如果没有把握对方会答应的事，她不会问出口，在我们都还17岁的时候，我常被这样的从容与成熟给迷住。此刻那个笑容还是可爱的，却好像看起来不太一样，不太拨动我心跳了，却反而让我动摇。
记忆会骗人，而你也常，骗自己，久了之後你会发现记忆或许不真的那麽真实，有时那或许只是你对自己下的指令或者你偏执的错误解读。
那个笑容还是可爱的。我不禁感到有些抱歉，有那麽些时日我曾经以为这些感情与付出都只不过是我的一头热，是徒劳无功，或许我发现她心里总还有别的影子…
可是我也忘记最初我们曾经那麽好。她曾经那麽优雅地对我笑，想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等待我给她肯定的回答。
或许她并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努力，只是要强得不想表现得太卖力罢了。而我一开始不正是被那样的优雅迷住的吗?
否定掉她的我，其实是在否定我自己。努力想忘记那段难堪记忆的我，或许也只是在抛弃自己罢了。
「欸，有什麽好犹豫的啊?反正你又没有要唱，翻一下谱是有差喔?」罗惠婷用手肘撞了撞出神的我，歪嘴笑了起来。
「好啊，没问题，你要去的时候再叫我吧。」我下意识的往斜後方瞄一眼，许瑞亚此刻正专心的吃着饭，看也不看我一眼，於是转过头有些恍惚的答应下来，一旁的罗惠婷又兴高采烈地和谢青盼聊起天来。
心头总是卡了些什麽一样，不太自在。我强打起精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他们的话题，努力忽略心底太过怪异的情绪。
我猜那是失望。
哦，五月天的纯真，这首歌不好唱吧。对於歌唱比赛的印象很模糊了，只记得我唱歌很容易走音，所以没有参加，我们班最後好像也没得什麽名次，倒是记得盼盼为了弹好这首曲子练了很久，生了自己好久的闷气。
中午的礼堂很空荡，很安静，我站在钢琴旁边，盯着谱，听着谢青盼因为不是很熟练导致有点泣不成声的纯真，一边瞄着她的动作。
即使那看谱的动作还有反覆的回圈显示她的生涩，因为手指不够长而有些力不从心，显得苦恼，但她专心弹钢琴的时候仍然非常吸引人。
那种静静的把自己铺展开来，专心的接纳一个世界并将之输出的姿态实在让我无法招架，莫怪乎会有歌手唱出都是月亮惹的祸，如果不曾看她谈过钢琴，或许我会少崇拜她一些也说不定。
我看着那双白细的手在琴键上动作，慢慢有些出神。昨晚整夜没睡好，早上又一早就出门，导致我现在精神不是很好，在我瞄着盼盼弹钢琴，一边快要入定时，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嗯?」沉默持续了几秒，直到我回神，转头困惑的看着她。
「该换页了。」她睁大双眼看着我，有趣似的勾起一边嘴角，连嘲笑都是很友善的那种。
「抱歉。」我有点尴尬的翻到下一页，怎麽站着也可以打瞌睡。只是，换了页之後，她仍然迟迟没有动作，反而继续瞅着我微笑，眼神深邃。
「怎麽了，我脸上有东西吗?」我摸了下脸。
她没有回答，只是学我的动作，伸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
看到我吃惊的表情，她笑得更灿烂了，小小的虎牙向我打着招呼，大大的眼睛流转着灵动的水波。「没有，只是突然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我吓了好大一跳，却仍强自镇定，露出不冷不热的微笑。
「你才可爱。」这是真心话。只是，如今她的可爱已经不再以前那样，每个动作都教我不能自己了。
我一边暗自在心底叹着气，要是以前，听到这句话不知道要让我暗喜上几天，但现在我好歹都26岁了啊，被17岁的高中少女摸脸只会觉得窘好不好。「那个...继续吧。」
她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继续专心地弹起了那首曲子。
你心中一定有座浓雾的湖泊任凭月光再皎洁照也照不透
你眼中闪烁湖面无边的温柔那波光在诱惑
我看着上头的歌词，不知道为什麽却想起许瑞亚，就连谢青盼的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让我想到许瑞亚。
都让我想到许瑞亚。
我瞬间有如雷击，全身无法动弹，就只能这麽死盯着眼前的谢青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