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倏忽而过,氏族大会举行的日子很快便到来了。
彼时尚为少君的秋如孟,虽是初次亲身参与这样的盛会,心境倒是十分平和淡定,因着她认为有什麽事儿也万万轮不到她身上,关於这点,她对她父亲独山君很是信任,反正他那冷淡性子,着实没甚麽人敢招惹他。
说起她父亲秋桓,在东山虽是出了名的脾气古怪、难以亲近,然竟是那些好谈风花雪月、红尘俗事之辈,口中津津乐道的题材。
这五大氏族之中,总有那麽几则不可不知的传闻,比如北号山君与凫丽山君之间的风流韵事、比如泰山君长子并非其正妻兰夫人的亲生子、又或者葛山谈氏的少君性喜浮华之物,然他自己便长得比女子还美上几分……
而关於她独山秋氏的传闻,主角便是她父母亲。
话说当年,秋桓年方十七,尚为少君,因他灵力武功出众,议政上又帮着其父处理了几桩麻烦事儿,手段风行雷厉,很有风骨,加上他生得英姿堂堂,丰神俊朗,除却为人冷淡了些,可说是东山最出彩的氏族子弟。
想当然尔,秋桓便成了许多姑娘家日夜思慕、亟欲说亲的对象。
独山秋氏与泰山徐氏因地界相邻,两家向来交好,又因彼时泰山君之妻湘夫人体弱多病,蒙善医的独山君之妻玥夫人时时照拂,两人情同姊妹,便存了个联姻的心思。
湘夫人膝下无女,然有一对十分疼爱的侍女;东山虽重血缘,实则更重能力,毕竟在东山这样的地方,身怀本事的人才能对氏族有所助益,因而这家女君下嫁那家侍卫、那家山君聘娶这家侍女,倒也稀松平常。
湘夫人身边两名侍女心思玲珑,手艺灵巧;一个阿兰年方十五,出落得娇嫩可人,口齿伶俐又嘴甜,另一个阿暖也是气质文秀,温婉大方,可惜芳龄稍长,已然二十有一。
玥夫人一见就满意得紧,她心里属意阿兰,心道与儿子年纪相当,又较活泼,配秋桓那沉闷性子正好,往後需要应酬交际的场合也有人说点好听话;没料到正要提亲,向来清冷寡淡的秋桓竟扯着阿暖的手,在两家人面前说自己非她不娶,这一出简直惊掉所有家人的眼珠子。
玥夫人虽对阿兰有些愧疚,然她也不是甚麽坚持愚见的深闺妇人,既然儿子喜欢,阿暖便阿暖罢!便仍依足了礼,将阿暖聘下,成了日後独山的暖夫人。
秋如孟每每听闻有人用或惊奇或向往的语气说起这段过往,都止不住地发笑,一是因为觉得父亲这麽一个淡漠形象的伟男子,最富盛名的传闻竟是关於娶夫人的风流逸事,违和得有些可爱,一方面又是想起,每次父亲听到这则传闻时,额角微跳,耳根微红的那副窘样。
她抿了抿嘴,压下一丝笑意,尽力维持庄重的模样,思绪这麽转了一圈,她已然随父亲抵达了谈氏的议事堂。
厅内已有两家人到了,正环着一张雕饰松柏的石桌而坐,甫看清来人,她的眼尾便无法克制地抽了抽,心下暗叹:这是甚麽缘分。
敢情她那天教训未遂的、以及感谢未成的,都是一山少君不成?
不容她多想,秋桓已经首先拱手道:「葛山君、泰山君,还有两位少君。」秋如孟勉力撑起笑容,跟在他身侧行礼如仪。
最前头的白衣老人及漂亮青年一同站起,回礼道:「独山君。」
後首的玄服玉冠男子,以及他身旁的温润少年也随後回礼。
三名年轻人的脸色俱是有些古怪,不过长辈忙着寒暄,并未觉察这荏。
直至入座之後,白衣老人看着秋如孟,和蔼地说道:「丫头,上回在独山的氏族大会见你时,你还没这石桌高呢,才几年未见,你已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前些日子独山新封的少君就是你吧?」
秋如孟笑道:「回谈爷爷的话,正是晚辈,多年未见爷爷,您身子也越发硬朗啦。」
白衣老人葛山君呵呵笑道:「小女娃儿特会哄人,比老身这个只会气人的孙子好多了……哎,对了,你第一次见这小子吧?」
「这……」
秋如孟咳了声,青年也咳了声,然後少年也跟着咳了声。
葛山君见这反应,疑惑地看着自家孙子道:「怎麽,你们见过?」转头看向少年,「……泰山少君也见过?」
语毕,更加不解:「不对啊,你们几个年轻人都是近年才封的少君,此番是第一次参与大会祭祀,互相之间,应当不会见过啊?」
秋如孟只好尴尬地道:「这,不过是前两日初来贵地,有一面之缘罢了。」
葛山君见他们个个面色奇怪,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什麽,额角青筋跳了跳,伸手就扯住青年的耳朵。
他破口大骂:「你这小兔崽子!又闯甚麽祸事了是不是?」
青年哀嚎:「没有,真没有!爷爷……哎,爷爷,您您您手劲轻点轻点……」
葛山君:「你甚麽性子我还不知道麽?说!你是不是唐突了人家两位少君?啊?」
青年痛道:「爷爷,求您先放手……好疼啊啊啊……」
这情景……真是惊人的相似……
秋如梦低眉敛目,费尽生平最大的毅力绷着脸不要笑出声来。
葛山君恨恨地放开手,骂道:「知道疼还给我这般丢人现眼,也不知道改改你那见什麽好看物事就扑上去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