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纪的女生，似乎总是对这样的男孩有着与生俱来的好感，为此，那阵子我常跑来沈敏家，但都没遇见他，直到怡君告诉我们，她也遇见了他，而且对他一见锺情。
我看着眼前的张弃扬，在他低头侧望的样子，忽然觉得相隔近的模糊十年的印象里，也许还是能找到那丁点的模子。
「沈敏是在这张床上过世的。」张弃扬说。
「她在宾馆跟客人开毒趴，吸毒过量昏迷，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断气。她的家人坚持维持她的呼吸状态，将她送回家里才拔管。」
「那时候的我……在哪里？」
「你们那时候关系很差。」张弃扬说。
我望着窗台下，想像沈敏躺在这里的模样，但是很难把陈思汉照片里的那个女人想像进来，怎麽想都是沈敏十几岁的模样，和我们在一起玩闹时的模样，就这样冰冷冷的躺在这了。
张弃扬沉默了一会，淡淡的说，「我都知道她还是爱你。她过世的时候还戴着你们的手环，你和怡君来见她最後一面的时候，你把她的手环拿下来和自己的交换。」
我看着手腕上的手环，原来是沈敏的。
「陈思汉说是我害了沈敏，是我把沈敏拖下水的，张弃扬，你为什麽那天要救我？」
张弃扬沉默了。
我想起那一页日记里的写满的憎恨与诅咒，想着自己过去扭曲的模样。原本单纯的她们会怎麽看我的转变？
想着怡君胆小怯懦的个性，想着沈敏总是喜欢冲在我面前的傻劲……只要想到当时她们如果没有抛下我，一切好像都有谱了，都只能走成这样了。
「高中的时候我已经搬到了我爸那里去住，也许过得很不开心……」我不知道我想说什麽，一想到自己可能要为自己辩解，我立刻打住。
张弃扬说，「你那时候常常离家，带着沈敏一起。後来沈敏陪你一起离家出走，住在你的朋友家里，她乾脆休学，开始打工赚钱……」
他说到这情绪也是翻腾，我转过头去，无颜再面对他了。
张弃扬说，「我承认在那段时间很怨你，也知道这是沈敏自己的选择，我们改变不了她，她现在走了，你却回来了……」
我落下眼泪。张弃扬握住了我沾满泪水的手，伸手轻拭我脸上的残泪，对我说，「翎萱，放下过去吧，我会陪着你，一起回到最初的原点。」
张弃扬抱着我，安慰的抚摸我的头，感受到他拥抱我的温度，感受他身上的气味，我想着沈敏，是因为她，张弃扬才会愿意原谅我。
□
新的一天开始。
看起来和往常没有太大的改变，我与班上的人仍然隔着一层陌生的距离，但是因为有张弃扬和怡君在，我觉得自己不再那麽的陌生。
张弃扬跟在我的身後进来，我微笑对他说了声，「早安。」
他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大习惯的说「早」，然後，依然是那张酷酷的脸。
前一天在沈敏家温柔安慰着我的人，和现在又一贯冷漠的他，真教我糊涂了。
过去失去的记忆七零八落的拼找回来，我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连续性，不再是一个残缺不全的人。
尽管那些都不是什麽美好的记忆，我还是撑过来了，如果没有张弃扬，没有那些都还爱我的人。
我的心中像是放下了巨大沉重的石头。
也许还是会被过去的事牵动情绪，但是我已经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
我想要活得很好，为那些来不及道歉的人好好活着。
「今天的茄子炒太油了。」
我把後悔点的塔香茄子，用一种感恩的心情拨到张弃扬的餐盘上。
「茄子本来就很会吸油。」他说了句。
「这也给你。」我把喝了一口觉得不对味的南瓜汤也给了张弃扬，有些任性的看着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喂，都叫你不要那麽会挑食。」
「你很凶欸……」我笑着歪头看着他，他顿时脸红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那你就学乖一点。」
我就知道，他还是会用对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回应我。
「你前天之後去哪了？」张弃扬问，「我看到你过马路跟一个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