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无颜
见她像是在忍着痛楚，黎虹心下生疑，脚下离去的步伐不禁趋缓。
待看她一脚踏入拱门，黎虹旋身欲走，不想後头又传来一声轻微的闷响，像是有物体跌落在地般。
黎虹脚步一顿，蹙起柳眉，内心挣扎，最後还是速速奔至无颜居──说是无颜居，实际上这个寝宫并没有匾额，任何人看到仅会以为是奴仆居所或是杂物囤积处。
无颜在踏入寝宫之时，似乎失去了意识，此时昏死在门边。
那紧拧的眉头，似隐忍着极大苦难，连昏睡之时亦不曾松懈。
望着那张柔媚的愁容，黎虹都要不自觉地跟着缩起眉头了。
黎虹连着一个月的冥想与武艺下来，手上劲道虽说不及男子，可尚能承担这娇娇弱弱的身躯。
於是黎虹英勇地将无颜打横公主抱，将她送入无颜居中。
无颜居相当简陋，所用器皿材质几乎与奴仆相差无二，整个寝殿中也没有一位服侍她的奴仆在。
然此处相当乾净，摆设整齐有秩，想来屋主亦是爱好洁净之人。
将无颜抱上床铺，严实地将她的身躯包裹在床褥中，见她气息平稳，只是那眉头不曾平坦。
当黎虹从弱水居提着一篮膳食来到无颜居时，无颜已然苏醒，正倚着床头而坐，半身覆盖在被褥之下，一头犹如紫色海面的长发散落在身周，她相貌气质有几分尊贵，若非她居住之处过於薄陋，她定然要以为她是异族遣派来的皇亲眷属。
她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地冲着地面发愣。
「醒了？」黎虹将竹篮放置妥当，迳自落坐一侧。
无颜缓缓地将目光移至她面容，眸光闪过一丝厌恶，若不是黎虹善於观色，怕是难以捕捉那一闪而逝的情绪。
「公主还是请回吧，您乃尊贵之躯，莫要染上寒舍的贫贱之气了。」无颜眉头一皱，不再看向她，淡然地神情却是说出酸涩之言。
黎虹跟着柳眉微抽，就是有人习惯拒绝接受关怀。
「什麽地方本公主当不当去，本公主自有定夺，多谢无颜姑娘好言提醒了。」黎虹声调平淡，迳自拿出为她备好的膳食补品递至她面前。
「看你身子虚，得好好滋补。」
无颜垂眸冷瞥饭菜，鼻子哼了哼，「哼，你们女人送来的食物真能吃吗？」
黎虹跟着半垂着眼，有些脱力地蹲伏在她床铺边缘，托盘上的每一道食物皆取小部分，逐一咽下。
「要你性命，何须等你清醒？」黎虹气哼哼地吞下最後一口菜，「我放在这儿了，爱吃不吃随你。」
无颜加深眉间的皱摺，仍不肯动那饭菜分毫。
「不过……」黎虹故意拉长了尾音，无颜虽不肯看向她，却能感受到她正侧耳听着，「若是你不肯老实，我大可让父皇从此不再踏进无颜居半步。」
无颜身子微晃，像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无助而脆弱。
「我吃……」
语毕，无颜当真老实地托起瓷碗，一双手娇小而苍白，无缚鸡之力般叫人疼惜。
黎虹抽抽嘴角，其实她只是吓唬吓唬她罢了，她哪能控制寅末的来去？无颜与寅末相交更久，应当更清楚寅末性子才是，怎麽她三言两语就屈服了？
弄得她像是威逼偏房吃毒药的恶毒大房。
良久，无颜总算咽下了大半碗的膳食与补品，黎虹才满意地收拾起残局。
「我给你传唤个大夫吧？」黎虹临走前，试探地问道。
「公主好意贱身心领，适才贱身只是旧疾病发，不劳宫里大夫了。」无颜闻言有些愣怔，手上不自觉地紧捉起被褥，用起卑微的自称。
「嗯，那你好生休养，明日再给你炖些药汤。」黎虹听到她的答覆并不意外，简单嘱咐几声後，便离去。
「公主不劳您……了。」无颜正欲回绝之时，有感清风拂面，之後便仅能对着被阖上的门扉空谈。
黎虹并非信任或同情无颜，只是她遵循着有能力有资源就要伸手助人的道理，况且无颜似是寅末难得的密友，她与寅末相处数日，从不曾见他与谁把酒而谈，无颜居怕是宫里唯一能让帝王卸下心防的处所。
寅末不论是在人前，在他众妃子前，亦或是在黎虹面前，皆是温雅而极具包容心的，可她不信一个人当真能包容世间万物而不感压力，所以依现下情况推断，无颜对他有情，无颜亦是唯一能让他能轻松以对之人。
如此一想，她倒是万分好奇无颜这个妖。
不知是否他人刻意隐瞒，竟从未有人提及无颜的真身与身世背景，她的一切皆是个谜，黎虹仅知她是蛇王青桦百年前献上的舞姬，凤族长老视之为祸水。
黎虹过一日前来无颜居，无颜神色红润许多，正伫立於无颜居狭小的庭院中。
昨日来去匆忙，并未将此处看得清晰。庭院长宽约莫五米，墙围边整齐地栽种一排矮丛，庭院左半部矗立着一株与房舍同高的梧桐，树阴下摆放着一张草蓆编制的摇椅。
梧桐树枝随风缓摇，耳边满是树叶摩娑的「沙沙」声响。
无颜微仰着面庞，嘴角含笑，一手向空中高举着，几只颜色鲜艳的雀鸟在她手边振翅而飞。
雀鸟啄上她的手，衔着满嘴的馍馍飞上树梢，埋头啄食。
那几只雀鸟有着相当肥硕的鸟肚，想来在这儿蹭了不少好处。
最後一只鸟叼着一大块馍馍，飞翔是身子竟是摇摇晃晃，向下沉了一小段距离，使足了劲气才飞上最近的枝头……
喂喂，这些小家伙该减肥了吧！
黎虹见状嘴角猛抽，鸟儿肥胖的身子相当喜气，还真想捉一只下来揉玩一番。
无颜将手中的面屑拍退，面无表情地旋身面向她。
无颜一身衣袍的材质与宫中奴仆无二，只是款式不一样，而且衣袍的里外衫袍井然有序地套在身上，该携带的配件、该佩挂的吊饰、该系上的衣带款式皆未遗漏，仅是待在自家寝殿依旧浑身配备齐全。
黎虹暗吸口气，赧然地摸上自个儿的衣襟……她貌似，除却内外衫之外，再无穿戴任何配件，甚至内袍的衣带只是草草固定成一个结。
无颜望了眼她另一手拎着的竹篮，平眉缩起，难辩雌雄传来：「五公主有事？」
没有口头上的问候，劈头就问来意，生冷的语调摆明说着：不欢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