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璇她……到底是跟你说了什麽？」我以为他会一如既往地陪着我逃避。
而他的问题让昨日孟璇姐说的那些话语浮现於我的脑海，再次像把刀一样，狠狠刺入我心脏──
「他最害怕的，是伤害你的心。」
也许我想错了。
也许他并不是陪着我一起逃避，而是因为我展现给他的样貌，让他不得不对我的感情保持沉默、假装没看见。
我总是像个要他照顾的孩子、总是让他想拒绝却又不忍心拒绝、总是……让他为难。
说到底……
「对不起。」他突如其来的道歉打断了我悲伤的思绪，使我终於忍不住抬头望向他，在我的目光下，他勾起苦涩的笑容：「我知道不管她说了什麽，都一定伤害到你了。真的对不起，这本该是我要处理的问题，却牵扯到你、却让你受伤，我以为自己早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没想到她最後还是……还是找了你。」
春煦跟她说了什麽呢？我很好奇，但却害怕知道，害怕听到他们之间那些赤裸地谈论着我的言语。
害怕自春煦口中听见对我的评论。
「你不需要代替她道歉。」我冷下声，失去凝视着他的勇气，再度垂下眼。
「她会说那些……都不是你的错。」到最後，我也说出了那句我无法明白的句子。我问着自己，这又是描述事实抑或是纯属安慰呢？
「真的……不是你的错。」又强调了一次，然後我懂了。
这是在陈述事实。
孟璇姐会对我说那些话，当然不是春煦的错，我知道真正错的人……
「是我。」没错。
「错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而已。
蠢煦不用道歉的，一直以来错的人都是我，是我带着这样令人为难的感情，不断去推挤着如此温暖的你，耽误了你的人生，让你无法去拥有一个妻子、无法建立一个充满欢笑的家庭。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大家都叫我不要爱你了，有时候我也这麽告诉着自己，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努力，我好爱、好爱、好爱你。
说到底，一切都该归咎於我，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我知道很难，」他沉默片刻後再度开口，柔声说着：「但我希望你不要被她说的任何话给影响，就像你在讯息里面说的，相信我就好了。」我感受到他轻抚着我的头，他的触碰却带给我更多伤感的藉口。
「是真的很难没错，」我沉着嗓子，希望隐藏话语中的情绪：「我大概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能只相信着你吧。」学着他苦笑，我嘲讽着自己。
毕竟……
「就算你真的爱他，你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毕竟就算我真的爱你，我们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就像她说的那样。
就算我一直想逃避，但你不爱我的这个事实、我拖累你的这个事实，依旧存在着。
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
一直哽在胸腔里的悲伤，在这一刻终於满溢成泪水，不断坠落於颊上。
纵使我死命地咬紧牙关，还是控制不住自口中泄漏出破绽。
「傻瓜。」轻声说着，下一秒将我纳入怀中。他的拥抱如同他的语气般，温柔至极。
「笨蛋。」轻抚着我的後脑勺，那温度使我的眼泪更加停不下来。
与两天前那个久违的轻拥不同，此刻的他紧紧地抱着我，随即一抹熟悉感包覆了我，让我忆起了过往。
这个力道、这样的拥抱，我记得。
在小时候，他会如同此刻一样，紧抱着心中充满不安的我。
刚认识春煦、刚进入那个家的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恶梦，一直持续好几个月，然而不管次数有多麽频繁，他始终都在我醒来的刹那，让我看见他的脸。
「小海、小海。」那是第一次在可怕的画面中，听见如此令人安心的声音。
即便眼前仍旧是烟雾弥漫的空间、仍旧是发着疯的男人、仍旧是不断朝我挥打过来的各种物品，但在听见这个声音的刹那间，一切似乎都与我无关了，因心中的恐惧而不断发出尖叫声的我，也安静了。
因为我想听着那个人的声音。
所以停止哭泣、睁开了双眼，在望进他眼里的瞬间，我终於想起些什麽。
「没事了、没事了，现在的你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我想起那个让我伤痛的人已经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叫作春煦的人，他抹着我脸颊上因为恐怖的梦境而有的泪水，轻蹙着眉但微笑着，不断抚着我的发丝，接着拥抱住我。
紧紧地。
「我……」想对他诉说在梦境里我有多麽无助，但开口的瞬间忽然脑袋一片空白，只感觉到身体因放松而瘫软。
「我知道。」左耳传来他的声音，那轻柔的语气却让我哭了。
「我……很害怕。」伸手环抱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放声痛哭，终於说出这麽一句话，但似乎不太足以描述，我想把这些年来深埋在心里的所有恐惧及所有痛苦，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想告诉他，我好希望他能够早点出现。
「我知道，」但他又再一次这麽说着，坚定地：「但是不用害怕了，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我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相信蠢煦好吗？」
我记得後来我哭着说好、记得心中涌入了无限的温暖、记得那个非常感动的我。
然而那些在多年前感动我的话语，对此时此刻的我来说却太过沉重，似乎也以着另一种方式，不断地推走我。
但是他的每个笑容，彷佛都给着我希望。
我觉得好疲惫。尤其在孟璇姐说完那些话之後，更加疲倦。
我想春煦一定也是这样的吧？
一直被我用眼神恳求不要走的他，很无奈吧。
被这样的我追逐着的你，一定很累吧？
要的话，就一口气把我推到世界的边缘吧，不要在推走我之後，又让我有机会追到你身後。
鼻息间环绕着他的气味，这麽想着。
而我想对他这麽说着：「你知道吗？我也追你追得好累啊。」
可不可以让我彻底死心呢？
很抱歉将这个责任丢到你身上，真的很对不起，但我真的好累、好累了，我真的没有力气继续爱你，却又无法放弃爱你这件事情。
但一想到你这一辈子都会被我缠着不放……
「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我放下不知何时回拥住他的双手。
只要一想到你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因为对我的於心不忍，而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毁了自己许多的理想……
「笨蛋，不要把根本不存在的错误扛在自己身上。不管她说了什麽样的话，都不要相信。」而他依旧紧抱着我，但我压抑住想再次环上他腰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