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强迫症
沈沫又瞟了眼对面的男人。
男人下巴上一根黑亮亮的毛朝她险恶地笑。
沈沫捏紧拳，拼命忍住上前拔掉那根黑毛的冲动。
为什么剃胡须的时候就不能剃干净了？
为什么不照照镜子了再出门？
泥煤的为什么啵啵啵地还讲个不停？
几点唾沫花儿溅上了桌面。
沈沫皱眉死死盯住那几点。
“噌”地站起身，沈沫无礼地打断对面男人的话，“刘先生，我有事先走了。”从钱包里点出一百三十六元七毛钱搁在桌子上，沈沫蹬着高跟鞋提了包就走，走了两步，又返回来，“刘先生，你下巴上还有一根胡须劳烦剃干净。”
丢下那个一脸菜绿的男人，沈沫脸色不好地离开。
四十分七秒！
浪费了她四十分七秒时间！
四十分七秒她可以练习《卡门》十次。
四十分七秒她可以把房间里里外外都擦洗一遍。
四十分七秒她可以看一本不短的小说。
该死的四十分七秒！
“哥，该死的，以后要介绍人看清楚了再介绍，你浪费了我四十分七秒时间！”
“欸？好妹妹，又是哪里不行？”
“该死的，他竟然下巴的胡须没剃干净！”
“……呵呵，呵呵。”
回到家，脱下高跟鞋要放回固定的位置，突然沈沫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沈沫猛地把两只高跟鞋重新提了起来，拿近了仔细瞧。
该死的，该死的，两边鞋跟竟然磨耗得不一样高！
怎么能不一样高？！
沈沫翻找出磨砂纸，蹲在鞋架边使劲地把一边鞋跟摩擦得跟另一边同样高，把两只鞋放在地板上，拿了把尺子量了量，嗯哼，都磨了0.5毫米，嗯，一样了，很好。沈沫舒心地把高跟鞋排在鞋架第三层最左边，然后去洗澡。
从浴室里出来，看了眼时钟，共用时10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沈沫心情愉悦地哼起《让我们荡起双桨》。
今天是周日，晚上的安排是米饭配冬瓜干贝汤。
下半杯米，一碗水，电压锅调到20。
半块冬瓜，厚度要刚好2厘米，对半切，切成12片，一样大小，数了10颗干贝，浸泡清洗，然后两样一起下锅，放两碗水，用大火，时间，15分钟，汤滚起来了，沈沫数了10颗盐巴，丢入汤中搅拌了三下，必须三下，盖锅盖，熄火。
六点整。
一分不差，开饭。
先喝两勺汤，吃三口饭，再配两勺汤。
沈沫比机器人还精确地一板一眼地吃着她的饭。
七点，是练习钢琴的时间。
八点，是阅读时间。
九点，是发呆时间。
十点，必须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沈沫盖上被子，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九点五十八分。
竟然早了两分钟！
沈沫睁着眼脑子里思绪乱转。
刚才她刷完牙，牙刷头是朝里还是朝外放置的？
应该是朝里放置的，她一直都是朝里放置的。
似乎她刚才放的力气大了牙刷滚了一圈牙刷头就朝外了……
该死的，到底是朝里还是朝外？
沈沫看了眼闹钟，已经五十九分三十二秒。
如果她去浴室查看一下的话等一下上床时间就超过了，这怎么行？
可是，牙刷头到底是朝里放的还是朝外放的？
……
该死的！
沈沫从床上蹦起来，箭一样冲向浴室。
牙刷头是朝里的！
沈沫欣慰地翘起嘴角又风一般窜回床上。
躺在床上瞄眼闹钟：十点一分八秒！
沈沫脸一下黑了。
她竟然超过上床时间一分八秒？
一分八秒一分八秒一分八秒！！！
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呼吸不顺畅，沈沫在床上翻来覆去，一脑子刷屏一样的一分八秒……
六点准时起床，穿衣用时两分钟，洗漱两分钟，化妆十五分钟，吃饭十五分钟，一切都与往常一样，可是沈沫脸色却很不好，她昨天晚上失眠了。
竟然失眠了！！
她已经保持三年七个月二十四天好睡眠了，昨天竟然失眠了，失眠了！！！
真想把昨天这个日期从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抠掉吞了！
心情极端恶劣！
沈沫沉着张脸走进学校。
二、抑郁症
“来了来了，快来看……”
“哇塞，大腿露出来了！”
“嗷呜呜——嚓，老子的鼻血，不行了，老子要上厕所撸一把……”
“哈哈哈……”
齐白低垂着头，周边浮躁的喧哗离他很远很远。
慢慢撕着手中的试卷，直到细碎得不能再细碎。
把碎纸片捻起在指腹间碾磨，齐白眼泪“啪嗒、啪嗒”掉落。
“老师，老师……”
同桌紧张地站起来，朝门口刚进教室的班主任招手。
班主任如临大敌地快步过来，同桌指了指一直低着头的齐白，“老师，在哭。”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班主任示意她坐下。
“齐白，你跟我出来一下。”
班主任小心翼翼地在齐白肩膀上拍了拍。
班主任在教室后门站了许久，才看到那个齐白慢吞吞地从座位上起来，垂着头带着股低气压朝她移过来。班主任头疼地揉揉额际，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出什么事了？”班主任放柔了声调，生怕惊吓了齐白般。
齐白依然垂着头，留得很长的头发遮盖了他大半张脸，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班主任看着那碍眼的绝对不符合学校规定的头发，真恨不得拿把剪子给剪了，可是，她不敢。
“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师说说，或许，老师可以帮你……”班主任苦口婆心就差掏心掏肺了，可还是换不来齐白丁点反应，班主任一脸无奈加担忧地让齐白回教室，自己在走廊上狂呼了口气，苦恼得掏出手机想着又要给齐白父母打电话就觉得烦透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校门口正一辆辆矫正乱摆放的自行车的沈沫，眼中精光一闪，班主任终于畅快地哈哈笑了两声。
而此时的沈沫，却满心烦躁得要吐血了。
诅咒着不把自行车摆放齐整的小兔崽子们，快步进了校医务室，沈沫到洗手台前拧了条毛巾把鞋尖被车轮蹭上的污渍擦拭干净了，站在窗前仔细打量两只一般干净的鞋子，沈沫这才松了一直皱得死紧的眉头。
除了课间操有几个感冒的学生来拿药外，沈沫很清闲，拿着抹布把角角落落都擦拭干净，每样东西都归位在该呆的位置上，沈沫打开电脑，先打开360体检一遍电脑，然后所有盘都杀了毒，沈沫才放心地开始上网，找了部片长一小时十二分的电影，看完刚好放学。沈沫看之前上了趟厕所喝了杯水，万事俱备，她终于满意地坐在椅子上调整了下姿势认真看起电影。
下课铃响起时，电影结尾曲刚好播完，完美得让人心潮澎湃，沈沫哼着荡起双桨关上电脑，心情颇好地准备锁门去食堂吃午饭，刚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沈沫脸一沉，烦躁地看腕上的手表。
“沈老师，我这里有个学生想让你跟他谈谈心。”
沈沫努力压下心头的不满，嘴上客气地说，“进来吧。”脸上神情却实在是不怎么好。
齐白那班主任早听闻新来的校医脾气有点怪，不大好相处，这么一接触，还真就是！
沈沫目光不善地瞟了眼低头跟进来的男生，一副小媳妇样，走路都不带声音有气无力的没吃饭啊——嚓，现在可是吃饭的时间！卧槽超过三分四十七秒了卧槽！
齐白的班主任把沈沫拉角落里叽叽咕咕把齐白的情况说了一遍，瞧这个漂亮的沈老师那柳叶眉抖得那个劲，班主任心想，这沈老师人是不大和气但还是蛮有同情心的。
沈沫咬着银牙拼命忍住想把手从面前女人手里抽出来的冲动。
那女人终于走了。
沈沫瞪着被粉笔灰染上一圈灰白的袖口，恨不得马上拿剪子把那一圈碍眼的剪掉。
深吸了口气，沈沫把袖子一边各卷起三圈。
看了手表，吃饭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分钟二十一秒。
心情差得要死。
沈沫蹬着高跟鞋“噔噔噔”地出了门，在门口焦躁地喊了声，“那个谁，吃饭。”然后也没管那男生有没跟上，直接就去了食堂。
眉头皱得能直接夹死苍蝇，沈沫瞪着那些残羹冷炙，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饭必须吃！
干饭两瓢，土豆一份，煎鱼一条，小白菜一份……什么？小白菜没有了？怎么能没有？那她中午的食谱不就缺了道小白菜？？？
沈沫食不知味，两眼凶狠地盯着还低着头坐她面前的男生。
瞧他有一筷没一筷地夹着两三粒米往嘴里送，特么地她真想直接上去掰开他的嘴给他全塞进去。
怎么看着这么糟心？！
“喂，还是不是男人了？是男人就大口吃饭大口吃菜！”沈沫按顺序夹了两根土豆丝塞进嘴里嚼了三次咽下。
那男生头垂得更低了，沈沫怀疑自己都能看到两朵黑云盘旋在了男生头顶。
“叫什么？……喂，跟你说话呢，把头抬起来！”
男生执拗地把头又往下低了低。
嚓，干脆钻桌底子下得了！
沈沫烦躁地盯着那头顶，正好看到男生头顶有个挺漂亮的漩。
然后她就听到极不顺耳的“吧嗒吧嗒”声。
定睛一瞧，卧槽，不是吧？
沈沫盯着头就压根没抬起过的男生在那狂掉泪。
有没搞错？
伸手过去抓住男生的下巴，沈沫没半点客气地硬把人家的脸抬起来。
……
哟呵，长得不错嘛！
沈沫眉梢挑起，真是有点惊讶。
这个男生有张很漂亮的脸蛋，五官长得相当好，只是，满脸泪水真是糟蹋了这张脸！
沈沫盯住男生脸上濡湿的痕迹，她的强迫症又上来了。
从兜里拿出纸巾，抽出一张，把纸巾粘贴口对准粘贴好，沈沫拿起纸巾细细擦拭男生的脸。
“你不要乱动！……喂，别哭了……我说你别哭了！”
男生的眼泪喷泉一样，流得更欢了！
沈沫快喷火了！
瞪着就是没办法擦干净的脸，沈沫特么地忒想一把把眼前这张脸摁水里得了！
让你小子湿个彻底！
午饭不但吃晚了，最后竟然也没吃完！
沈沫蹬着高跟鞋火大地回了医务室。
坐在椅子上面色不善地瞪视着依然垂着头的男生畏畏缩缩地站在墙角。
“你叫齐白？”
十三分五十一秒后，男生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沈沫“噌”地站了起来，快步到橱柜前拿起把剪子，左手一把抓住齐白的肩膀把人直接拽门口。
“别动，我给你剪头发！”
也不等齐白反应，沈沫一剪子过去直接“咔嚓”把齐白额前那碍眼得不行的厚重的刘海全剪掉了。
干脆利落的几剪子下去，齐白漂亮的脸蛋终于重见天日，沈沫瞧着面前的男生，终于觉得略微畅快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