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谓「悲惨」?
不是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掏出来的钱连一颗便利商店茶叶蛋都买不起;不是大学最後一学期教授看你不顺眼五十九点四分把你当掉;也不是十年後发现你小学暗恋的对象其实当时也默默喜欢着你。
而是当你站在机场,站在人群中,被掩盖被埋没,看不见光找不着路……
难怪我说,我真是个和「悲惨」二字扯不上边的女子。
我背着酒红色学院式後背包,拉着亮银白色的行李,空着的手随性地插在米色风衣的口袋,修长的腿由深色笔筒牛仔裤包裹,时髦亮眼、从容不迫,货真价实是个女王。
「梁路庭!」
我停住脚步四下张望,看见邱晨在离我四公尺左右的地方朝我招手。
「你以为你在走台步啊?不能注意一下我在哪吗?」
对於他的外表,我只能说他进化了,脸型的轮廓深了,眼睛更锐利了,全身上下一个学者气息,而且他好像长高了,以前,我还有到他的眼睛,现在好像勉强只到鼻子。
但是唯一没有变的,是当他耻笑我的时候,眼里的温和。
「全世界都是我的伸展台。」我慵懒地说,他嘴角微抬,很淡很淡的笑容。
我仍然是抓到那抹笑了。
「你住哪?」
「饭店啊,不然你家?我才不要。」
「有资格说不要的是我吧?」他嘴里唠唠叨叨,还是自动替我拿走行李,领着我往出口前进。
他的背很好看,狄夕的身材也好,却没有邱晨那麽坚毅,可能是气质的问题吧。
「欸。」踏出玻璃自动门时,我叫了一声。
他回头看着我:「干麽?」
「你好?」
「喔。」他应,「我很好。」
「你没问我好不好喔?」
「因为你看起来好或不好,我看就知道了。」
我笑他,「那你说我是好还是不好?」
我猜他会说好,而且是无敌好,还会损我说,容光焕发的,一看就好得不得了。
「一半好一半不好。」我挑眉,他继续,「如果我问你,你会说你超好,不过其实呢,你的好里面是有不好的。AmIright?」
我别过头,轻轻地笑了,「Yep,absolutely.」
「怎麽了?」
我不会讲。
对狄夕,我不知道该怎麽叙述。
明明对他没有到「爱」,又觉得现在状况平平的好好的,似乎不需要没事找事。
但看着邱晨,我不会讲,我不知道怎麽讲。
「感情很矛盾。」
「的确很矛盾。」他点头,没有再多问。
邱晨很贴心,但他不是狄夕那种甜到咂嘴的体贴,狄夕会嘘寒问暖,会买很多小礼物,但不一定是我喜欢的。邱晨不会甜言蜜语,不过他知道我要的是什麽,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不用说,他都在。
「你买过红豆饼给你男朋友吗?」
「他不吃豆类。」我脑袋直接反应,赫然发现我很了解他,他却没有相当了解我,我爱吃什麽他知道,但是我不吃什麽他好像从来不清楚,更不用说他常买些很少女的小东西给我,偏偏我对公主系统很感冒。
「你可以买奶油的。」我们在他的车旁边停下来。
我沉默了三秒,他替我开车门,在他关门前,我才说:「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我在美国哪里买得到红豆饼啊?你是认真的吗?」
他抿唇微笑,绕到驾驶座的位置,从容地坐进车子里,「我这个人最认真了,待会先去我家啊?」
我「呿」了一声,别脸看向车窗外。
车子开离开机场一段路程,我突然想到他也二十岁了,这样形单影只的,很可怜,便轻松提起:「欸,你孤家寡人一个,什麽时候交女朋友啊?」
他用鼻子哼气,以一种非常骄傲的口气回答:「谁说我孤家寡人,我有女朋友的。」
我一愣,「我怎麽不知道?骗人的吧,够了,愚人节才刚过。」
「你待会会看到她。」
我狐疑地瞧着他,看他斩钉截铁的样子的确不像说谎,但这麽重要的事我怎麽会不知道呢。
车子顺着红灯停下,他丢了瓶未开封的水给我,「喝不喝?」
「谁喝得下啊,你交女朋友要跟我说啊。」我双手环胸,很不爽。
他只是笑了笑,「你不喝那我喝。」
「你造反啊?」我说,这召唤兽太猖狂了,一定是太久没接受主人的严刑峻法和铁的纪律,自我解脱去了。
「我不是正在告诉你吗?」车子转了个弯,我因为惯性而向反方向倒。
坐直了身子,我继续拷问:「你们交往多久了?」
「快半年吧。」
「一百多个日子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而且还是我先提起的。」
他保持微笑,双眼盯着前方,「息怒,我车子也快熄火了。」
我突然有个大吼「停车!」并且开门下车走人的冲动。
算了。
十秒的宁静後,我对自己说。
算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什麽时候知道,更是如何?至少,我现在知道了。
就像我和狄夕,不管爱或不爱,依赖依然存在,我们还是可以继续走,只要我俩之间的缘分还牵着,无论那条线有多细。
车子倒退停在人行道边,我知道已经到了,远离城市喧嚣的住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