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凯、阿凯！」黄母才刚喊完，就被房门大敞的疾风刮得眯眼，而站在房里的黄君凯也是眯着眼睛，意识还处在迷离状态，直到看清母亲的面容才稍微振作一点。
「起来了。」
他昨晚和一群夜猫同学讨论报告到一点多才爬上床，现在又是天还没亮就爬了起来，只为完成和母亲的约定。
「真是，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回过神後，黄母又是声声催促，就连儿子进了厕所，半掩着门梳洗，还不忘站在门外叮咛着一切注意事项。
「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吧？有着中分学生头的妹妹叫做小米，她的吐司不要烤啊！妹妹头婴儿肥的妹妹叫阿宅，她每次都点特多的，不要忘记给酱油包、筷子跟吸管，还有那个绑辫子的——」
黄君凯盥洗完後走出厕所，回房间换衣服外加整理行囊，走到哪母亲便跟到哪，嘴巴仍像机关枪一样念个不停，他倒也是习惯了，手脚的速度没因耳边噪音有丝毫怠慢，整装完毕後便步出了房间。
「还有绑马尾的飞扬！她快中午才会来上学，记得帮她准备很烫很烫的奶茶！」
在关上家门的前一刻，他听见母亲这麽呐喊。
虽然脑袋昏昏沉沉的，但黄君凯仍是多多少少把母亲的话记在脑子里，只因那些琐事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几乎可以说是老生常谈了。
「欸，你们知道吗？今天有个妹妹吼……」餐桌上，母亲生动的形容着每天上门的顾客，她们多半是穿着黄衫黑裙的高中女孩，就读的学校就在黄君凯母亲开的早餐店对面。
是学校先设立还是早餐店先开幕？答案可想而知，而对於黄母而言，在女中对面开早餐店不仅仅是为了人潮钱潮，更多的收获是心灵的慰藉，她能在每个少女的姿态、笑容中，找到已逝长女的影子。
永远的十七岁，对於黄家人来说，无论过了多少年都是难以抹灭的伤痛，坚强的黄母也找到了能够让自己得到慰藉的方式，对於黄君凯来说，撑起母亲的心灵支柱、守护那些女孩的笑容，便是身为黄家仅剩的孩子的义务。
「你的好了，小心烫。」黄君凯用双手把塑胶袋递上前，不忘尽店家责任，随口提醒一句，想不到眼前的女孩居然就这样红了脸颊。
「谢、谢谢……」
早晨的早餐店就如同战场，黄君凯的视线没在少女身上停留太久，又转身继续烤面包，却能感受到那个女孩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忘了给吸管还是调味包？
後来，当他走出工作台送餐时，几个虎视眈眈已久的女孩瞬间围了上来。
「大哥哥你明天还会再来吗？」
「你还是学生吗？」
「你读什麽学校啊？」
接连的疑问配上渴求的闪亮眼神，让黄君凯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到底该不该回答，直到莉娟阿姨发现情况有异，出声喊了他，黄君凯才顺势逃窜回工作台。
他倒不是会惧怕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女孩子，只不过是不想给她们任何探求自己的机会罢了。
幸亏有莉娟阿姨，黄君凯得以平安度过客流量的高峰期，等到早自习钟声敲响，原本还流连忘返的女孩们也立刻被打回现实，纷纷回到了学校的怀抱，早餐店门口的客人在瞬间一扫而空。
「总算都走了……」黄君凯叹了口气，呢喃含在嘴里不可辨识。
事实上，没有店家不喜欢客人的，更何况这还是自家的店，可黄君凯很不喜欢被数双眼睛直盯着的感觉，那些高中女孩对他充满好奇，想进一步了解他、和他沟通，这让黄君凯感到焦虑、下意识的抗拒，表情自然僵硬无比。
看来，他是太久没来替母亲代班了，客人对他感到陌生，他也无法迅速适应环境。
「今天客人忒多，多亏阿凯帮忙呢。」莉娟阿姨道，话锋一转，勾起调侃的笑：「妹妹们好像都很喜欢你唷！」
「太久没看见男人了吧。」黄君凯别开眼，惹得阿姨哈哈大笑。
过了巅峰期後，前来消费的客人多半是闲散的老人和中年妇女，这些人是早餐店的老顾客了，自然都晓得老板娘有个儿子，只不过不晓得他已经长得这麽大了，自然是多关心了几句，对於他们纯粹的善意，黄君凯并不会感到排斥，神情也比方才放松了些。
两人一路奋斗到了十一点，负责开门的莉娟阿姨因为还要赶着回去给公婆煮饭便先下班了，剩黄君凯一人独撑，他们不像其他早餐店会开到中午、甚至下午，原本在十二点左右就会拉下铁门，只不过黄君凯记得母亲那最後一句提醒，打算多等几分钟。
——月中的时候，有个妹妹会在快中午的时候才会来店里，指定要很烫很烫的奶茶！
黄君凯记得，母亲每次提到这个女孩时，心情总会特别愉快，明明不过是个高一新生，却数度出现在他们家饭桌上的话题中，甚至是众多客人中少数知晓其全名的。
梁飞扬，那个女孩，有个充满活力的好名字。
「阿姨……老样子！」哭爹喊娘般的哀号从柜台边传来，凄惨的足以令人发笑，黄君凯擦拭台动作一滞，忍住了笑意，迅速的调整表情，面向来者时，面容冷得宛若霜雪。
好奇心这种东西，得好好藏在心里，才能观察得更多。黄君凯显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另外，那麽多高中女生都被他的冷脸给逼退了，总不能有太明显的差别待遇吧？
「抱歉，阿姨不在。」
「……你谁啊？」
「我是阿姨的儿子。」或许是因为梁飞扬脸上的失落太明显，让黄君凯有些闷，语气也不是太好：「点什麽？」
短暂的交谈就结束在大烫奶和薯饼蛋上了，梁飞扬找了个位子坐下，整个人贴在桌面上宛若一滩烂泥，还不时发出微微的呻吟，另一边，黄君凯则是遇到了小小的困扰。
很烫很烫的奶茶……到底应该多烫？足以烫破舌头那种烫吗？
薯饼蛋一下就做好了，却在饮料方面纠结不已，最後，他叹了口气，还是认命的把奶茶给端了出去，回到工作台後不忘悄悄观察梁飞扬的反应，一般人可能根本无法下咽的温度，她却是喝得津津有味，甚至连感动的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情绪反应夸张的不行。
黄君凯摇摇首，深刻明白高中女生果然是这世上最难了解的生物，但另一方面，看到她那副满足的模样，也总算能安心收拾了。
而让黄君凯意想不到的是，那开心喝着极烫奶茶的女孩，其实也在悄悄观察着他。
一段难解的缘分，在这刻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