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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原野传来的简讯,简洁易懂的内容立刻令韶悦紧皱的眉头松开,原本对於放映画面突然消失而感到焦躁,得知原因以及现况後韶悦原本一团混乱的脑袋也在几秒内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剩下的事情--
「那个……?」
泽田後知後觉地发现韶悦在拿起手机观看後便不再有任何发言或回应,整个人静了下来彷佛是一尊雕像。听见呼唤的韶悦看向泽田,大梦初醒似地眨眨眼,同时许久未经碰触的手机萤幕进入黑屏,那就像某个指令一样让韶悦同时开口:「我要快点找到小湘湘。」
「咦?去找--」
「快点找到她的话,也就能快点去帮小管他们。」与其说是在回答泽田的疑问,不如说是在自说自话的韶悦,尾音未落就转身不顾其他人诧异的表情,以旁人来不及劝阻的速度背起榎户,抬脚准备离开现场。看起来里所当然的、像是被逼急而不顾一切的--轻松自如的演戏。韶悦已经知道原野等人无事,要找的傅云湘目前是由禄倪照顾,既然如此她要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而她刚才终於找到早该发现的脱出理由。怎麽会傻傻地待在原地啊--韶悦不禁吐嘈自己。
「可、可是一个人的话很危险!至少也让我们和你--」泽田在韶悦背起那名始终在一旁呈现昏睡的少女之後总算回神,踏出双脚准备阻止韶悦鲁莽的行为,不料被里包恩给挡在面前。「里包恩?」
「比起她,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里包恩以不容置喙的眼神盯着泽田,暗示泽田还有着被迫接下的任务,望着泽田有话想说的表情,他一瞬间陷入了思考:就着对於那群人的认知,六道来到日本的事情这群人或许也略知一二,不过他们大概认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所以没有防范,结果才导致傅云湘被捉走。但是以那一群人的能力,想必是不会轻易陷入苦战,那麽画面中的三人或许在画面消失的时候便已经脱离危险--韶悦在收到简讯後就行为丕变,大概是他们之中的谁报平安了,於是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想个藉口开溜。
虽然里包恩原本想要趁这个机会,让泽田知晓韶悦他们不为常人所知的一面,不过首要的任务依旧是讨伐六道,假使韶悦已经到了退场的时候他还去挽留,或许结果就不尽人意了。而且这也算是--卖个人情?
在听见里包恩以极其隐晦的说法挡住泽田以後韶悦就瞬间加快速度,凭着直觉朝林中的某处前进,就在棕色的双眼捕捉到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同时,那在密林里的谁注意到接近的韶悦,於是停下前进的脚步,转身却不做任何反应,只是安静地等着对方走近。
男子型态的禄倪漠然地望着大步走来的韶悦,在他感受到原本趴在背上休息的傅云湘似乎挣扎着起来後,调整了对方的位置令两位好友得以面对面。傅云湘把下颚靠在禄倪的肩膀,望着有几日未见的友人虚弱地笑了笑,头上的呆毛却是精神饱满地往上弹了弹,「早安……?」
「已经过中午了啦……」嘴巴下意识地回覆傅云湘不在状况的招呼,双眼则是一瞬也无法离开满是倦容的对方,对方这个模样令韶悦感到一阵鼻酸、眼眶涌起一阵温热,还差一点连眼泪也要落下,不过在被傅云湘宛如夜空般沉静的眼神注视时难过的情绪嘎然而止,她用力地闭紧双眼并且深吸一口气,别开头道:「我们快点出去吧。」
「嗯……那个,是谁?」当韶悦转身傅云湘才注意到对方背着一位少女,一边在心中感叹对方的力气果然大,一边对於这位留有一头如樱花般美丽发色的女孩提出疑问。
「没什麽,被人拜托才救的人罢了。」韶悦不假思索地给出早已想好的回答,她不给傅云湘认识榎户的机会,是因为上个时空傅云湘不认识对方,在这个时空也是如此,既然如此就继续做两条平行线,何况他们这群人是穿越者,等於会破坏、改变某些事情的存在,让榎户接近他们大概也没有多少好事。
傅云湘在听出韶悦的口气中的僵硬便不在多问,况且她本身对於榎户也没有多大的兴趣,韶悦若不希望她与对方深交也无妨。交谈就此结束,不知是否也和禄倪一样是想让她休息,韶悦一直沉默地走在禄倪身後没有开启话题,一时间耳边只剩下规律的脚步以及风声,让人心生平静的微小声音让傅云湘渐渐感到睡意加重,心灵上的疲惫以及久未进食、空荡荡的胃袋都让她不禁打起盹来,却在意识即将被周公拉去以前,脑海浮现了某个身影在布满樱花的空间中倒下的画面。
云雀学长……会因为她的存在而产生什麽影响吗?
这个本该令人心烦的问题在傅云湘的脑中一闪即逝,一秒就被排山倒海的沉重睡意给掩埋,睡颜如同忘却一切烦忧的天真孩童,发出平稳的呼吸声,侧头靠在禄倪宽阔的背部上沉沉睡去。
禄倪感受着傅云湘因为放松而稍微增加的沉重,琥珀黄的双眼在瞥过一旁无人的树林後闪过妖异的色彩,抱着绝不打扰到最重要的存在的休憩的自我规范,他令原本就会经过身边的人、以及身後的人都无法察觉彼此的身影,双眼继续直视前方的禄倪依旧踏着稳重的步伐朝出口前进,但是在过去一会之後他的瞳色再度涌起不自然的色彩--
禄倪指派分身前往了他本来不会管也不想管的人的所在。
在已经是废墟的黑曜中心的某个房间中,那个倒卧在房间中央的人犹如被迫给秃鹰等待享用的垂死者,微弱的呼吸彷佛随时都会终止。禄倪的分身对被打得随时丧命都不意外的云雀微微皱眉,双脚则是即刻上前为对方治疗「本该不存在的伤害」。
因为上个时空的云雀和六道对於傅云湘的感情,稍微影响了在这个时空中六道对於云雀的观感,结果从原着的「落败」变为「垂死」,所以为了不让一位重要角色在这场重要的初次战役中从此领便当,还有不要令傅云湘产生罪恶感--禄倪决定来把云雀治好到原着设定的受伤程度。
不过「感情」就没办法调整回原着的设定了。禄倪想到这就咋舌,在看着对方的眉角抽搐几下後缓慢地睁开双眼,云雀似乎在给模糊的视野对焦,傻傻地盯着禄倪半句话也没说,禄倪则是看对方好得差不多之後便结束治疗,审视般地看着云雀。
云雀终於看清对方的面容,虽然外貌有着不小的差异,但是依旧能从对方的眼中察觉熟悉的冷漠,云雀几秒内就接受了禄倪变成孩童的事情,接着越来越清醒的脑袋使思绪活过来,在他整理好所有事情的先後顺序後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个男人在的话,那麽那个家伙也肯定会没事。
禄倪对着若有所思的云雀微眯起眼,然後突然蹲下来,双手托着下巴,像是对着某处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无意间透漏给云雀似的说着:「我原本还有一点期待的,不过果然是不可能。」语毕莞尔一笑,那笑容像是个擅於恶作剧後装无辜的孩子一样,声音透出一丝可惜:「如果我可以和你一样干涉的话该有多好。」
对於这番意义不明的话,云雀瞬间感到没来由的无力和火大,明明该是不能动弹的身体却俐落地朝禄倪扫出脚;禄倪却不闪不避,任由对方的腿击中身体--在脚触及身体的同时身体便如烟雾一样的消散了。早就知道对方异於常人,所以对於这种退场方式云雀只是不悦地哼口气,而後躺回原地等待体力回复,可是脑中却重复着禄倪说的话。
那些话像是在说:「我一开始希望你能替我拯救对方」--可是他却因为被人用了奇怪的招数,产生了无法抗拒的弱点,最後被别校的不良分子给利用,招致狼狈的结局。
思及此云雀就耐不住火地重捶地板,他咬牙想把脑中浮现的敌人的欠揍笑脸给抹去,没想到接着忆起的是倒在後方闭紧双眼的人--内心对此升起更高一层的恼火,可是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别人而是对自身产生的,不过高涨的怒火最後只化作一声长叹,轻轻地呼出,消散在空中--并非是他心中的怒气消失了,而是他决定不在无法伤到敌人一丝一毫的地方耗费精神,想要宣泄的感情等到了那个该死的男人面前,在一股作气发泄。
傅云湘说过要他把敌人给咬死,这是没有明说的约定--既然如此他要那个女孩等着,等他说:我把敌方的老大咬死了。
原本紧绷的思绪逐渐放松,云雀缓缓地闭上双眼,却在进入假寐以前他听到了头上传来鸟儿鸣叫的声音,微睁开眼,看着不知从何处飞进来的黄色小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彼此相望几秒後云雀朝着小鸟伸出手,小鸟歪过头,良久後飞下高处来到云雀的掌心上,云雀接着惬意地把一手放到後脑勺,另一手捧着小鸟观赏,但是脑中想的是其他的事情。
那个在心中不知何时开始扎根的恶心感情,在经过一年多与傅云湘的相处已经转变成他能理解的东西了,或者该说他早就该懂,只是过於微小所以被归类成不必在乎的感情,但是现在却成为他容许--或者该说他希望傅云湘能一直在他身边的感情。
不过--「果然还是很恶心……」
但这的确是把傅云湘留在身边的不二法则。
只是用强大来要胁对方的话,绝对无法让对方有如乖巧的笼中鸟一样,任他所愿的待在身边吧?虽然身为人如果太听话也是件无聊的事情,可是如果是傅云湘--那个不把疼痛当作一回事、个性飘忽不定的孩子的话,乖顺一点还比较好,因为云雀一直没来由地觉得:傅云湘总一天会被谁抢走,或是哪一天会突然消失在眼前。
不要「再」突然不见了……
内心的某处传来了一声虚弱呼喊。
「那--我也该回去上班了。」
虽然被前古强制请假,不过韶悦觉得事情处理完就可以回去了,让司徒接手榎户後把希利尔踢下脚踏车便即刻离开。
「啊啊,这个……我先把人给送去医院治疗,还有对不起,没和你们说一声就擅自行动了。」司徒把榎户背上身之後说道,他的下半句充满歉意,让其他人不禁困惑地看着他,在彼此目光对上後便解释:「因为这个时空的艾比要我救这个女孩,我就答应了这个请求,虽然最後是让韶悦救出对方,不过果然还是觉得很抱歉,对不起!」
如果是像韶悦和禄倪那样,去救同为穿越者的傅云湘或许无所谓,但是榎户是这个世界的一分子,无法保证出手後会改变这个时空的什麽事情,何况因为他们的插手而影响未来,明明是原野最不愿意看到、他们应该避免的事情--想到这里,司徒便忍不住低下头,在一片静默下准备接受责备。
「不用在意,你有多随便我是知道的。」
迎来的却是一句模棱两可的嘲讽,司徒不禁抬头看向正一手卷着头发、凝望不知何处的欧阳,只见她一脸淡然地开口:「你总是先做再说,所以事後的道歉可要附上点心才有诚意。」
「是的,请不用在意,司徒先生。」原野说着一边漾起温柔的笑容,然後她握紧双手,轻声地说:「我的确很害怕因为改变所以产生最糟糕的未来,但是司徒先生是要帮助别人所以才行动的,我觉得这是件非常棒的事情,并非该被责备。」
「况且因为你选择行动所以才会遇上我们,从结果来说都是好事。总而言之,快把那个女生带去医院吧,有人在担心她不--」「吼噜噜噜噜……」
辜玺斐一脸正经说出的话还没有结束,就被一声像是怪兽在低吼的恐怖声音给盖过,全员在听见声音後一秒呆住,过了半晌才回神,并且有志一同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不知何时睡醒的傅云湘对着他们眨眨眼,然後默默地缩起身体、躲到禄倪的背後。
「……才不是我。」口吻淡然地反驳是她发出那一道恐怖的轰鸣,但是头顶的呆毛却是卷成一圈,仿佛向世人昭告真相。
「呼……!」
查觉到事实而忍不住的辜玺斐开始了独有的笑法,如同被卡在狭小空间的发条玩具剧烈颤抖着,这副怪样令站在一旁的欧阳错愕,「小玺,你在笑吗……?」
「我马上回去煮饭给你吃。」
禄倪口吻严肃地说着,彷佛是在警告全人类的等级为神的危机,而傅云湘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忘记几秒前为了面子而做的反驳,呆毛松开了结并且喜悦地往上一弹,她抬起脸,双眼闪闪发亮地说:「Let\'sgo。」
得到答覆的禄倪弯身呈现起跑姿势,完美得有如专业的赛跑选手,锐利的双眼直视前方,在大家眨眼瞬间时便一溜烟的跑走,在捕捉到对方缩小的背影之後第一个说话的是原野:「啊!今天是我做饭,禄倪先生请您等一下!」着急地编织着话语的同时原野迈开步伐,努力地追上前方速度犹如猎豹的男人。
「好!那我们也回去了,小让去医院的路上小心喔。」欧阳捉住还在笑的辜玺斐的手腕--结果连她的身体也开始在上下颤抖--回头对司徒叮咛一句,便一边追着跑远的三人的脚步,一边不时看着笑到看不清表情的辜玺斐。
「希利尔老师,那两个人就麻烦你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希利尔微笑地对司徒挥挥手示意道别,望着脚步略有仓促的背影,希利尔沉默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被放在墙边靠着的两位少女,她们已经从晕厥变为熟睡,而两人的手不知道什麽时候握住了彼此,希利尔不疾不徐地靠近两人,轻手轻脚地把少女们给抱在双臂上。
向那群人所说的这两人的背景由来,其实也是她们在另一个时空、身为穿越者时的过去,仅仅是细节产生了变化,譬如在上个时空的人体实验,是因为父母被从前待过的组织追捕、她们被作为附赠的实验品才开始的,最後两人反抗实验者、成功逃出,在穿越後还有着美好的恋爱--不过在这个时空,她们没有处心积虑想保护子女的父母,而是被无法负担养育小孩的母亲遗弃,偶然被实验组织发现之後便从婴儿时期就开始接受实验,可是就算实验成功也没办法逃出这些人的魔掌,在日後更是被巴兹进行着身体和心灵上的蹂躏,是已经从内到外都被扭曲的人。
「……令人怜惜。」希利尔轻轻地说着如一声叹息的话,他眯眼望着被艳阳照亮的蓝天,在风吹起他的头发时,下意识地鼓动喉头,哼起了温柔的旋律。
--在这个世界上,好人都不该有坏事。
而遭人玷污灵魂者,该被爱。
37,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