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过一个人吗?
你知道爱一个人是什麽样的感觉吗?
你能死心踏地爱着一个人吗?
你能毫不保留的将所有的爱摊在他面前吗?
你能发誓永远爱他一辈子吗?
他生得普通,性格孤僻,是位公司里的小职员,自幼生长在孤儿院里的他,每天都在找一个理由──
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每个人都嫌他沉闷。
每个人都嫌他冷漠。
每个人都嫌他无趣。
每个人都嫌他没用。
每个人都嫌他恶心。
背负着这些骂名的他,一路走来从没觉得自己少过什麽,也不曾将这些话放心上。
直到男人出现,他才终於明白──
自己为何配不上他。
他叫萧然,他爱的男人,叫单予。
他所认识的单予,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景仰他的人,拥有好人缘的单予,就像星群里最耀眼的一颗星,让人舍不得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他所看见的单予,总是带着阳光般的笑容,积极又乐观。
身为领导者的他,总能正向地引导公司里的每位职员,解决他们的烦恼,抚平他们的困惑,让笑容印在每个人的脸上。
他所了解的单予,有位人人称羡的妻子,一到中午休息时间,都能见单予到一楼大厅和妻子会面,两人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出了公司大门。
同事们都说,这是他们夫妻二人,午餐时间小小地约会。
他所熟知的单予,与他身处两个世界,一面是光,另一面,则是深不见底的黑。
本以为两人是毫无交集的,可他没想到,一向被旁人疏离甚至是被无视的自己,却轻易地进入了单予的视线。
他看着单予朝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酒瓶替他倒酒。
「我好像很少见过你,你叫什麽名字?」
这是单予第一次对他说话,他的声音乾乾净净,没有一点嘶哑,低沉好听。
当他沉浸在单予的声音里忘了回话时,身边的同事,用着嫌恶的口吻替他开口:「单总,他叫萧然,平时对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鲜少开口说话,没人知道他心里想什麽,单总还是别理这位这没礼貌的小子,和我们一块喝酒吧。」
可单予只是笑笑,并没有离开座位,他看着单予一个人喝酒,时不时凑过来问他几句,得不到答案也没表现出不耐烦的表情,维持着他一贯从容的笑,转头和同事们闲聊。
几次下来,他都能感受到单予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投射目光,即使是公司的聚餐结束时,同事们出了店家相互打声招呼,各自离开後,单予仍然拉住了群体中边缘化的自己,只为了和他说一声:「明天见。」
在那之後单予很常来找他,有时是几句寒暄,有时是两人在公司户外抽菸,虽然他还是没有回应单予,让单予自顾自地说着,可一旦两人准备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时,单予总会谢谢他陪他聊天。
那时,他总是看着单予的背影,贪恋的将他挺拔身影深埋心中。
他喜欢单予,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喜欢上了。
他知道单予会来找他,是因为他没有参与人际关系,所以单予对他无须向对其他人那样,想说什麽就说什麽,不用顾虑。
他把单予的举动当作是一个意外地小插曲,趁着这段时间珍惜两人相处的时光也好,他一直是这麽想的……
直到那天──
一场大雨,一阵铃响,他打开家里的门,看见了站在门外的单予。
身在雨中的他,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他不晓得单予为何出现,只看着他走到面前,问他:「我能进去吗?」
因为来的人是单予,他无法拒绝,只好侧身让出一个空间,等对方进屋後,再把门关上。
单予随意的坐在地板上,他二话不说拿了件乾净的毛巾给单予披上,可单予没有动作,像只木偶呆呆地坐着。
他犹豫了几秒只好蹲下身,替对方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动作持续了几分钟,在他收起毛巾打算去拿个吹风机给单予时,单予却抓住了他的手。
他想抽回被单予握住的手,可无论他怎麽使劲,单予就是不放开。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单予低垂的脸,没了平日里的阳光,像个迷途的孩子,茫然无助。
单予的脆弱,还是让他心软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单予的背上轻轻拍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不晓得是不是这个原因,单予突然将他压在身下,在他毫无防备的唇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萧然……」
单予的声音让他浑身颤栗,他拼命的挣扎,想逃离单予的失控,却敌不过单予的力气。
那个瞬间,他慌了。
「请你放开我……」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单予的面开口说话,声音细细的,还带着颤抖。
单予一边亲吻,一边柔声安慰:「别怕。」
别怕?他怎麽可能不怕?
只身在这个圈子里游走的他,因为被社会强行灌入不正常的标签,导致他们只能化爱情为性慾,过过鱼水之欢,排遣心中的寂寞。
他知道单予是身在圈外的人,也很清楚他只能远远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从他身边离开。
所以他不会说,一个字都不会说。
只要能看着单予幸福,他便知足了。
可这一个吻,却打破了两人原有的关系,彷佛宣告着他今後的人生,将不再平静……
「你声音很好听,有人和你说过吗?」
有的,除了单予,第一位说他声音好听的,是他的母亲。
他还记得,母亲很喜欢听他唱歌,每次他都会唱这首甜蜜的家庭给母亲。
有次,母亲和他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在街道上走着,他一边哼着:「我的家庭真可爱,整洁美满又安康……」一边牵紧母亲温暖的手。
直到他们在一座公园前停下来,母亲陪他玩了一阵子,突然和他说有重要的事,让他在公园里待着别乱跑。
那时,他问母亲什麽时候回来,母亲只把他抱进怀里,温柔地说着:「我很快回来。」
於是他等了又等,盼了又盼,始终没见到母亲回来的那天。
过很了久以後,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母亲抛弃了。
现在,他看着单予,想起那场失控,两人从原先的别扭,演变到後来的关系,突然觉得自己好糟糕。
明知道单予不过是藉着他,缓解心里不被满足的部分,明知道单予无法忍受妻子的背叛,只把他当作替身,可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沉沦了。
更可笑的是,单予毫不自知。
「你回去吧,以後也别再见面了。」
这是每次和单予见面後,他一定会说的话。
可单予从来不听。
「你对我还是一样冷淡。」
单予虽然抗议,脸上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神情,反而笑着挑起他的下巴,给他一个难以呼吸的吻。
而他,只能投降。
单予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这是他见单予常挂在嘴边的话,他总是那麽自信,每一次的成功都像在验证他的话一样,每一个人都像他想的一样喜欢他。
包括他。
可单予却不这麽想,他把所有的温柔全给了他,把他喜欢的不喜欢的全记下,全心的呵护他,宠他。
可单予还是不满意,每晚跪在他家门前,只为了让他同意两人住在一起,只要他不肯,单予就会在门外一直待着,待到他心软。
每一次心软,便是一场折磨。
单予喜欢挑战、冒险,却从来不会考虑後果,只要他不开口,单予绝不会察觉,他是如何受伤的。
毕竟单予与他不同,单予不会掩饰,也没有这个自觉,所以两人的关系立刻暴露了,虽然表面上一片祥和,但从那天起,他的座位上贴满了各式各样不堪入目的字条。
『死同性恋,攀关系还攀到单总身上去了,恶心死了!』
『像你这种不正常的神经病一个人就够了,凭什麽还得拖着单总下水!为什麽不去死一死啊!』
『这顶绿帽子你还真敢戴啊!背离伦理还敢摆出一副骄傲的脸,你以为单总真的喜欢你吗?别蠢了!我们单总可是性向正常的人,不过是一时和你玩玩,你还当真了啊!死变态!』
他把座位上的字条撕下,等他坐上位置时,身边的人立刻泼了他一桶脏水。
所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带着看好戏的心态,一边窃笑着。
他从座位上起身,经过他们身边,每个人都像见了瘟疫往後退,有人甚至随手拿起垃圾就朝他身上丢,身边的人见状也跟着一起动作。
他从不反抗,每一天都带着新的伤口回家,即使单予问了,他也草草带过。
他之所以放任他们伤害自己,是因为自己如他们所说,毁了单予本来的幸福,他有什麽资格,为这偷来的幸福感到快乐?
这样不上不下的日子,不知从何时开始,单予喜欢上了激烈的性爱,喜欢毫不留情地插入再插入,喜欢看他瘫软在他身下,全心的依附自己。
单予很喜欢在他身上留下青紫的印记,很喜欢在这个时候一遍又一遍地说爱。
可每当这个时候,单予又会说:「然……告诉我,你是我的然。」
他不答,单予便会让疼痛带离他的意识。
当他再次醒来,看着熟睡的单予,他才能放心的多看几眼。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离单予近了些。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露出笑容,带着泪,把这些年来对他的依恋,全部倾诉。
他说:「我爱你……一直爱着你……」
他知道单予真正要的是什麽,可他想再慢一点,即便是短暂的时光也好,只要单予还在身边,那就好。
可是,时间过得越长,他还是没能骗过自己。
他想得到的,是单予的爱,可单予想得到的,是臣服。
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六年後,单予和妻子离婚了。
他还记得单予从和前妻不合开始,两方的家庭闹了许久,也不见一个结果,两人从分居开始,婚姻生活维持了几年,最後还是分开了。
原以为会对前妻留有一些情感的单予,像是终於放下了重担,把一切告诉他之後,他才明白。
单予只能是单予。
就连他,也不会是站在单予身边的人。
不过他很幸运,现在的他,已经没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然……」
乾净,没有一点杂质的声音,再次牵引着他的视线,当他对上单予的眼睛,他告诉自己──
这是最後一次了。
他看着单予朝他走来,抽去他嘴里的菸,挑起他的下巴,掠夺他嘴里的空气,当缠绵的吻结束时。
「你不爱我的。」他说。
单予永远不会知道,他之所以不曾喊过他的名,是因为那名字,从第一眼见到时,就记在心里了。
而现在,他要告诉单予。
这个名字,对他而言──
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