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没告诉他，每天早上我都是被噩梦吓醒的……
我梦见那些悲剧电影情节成为我的真实命运，每每带着他已经停止呼吸的心理准备，转过身……看见他沉睡的身躯还有一丝起伏，才松一口气。
「欸，还没死的话就给我起床。」我轻吻他的耳瓣，说着会下地狱的话。
他听见了，缓缓睁眼，哼哼笑着，心里大概是在想：「王勤勤真是没极限，对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明天的人也能说出这种话。」
「我去弄早餐了。」
「嗯……。」他把脸埋进被窝里，挣扎一会儿才坐起身。
这三个月来我都会帮他准备早餐，早八没课的话，还会陪他到附近公园散步几圈，公园里的另一种风景就是外佣推着轮椅带老人出来晒太阳，我总是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变成孟皓这位老人的年轻外佣？
「我今天早上没课，等一下去公园走两圈。」我说。
「喔。」他走近吧台，看到我端出的早餐是他上礼拜拿IG照来跟我要求的菜单──热压吐司，忍不住拿出手机拍照。
「你干嘛？快吃啊！学什麽网美……」
「我要拍照上传跟大家炫耀，这是我女友帮我弄的早餐啊！」
「……。」
「你没追踪我？」他蹙眉问。
「我又不知道你的IG帐号。」
「真是不关心我欸！」
「干，每天帮你弄三餐、陪你散步、跑疗程，只是没追你IG就说我不关心你，你好意思喔！」
「开玩笑的嘛！那麽凶……」
「你爸妈……该不会都靠追你IG关心你吧？」我猜的。
「嗯。」孟皓点头，笑得有些无奈。
「难怪……」他们一通电话都没有，我不禁好奇：「你的愿望当中没有一项是跟爸妈生活在一起吗？」
「现在没有了。」他淡然一笑，彷佛在我没参与的那段外国时光，他就已经对此有所觉悟。
「为什麽？」
「……不是每一种家人都适合生活在一起，有时候分开生活反而才能让双方获得幸福吧。」他拿起热压吐司，咬了一口，又说：「我刚去西雅图的时候，跟我爸妈住在一起，可惜已经不像小时候期待的那样了。」
「他们的脸上没什麽笑容……不是烦恼我的成绩就是评价我的能力，连看个新闻也能把话题讲到事业经营，那时我就恍然大悟……从前期待的生活，只是我的幻想而己，即便有机会住在一起也不可能实现了。」
「所以我就搬了出去。」他是这麽说。
我却发现他把自己住的房子弄得像加拿大的木屋，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想起我跟他的回忆，但那里终究埋藏着他跟家人一起生活的向往。
那些再也不能实现的向往。
「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这样应该就够了吧？」他看着我，索求认同，大概是想排除对父母不再抱有期待的罪恶感吧。
「应该吧？」我去房间拿来他的大衣、毛帽、围巾、口罩、袜子，放在沙发上。
「对了，管家有打电话给我。」他说。
「嗯？」
「他说他现在住在你妈家。」
「什麽？这是什麽超展开的八卦？」
「管家说他被开除之後没地方去，你妈不是有间老公寓吗？」
「对啊，我妈都睡你们家别墅的员工房，我也很久没回公寓了，那里现在应该是空着的，所以才给管家住吗？」
「好像是吧。」
「那就没什麽八卦了，我还以为他们也展开中老年同居人生。」我笑了笑说：「我是不反对管家跟我妈在一起啦，哈哈，老执事与老女仆……」
「王勤勤，不要这样笑！我是真心希望管家能找到归属，他为了照顾我牺牲的青春岁月，是有钱也买不回来的……」他轻叹自责，我也不知该怎麽安慰他，那也是管家自己的选择。
「去穿外套。」我收走他眼前的空盘。
「喔。」他走到客厅看着沙发上一堆装备，蹙起眉来：「一定要穿那麽多吗？」
「你没本钱感冒、过敏，要好好保护自己。」我替他穿上大衣，忍不住顺势钻进他怀里抱一下：「而且韩剧欧巴都穿这种大衣。」
听着他稳定的心跳声，令人心安。
「呵呵。」他自己戴上毛帽、口罩，舍不得推开我，掌心轻抚我的後发：「你还要不要出门？」
「要啦！」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才甘愿松手去拿袜子，他把脚放在我腿上，我一边帮他穿一边嘀咕：「真他妈大少爷，袜子还要我帮你穿……」
「低头会晕啊！」他无辜地望着我，真的是有好好使用他三个月前触发的苦肉计欸！
肩并肩走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我把他的手放进我的口袋里。
「这是男友在做的事吧？」所以他把我的手拿出来，放进他口袋里。
「本来就都是我在保护你，分什麽男女。」我又把他的手放回我的口袋里。
「呵呵呵。」他傻笑一阵，说：「你好帅。」
走了两三圈，我们在树下的板凳相倚而坐，晒晒太阳、看看风景，虽说眼前风景都是些老人和外佣。
「你那麽好……就算我不在了，也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吧。」
「当然，我男女通吃。」我瞪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麽……要留在我身边？我现在什麽都不是、什麽都做不到了。」
「因为你是孟皓，这世上只有一个你，没有人能取代。」我紧握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看着正在打太极的社区老人们。
「我有什麽好……」他依旧困惑喃喃。
「我不是说了嘛！」我抽手，捧起他的脸扬笑说：「你是没什麽好，但就因为你是孟皓，所以我爱你。」说完还隔着口罩轻吻他一下。
「……。」他茫然又矛盾地看着我，分不清刚才那是称赞还鄙视。
「笨蛋孟皓……我没有要最好的，只要你陪我。」
「喔──。」他迟钝地恍然大悟，漾起腼腆的笑。
「我们下午去公证好了？反正婚约都签名盖章了。」
「……。」他凝视许久发现我没在开玩笑，连忙别过头逃避这个问题。
「不愿意？」
「不是……现在不行。」
「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