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去顾府时，青辞於睡前才从换下衣服的口袋里掏出张打开来巴掌大的纸条。
泛黄的色泽带出年代感，至少放了两年有余。窗外无月，青辞拿起油灯照射，朦胧中，几行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任务出现困难，将尽力完成。齐宁笔。”
读者一时惊讶至无法说话，一是讶异宋玦手中怎麽会有齐家小姐的亲笔信，二是在外人看来拥有幸福之人怎麽会写这种彷佛密探的内容？
青辞用手触摸，的确不像是伪造文书，那麽代表这封信中夹杂着她不明白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可能是宋玦想告诉她的，但听他的口吻，却像是军长想要隐瞒在先……她越想越不懂，她身上会有什麽事情是跟齐小姐有关的吗？
这夜，她躺在床上不断望着那张纸，嘴里甚至念念有词，一直在想这封信代表的含义，此刻一个想法在这格外宁静的夜晚里搅弄这她的心弦，既然她跟齐宁甚至齐府有关系，那麽顾府那间神秘的红色门後，会不会有属於她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脸上布满忧容，思绪飘往他和军长被关起的旖旎夜晚，那晚顾程北伸手拨去她额前被汗水交织的发丝，用最温柔的语气对她说道：「待战事平稳，便与你结为连理，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青辞望着天花板，淡淡念出四个字，若有天发觉她的身分和顾程北差异甚远，殊途……又如何同归？
她转过身，将信纸搁置一旁，直至天光乍破，才发觉眼角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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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嘴上这麽说，青辞还是几个礼拜都无法向军长开口能否进夫人之房，其一是怕临时起意会被他误会，其二是不敢细想……他肯不肯让她进去。换句话说，她和齐宁谁较重要？
有时候她总想，顾程北真的放下往事了吗？他真的能那麽快放下一切和她在一起吗？还是……不过自欺欺人？
近日气温愈来愈低，总觉得再这麽下去十二月初便能落雪，出门在外还得带把伞。年尾，军方的战事持续吃紧，军长和张队长愈来愈早去晚归，要不便是关在书房闭门会谈，偶尔必须接待几名军方高层。
本来想着几天不见没事，岂料便这麽过了快三个礼拜，连个人都见不到，青辞心头总觉得不安心。
一直到了十一月多，树梢的叶子皆光秃秃一片，昨夜凌晨才见顾程北风尘仆仆归来府第休息，这才到卯时末便有人唤青辞到书房。
推开门，一屋子书卷味和一叠叠资料堆满书桌，塞满了便往地面掉去，连油灯都没换过。杂乱的气氛加上窗帘未开，昏暗的简直就像霉坑。
眼前的男人闭起双眸安稳的坐躺在皮椅上，垂落的手臂间还夹杂着几张纸，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注意到，可见是异常的累。青辞降低音量走近，沿途将地上的杂物叠起，开出一条路出来。
顾程北的睡颜总像个小孩子，眼角还会不时抽动，鼻息附有节奏性的吸吐，身上带点淡淡菸草味，她本是不喜这味儿的，可一旦这味道混杂着对方独特的气息时，便也就此作罢了。
看到这个画面，不禁想起对方常提起的一句话：「稳重是个皮囊，我真正的名字叫小孩。」语毕，又回头加了句：「但只有你能叫。」
青辞笑意渐浓，回过神时余光乍见那双美丽的眸子已睁开。
心头停了半拍，「醒了怎麽不出声？」
顾程北脸上不起一丝牵动，可充满宠溺的眼睛早已说明一切，「你美，看你。」也许是刚睡醒，除了语词组合有障碍，连嗓音都多了分慵懒。
女方用乾咳减缓自己的羞涩，「找我有什麽事？」
「过来。」他伸出手。
这回她没有迟疑，紧紧握住。
顾程北出力一拉，青辞毫无防备，全身立刻被对方包裹住，无一丝空袭。温热的气息包围四周，引的青辞挣扎道：「你，你放我下去……」对方牵制住她的四肢，而青辞自然知道这个结果，再扭动几次後也就安分了。
「你再这麽动下去，你觉得我能忍耐多久？」
青辞满脸通红，望着他怔怔道：「我……我我……那我不动了。」
顾程北扯出一个灿笑，搂着她的腰往椅背倒去，随着一声长叹。
「好想你……」茫然间，望见他眼底一层厚厚的忧愁，「若是没有这个世代，我还真没想过会这麽想你。」
「怎麽了？」青辞靠在他的肩头。
「可知汪兆铭？」
她摇头。
「浙江人，清末秀才，还是个留日学生。跟着蒋先生，当过行政院长。」
青辞直起身子，心中隐约冒出不安，一般来说，军长是不会跟她谈有关政治的问题，那是一滩永无止境的深渊泥沼，谁进去了，便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肯定发生了什麽。
「他近日与日方有过一次接触，但这不打紧，令人担忧是这件事蒋先生并不知情。」他音色很轻，彷佛是什麽云淡风轻的事。
但青辞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这事儿对你会不会……」
顾程北握住她的手，扬起安慰的笑容，「放心，他不知道我的身分。」
女方嘴角这才勉强撑起，说实在的，她还是放不了心，一想到他的生命受到一丁点威胁便控制不了自己。
青辞俯身抱住他，深怕一不小心就会错过所以抱的很急，就算得到温度胸口仍是充满空虚感。「军长。」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将想说的话理清。
「嗯？」声音迷蒙，听似累了。
「齐宁的房间……能不能让我进去？」不自觉屏住呼吸，甚至害怕听见回答。半晌，上头没了声音，顿时喉间尖锐似剑，话都说不出，开始厌恶自己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心头纠结成一团，思绪阻塞苦不堪言。
「钥匙在右手边第二个抽屉。」
「蛤？」
回应来的太快无法反应，青辞起身抬头，望向那人。
顾程北起身往青辞额头一敲，无奈笑道：「不让你去就会胡思乱想，对吧？早知道会有这天。」
随後，青辞拿着钥匙准备回去房间，开门时，却见几个人影霎时一个叠一个往前倒去。
「小珀，李若姐，张队长，傅小姐……？」她一个个念出名字。
众人与之对视，尴尬不已。
许久，身後听见一句不带感情的声音：「前面三个，扣半个月工资充公。」恍惚听见某小姐的窃笑声後，「後面那个……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