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起的瞬间，监视墙上就跳出了画面，在场的士兵都大吃一惊。只有坐在主位的男人，维持着一贯冷淡的表情。
在入口处跟士兵们如火如荼交战的女子，曾经是他们的军官。
「黑水城之前传来的报告是什麽？」尼德霍格的语气很冰冷，连部下都嗅到了不妙的气息。
「通缉中的可可中校战死……。」其中一个传令官硬着头皮应答。
「那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什麽？」平淡的音调中没有明显的愠怒，却给人造成十足的压力，在场的士兵没有人敢回他话，亦没有人敢替奥杰卡少校说话。
「传令回黑水城，要求奥杰卡少校如实报告这段期间的状况，」尼德霍格提起军刀，准备走出去，「如有不从，就解除她副官辅佐的职务、并收回她的部队指挥权。」
「遵、遵命！」接到命令的传令官急急忙忙行了军礼。
武装士兵随着尼德霍格走了出去，他们的上校打算亲自迎敌。
尼德霍格不疾不徐地走着。
可可曾经提尔联军中的核心人物，她的精明与忠心，帮助了联军在短期内重振声势；她在台面下的活跃，也是自己能够巩固政治地位的关键。
可是她还是不够坚定，终究没能贯彻自己的使命。
当他抵达入口的大门时，原先在萤幕上看到的士兵数量已经减少了一半──都是被可可打倒的，尽管她身受重伤，但高强的战斗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当时他就对奥杰卡传来的情报感到半信半疑。
在破灭之刃的前面，没有任何一个站着的士兵，可可大口的换气调节自己的呼吸，在担任护卫和执行暗杀任务的那段时间，她练就的强壮体力，让她不会轻易倒下。
尼德霍格看着破灭之刃的刀口，联军没能留住她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损失，但他们不能对叛逃者有一丝怜悯。
「为什麽还要回来？」
尼德霍格一出现，原本戒备的北地士兵向两旁退开，对可可的所有攻击都瞬间停了下来。
额头流下的血让女子的头发变得湿黏，在寒风呼啸的巨大洞穴外，刺骨的感觉让她非常清醒，看着过去的上司走来，可可露出苦笑，幸好洁洁云已经跑走了，接下来只能在精神上祝她好运了。
「回来做个了断。」她提起了破灭之刃，可可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拿着刀剑指向尼德霍格的一天。
周围的士兵们倒抽一口气，他们不认为上校会战败，但他们已经领教过这名叛逃者的能耐，要打赢也不是那麽容易。
「你并没有取他们性命，在黑水城也是。」尼德霍格看见倒地的部下都还有气息。
「这些人的生命不值得我背负，奥杰卡也是。」可可扬起下巴，在知道反噬带来的苦痛後，她比谁都更珍惜自己的刀刃，她要对得起每一次杀死的敌人，这是眼前的男人教导她的。
「你所谓的了断是什麽，打倒我吗？」深邃的黑眸宛如不见底的深渊，拥有摧毁一切的威力。
「我还没有那麽大的能耐，」可可苦笑，「哪怕是阻止你计画的一部分，就算达成目的。」短暂的谈话结束後，可可决定先发制人，她提起刀剑不由分说的攻击。
可可从未想过要在这个男人口中问出什麽，尼德霍格以前不愿意告诉她的，现在也未必会对她说明，既然如此，她决定把长久累积下来的困惑和疑虑都诉诸刀剑，看看能不能掌握一些机会。
士兵的惊讶的看着尼德霍格用刀鞘挡住凌厉的攻势，虽然上校连眉头都没皱，但一旁的部下都看得胆颤心惊。
尼德霍格命其他的部下不准出手，而可可也使尽全力的攻击，发挥负伤身躯的最大力量。
当黑夜裁决的剑身划破空气时，可可反射性地感受到寒颤。她想起了总是在他身後看着的背影，即使是在并肩奋战的时候，这个男人也很少拔剑，能够逼他动真格，或许也是一种荣幸。
数次交锋後，对手的力道丝毫没有减缓，反倒是闪躲攻击的自己，已经觉得脚力不济。
很快的，可可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光是撑着身子就耗尽力气，汗水和血水滴到了地面，成了小小的水洼。打从一开始胜负就相当明显，在旁人看来，她可能只是在做徒劳无功的拚搏。
「为什麽……那麽执着於世界之塔，在莉莉斯的宫廷里，究竟是什麽影响了你？」白雾随着吐息凝结，可可终於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语。
「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尼德霍格不以为然。
「我想知道理由，」她的表情有些悲凉，「凌云城之役後我就在思考，我们究竟是为了所谓的公理正义而战，还是为了你的私慾。」
「你无法坚定信仰，才会有所怀疑，」尼德霍格淡淡的说，「这世上只有强者才能制定所谓的规矩，我们是为了自身的公理正义不被这个世界掩埋而战。」
「可是这样的战争，又跟别人对我们的侵略有何不同──！」
可可用尽全力嘶吼的最後话语，嘎然而止。
黑夜裁决斩断了她的刀刃，在破碎的残骸中贯穿了她的身体。
刹那间，所有的影像都慢了下来。
可可感受到爱刀在手中断成两截，从纷飞的碎块中，她意识到了自己的终点。看着尼德霍格毫无犹豫、没有动摇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打从最初就没有胜算，当她决定用他赐予的剑来战斗时，她就注定会败在他脚下。
军刀抽回去的瞬间，彷佛也抽走了她所有力气，像个失去支撑的木偶，她无力的倒在冰冷的地面，感受着生命力慢慢从体内流失。
可可连拨开头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隔着凌乱的发丝，看着尼德霍格的黑瞳，曾经最熟悉的眼神却成了最遥远的记忆。
血从她口中咳出，她已经不想再说话，也无话可说。
「如果你还在的话，黑水城绝对会是个牢不可破的要塞，」尼德霍格低声地说，「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不会让你走的太痛苦。」
可可看着黑眸中出现似曾相似的情感，看着他提起武器的瞬间，她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他决定背负自己的生命，作为自己对联军付出的报偿。可可知道自己逃不掉，也不想逃了，天涯海角，她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终点。
她效法尤妮金娜，为了挚爱的雪原奉献一生，结局是换来永远的安息，对於可可来说已经没有遗憾。
此时所有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那些苦难和恩怨也轻如鸿毛，承诺和回忆则重如泰山，阖上眼的刹那，许多事情又重新浮现在脑海，包含某些一直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从饥寒交迫的流浪到洁洁安夫人的笑脸，从高挂联军旗帜的黑水城要塞到上校离别时的背影，从莫须有罪名的逃亡到奥兰多家的客厅，最後她看见的是窗户玻璃的倒影上、灰眸的指挥官为自己披上一件鹅黄色的披肩。
可可的心底忍不住涌起暖意，在这段充满苦难的人生中，仍有许多人伴随她走过短暂的幸福时光，让她在迎接死亡的时候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