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隙缝洒落一线耀眼的阳光,单人套房里的床铺上,女人还沉沉睡着,姣好而秀丽的五官透着粉绯的肤色,唯独黑眼圈有些深沉。忙到半夜一点才结束小夜班的白衣天使,买个宵夜回到住处,洗完澡填饱肚子,能够实际躺到床上,早就过了凌晨三点。
还睡不到四个小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急的敲扣声,把罗岱娣从睡梦中惊醒。
「罗岱娣!开门!罗岱娣,你给我起来!我打给你的电话为什麽不接!」高亢尖锐的男人呼声,毫不客气地叫喊。
「这混帐到底想做甚麽?现在才早上七点,大呼小叫是想把我们这公寓整栋的人都吵醒吗?」她揉着太阳穴,不耐烦地起了身。再不应门,恐怕那家伙就要把她的门给拆下来了。
才打开房门一丝缝隙,男人便一脚急急地踹开,整个身体挤了进来。乌黑油亮的头发以发胶固定,梳得时尚而整齐,脸蛋清秀俊朗,浓眉大眼,米黄色衬衫搭着西装裤,颜值外表绝对是能薰昏女孩眉目的帅气哥哥,但肢体动作和语调口气,却是跋扈又粗鲁地,出言字句咄咄逼人。
「不这样你怎麽会开门?你说你,为什麽不接我的电话?」
虽然早已经习惯这男人我行我素,但罗岱娣仍心里带着一丝恐惧,男人的力气再怎麽说,还是比女人大得多。特别是想起上次那余悸犹存的一个重重的巴掌,便叫她余悸犹存,只希望赶快打发他离开。
「我上星期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
「那我的报告怎麽办?」
她瞪大了眼睛,这人还要不要脸?交往期间对他全百依百顺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能为了这事来吵她,彷佛是她欠了他几百万的债。
「你的报告干我什麽事?都分手了为什麽我还要帮你?」罗岱娣柳眉一个上扬,鼓起勇气抬起下颚回应。
男人眯起了眼,冷哼了一声,便讪笑着说:「我还以为你那时候分手不过是说说而已,呵呵!你跩了呀?以前你刚到医院许多实习医师、住院医师对你示好,尾巴就翘起来,现在你都快变老鸟了,新来的漂亮妹妹还缺吗?你以为还有很多人追你吗?一个破麻你觉得还会有人要吗?」
难听的字眼一句一句涌进大脑,她忍不住眼眶、鼻头都酸涩了起来。
校园时代的罗岱娣,就被护专全年级的同学们称之为联谊女王,公关校花当之无愧是因为远近各大专院校都知道,要找女孩子办活动,只要能联络上她就对了。手上办过的联谊凑成佳偶不只百来对,想追她的男生,也从她们校门口排队绕着围墙转上好几圈,她还是依旧谁都入不得眼。
直到实习那一年,在医学中心遇上见习第一年的他,这个在美国长大、光芒万丈的贵公子哥儿潇洒的笑容却让她迷乱了。
罗岱娣从小家境清寒,父亲身无所专只是一名临时工,所赚的钱买菸、买酒便花了大半,生活费用和四个兄弟姊妹的学费,多靠母亲帮人洗衣服和做些家庭代工贴补来的。更可恶的是,每回父亲喝得酒醉醺醺,便脾气暴躁得对母亲拳打脚踢,看在幼年的孩子眼里,彷若恶麽附身一般。
大姊国中毕业就离家出走,跑去跟男友同居,虽然偶尔也会偷偷到学校找她塞给她几百块,但对家里来说,简直早把大姊当成不在这个世界一样。
她国中毕业努力考上了护专,从此开始一边打工养活自己,也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学业。护理师的薪水不算多,但是省吃俭用的,每个也有好几千块的盈余,唯一的目标便是,总会有那麽一天,脱离暴力父亲,永远再也不要让妈妈和弟妹受苦。
遇见他,她一直以为是上天赐给认真勤奋的灰姑娘,让她脱离贫苦的白马王子。带她去吃高级餐厅,送名牌皮包、衣服和首饰,夜班时还有高级房车专车接送,把她宠溺上了天,让她感觉就像变身成为现代言情小说里的甜蜜佳人。
当然,她也不会是那种只懂伸手、不懂付出的任性公主。在他实习的时候,她知道他们这段时间很辛苦,自己过去也常见到实习的医师被总医师高压电到金光闪闪,甚至沮丧厌世,所以她不但到他的宿舍帮忙洗衣打扫、打点三餐,甚至还帮忙准备晨会报告的资料。
纵然这几年来,她暗地里发现他不只和一个女孩交往,她却相信这样的付出没有人能比得上,还有她的美丽、她的聪明能干、她无怨无悔的以身相许,相信自己最终还是会成为他的选择。
直到上个月,她赫然发现怀孕,告诉他时,他竟云淡风轻地丢了六千块给她,要她赶紧去处理。还因为这事的意见不合,跟她起了争执,甩了她一巴掌,罗岱娣终於彻底看清这个男人的嘴脸。
一开始百般献殷勤和她交往,根本就是为了在其他同学和学长面前炫耀罢了。以为只要爱,男人终将会为女人而改变,为女人放弃ㄧ整片森林,那简直就是爱情神话。
她咬着下唇,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顶回那一句辱骂:「我若是破麻,那你就是渣男,比垃圾还不如!有些垃圾还可以资源回收,你连烧了人家都怕有毒,污染环境。」
他逼近了两步,用力揪起她纤弱的手臂:「呵!伶牙俐齿,很会骂是吧?上次给你的六千,还给我!」
罗岱娣奋力甩开了他的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为什麽要还给你,那不是本来就是你该负的责任吗?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你说的分手就分手,我要负什麽责任。当初是你说副作用不舒服自己不吃避孕药,难道还要怪我吗?再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以前急诊里医护人员感情不一般,没准那孩子怎麽来的你自己都不知道,是吗?孩子你要不要随便你,我又没驾着刀子在你脖子上逼你拿。」
「乔宇瑞!你这是人说的话吗?你……」一个气结,好歹她也有身为女人的尊严,这样的羞辱如果她还能含泪勉强自己吞下,那才真的是作贱了自己。
愤怒的眼神像冰刀一般凛冽,深喘的节律在她肩上起伏。罗岱娣一把打开衣橱和钱包,把所有他曾送给她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用力地甩到他身上:「还给你,通通还给你也没关系,我不稀罕可以吗?你以後爱跟谁鬼混都跟我没关系,我不会死不要脸的纠缠,这样还不行吗?甚麽臭钱、衣服、项链、耳环、包包都拿去,就赶快给我滚蛋。以後你敢再踏进我这里一步,我就报警说你是跟踪狂、小偷、强奸犯。」
会打女人的男人绝对不是甚麽好东西,就算再爱、再痛也要狠心割离,她绝不要步上妈妈的後尘。
衣服散落在他脚边,名牌首饰、配件满地,紫色的千元钞票扬起,然後缓缓落下时,他倒是真的愣住了!
本来以为女人就是天生柔弱心软嘛!给点儿甜头就会喜孜孜,施点儿蛮力就乖乖屈服,他还真没想到,这妞脾气竟然这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