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晴不能体会他的话，在苦恼自己的高中生涯接下来会有多痛苦，她父母会使出什麽方法来逼她念书。
「我倒希望没人管我。」她说。
周邑垂眼扯着嘴角笑了，那个笑有点苦带着她形容不出来的无奈。
「那些小说还是得放在你这边，暂时不用再买了，避避风头。」
他点头。
在周邑的催赶下赵晴晴才愿意回家，他陪她走了一段路，他和她保持着一公尺的距离，看起来像是陪她走，又像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但是她是知道的，赵晴晴不是神经大条的人，她知道他是怕她觉得被别人看到不好。
赵晴晴停下脚步回头等他。他却停在一样的距离上不解地看着她。
「走快点。」
他点头，还是在原地等着她先走。
最後是她回头踱步到他身旁。
他下意识地往周遭看了看又朝旁边跨一大步，与她空出一段距离。
「做什麽？」赵晴晴又往他那边挪了一步，「不要离得那麽远，说话都不方便。」
「可是……」
「我们不是朋友吗？」赵晴晴打断他要说的话。
他一路送她到她家路口，赵晴晴对他笑了下，说了句再见就站在原地，想让他先走，她再回家面对父母。
「我先看你到家再走。」
赵晴晴摇头，「你先走。」
「你不要害怕，你爸妈都是为你好。」
赵晴晴似笑若哭地皱着一张脸。
周邑一个跨步将自己隐在墙边的影子里，赵晴晴跟了过去，两个人融在庞大的树荫底下。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没事的，无论如何道个歉就没事了。」
她忧虑的眼睛看着他的，她发现这个男孩的眼睛比她看过的任何人都还要真诚，让人很想要信赖他。
赵晴晴点了点头，转身走回家，按门铃之前，她转头在阴影里寻找他，看他最後一眼。
就着微弱路灯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的轮廓，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一定在对她微笑。
周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回了家赵晴晴果然被父母狠狠骂了一顿，她母亲也不管别人家会不会听到，就冲着她狂吼。
「你胆子大了啊？竟然敢给我跑出去！好的不学净学些坏的！」她母亲拍桌子不断地骂她不知上进，总学些没用的丢尽赵家的脸面。
周邑还没走，他站在赵晴晴家门口看着那一家灯火，听着。
他听到有人在里面丢东西的声音，还听见男人劝架的说话声，嘈嘈嚷嚷，他垂下眼，看着地面，一直到里头没了声音才走。
赵晴晴在房间里哭了一夜，哭的时候她总想到周邑的脸，想起他说的话。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幸福，不愁吃穿不愁钱，可是幸福竟然这麽有压力，她觉得呼吸困难。
如果说她一开始会和周邑接触是因为同情，那麽接下来的相处就是叛逆。学校的同学一定想也想不到她会和这样的人做朋友，父母一定也不乐见她和他们认知中的优良学生以外的人交朋友。
可她就是越想逆他们的意，彷佛这样就能够得到小小的快意。
她和他在补习班下课後的窄巷子里见面，有时候是让他给她买家里不允许买的东西，有时候两个人只是待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她背靠在水泥墙上和他待上十分钟，他就会说他该走了，然後两个人分道扬镳。
偶尔学校有提早放学的时候她就去他家找他。後来他奶奶已经认得她了，不过她一直以为他们是同班同学，赵晴晴也不想解释。
周邑的奶奶是很热情的人，大概是周邑平时没有私下往来的朋友，所以对赵晴晴的出现特别和善，总是想在家里找一些东西招待她，没有的时候就会在自己缝的裤内袋里掏钱，让周邑赶紧去买。她来的时候她总是自己骑三轮车出去，让她自在一些。
一开始周邑是不愿意他奶奶单独出门工作的，可是赵晴晴来的次数多了，而且总拉着他陪。
赵晴晴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她的小说，周邑在旁边整理捡回来的废五金。
她看得很认真也很快，看到某个部份，她从书里抬起头问他，「你觉得男女有纯友谊吗？」
这是这本书中提出的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周邑埋首拆解手上的东西，对她突如其来的怪问题哪有心思去想。
「书上说没有。那我跟你难道不是吗？」
周邑没看她，对她的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桌上那包黄金梅子糖还是上礼拜那包，她一颗也没动过。
「欸！你有喜欢过人吗？」
他还是没看她，专心拆手上的东西。
「那有人喜欢过你吗？」
他微不可见的摇了头。
「其实我觉得你人不错！」赵晴晴是认真的，虽然周邑的家庭环境不好，可他总是将自己的外表保持得乾乾净净的，让人一点也想不到他会在破烂堆里工作。他身强体壮，为人亲切，个性温和，连赵晴晴都觉得他人很好，相信其他人也是。只是他太孤僻了，他自己主动把其他人拒绝千里之外的，又怎麽能说其他人不想和他接近。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环境，如果他再活泼开朗一些，人缘一定很好。
如果他人缘很好，那他就不会是属於她一个人的朋友了。
想到这里赵晴晴觉得很生气，非常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