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些时日，这段期间里，你可以关押我、监视我，唯独不能伤我。我会给予你一切协助，有问必答。相反地，你也要告知我所有线索。你大可以疑心我，不必勉强。」
虽说彼此相处不到两天，文杰然却也见识到这位少侠是何其嫉恶如仇，且善猜疑。
武陆林定定地注视着他。
「敢问少侠意下如何？」文杰然心跳如鼓，但愿他能说服对方。
「好。」
得了一声乾脆俐落的允诺，文杰然不禁大喜过望。原来这人也不是那麽不讲理。
「三十日为限，外出必须跟着我，其余时间只能待在房里。」武陆林与他约法三章。
「我答应你。」
「还有一点……看这时间，你也差不多该发作了。」武陆林望向他的脸庞，似乎正等待着什麽。
「什麽？」话音刚落，冷不防一阵刺痛自腹中传来。
「还没发现吗？你这般迟钝，迟早要被人给毒死。」
「……毒？难不成你……对我……下毒？」文杰然捧着肚子，煎熬开口。
「说是下毒也太过了，那不过是一点蛊，也正是我要说明的最後一点。此为连亘蛊，每隔两个半时辰发作一次。发作时腹疼难抑，若没有及时服下解药，不出半个时辰，它便会蛀蚀你的肠子，直到肠穿肚烂。」
「你……什麽时候……」逐渐地，似有千万只虫子在啃食着自己的肠胃，又似有千万把刀刃在其中翻搅着。
「就在昨日午膳里，而解药便是你往後的三餐。若想逃跑，最後也是死路一条。别以为这解药好找，就算你立马找到神医，一时半会他也拿不出药来，更遑论解蛊了。」
怪不得，阿勇要他把晚膳全部吃完。
文杰然难受地唔唔叫着，霎时恨起了武陆林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他也只有在眼见别人痛苦时才会把话说得这麽慢！
「嗯……知道了……」
「知道就好。」武陆林满意地勾起唇角，朝外嚷道：「烦请师弟帮我们拿早膳过来。」
文杰然眼睁睁看着师弟端来早膳，又眼睁睁看着武陆林在碗里放入解药，再眼睁睁看着那人喂孩童般地喂了自己几口。过了半晌，腹中的不适感才逐渐消除。
武陆林道：「合作愉快。」
愉快你妹啊！文杰然嘴角一抽。
趁师弟不注意，文杰然快速低声道：「切记，莫要将此约定告诉他人，免得打草惊蛇。」
或许真如他所料，蒙面人是阳明派的内鬼。
翌日下午，关押房内。
自昨日於小院别过後，文武两人便没再见面。这样也好，至少他不用面对那张臭死人的嘴脸。
写完日记，他重操旧业写起了小话本。
为避免被人认出字迹，他摸摸鼻子，凭着遥远的印象，写起了八岁那年初学书法时的欧阳询体。
未时将过，冷不防头顶的窗子传来了窸窣的声响。
听闻异声，文杰然猛然一震，箭也似地远离窗口，还险些打翻砚台。只见窗缘上，冒出了十根手指头，一团灰灰的影子从窗口钻了进来。
那影子动作迅速，稳健落地。
文杰然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定睛一瞧，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且看那身形……还是一名女子！
正要开口，就听那名女子压低声音道：「足下便是那位可怜的文系弟子？」
可怜？文杰然感到莫名其妙。
「是。敢问阁下是？」他仍旧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亦不知对方为何能从那麽高的窗子闯入房里，他可不敢贸然行动。
「我啊……叫我一声『女侠』即可。」那位女侠掀开蒙着头的布巾，无比自然地坐上他方才坐过的椅子。
先是少侠，又是女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来个大侠？文杰然一头雾水，戒备地看着那人。
「莫要惊慌，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切记小声点，免得吵醒外头偷懒打盹的家伙们。」那位女侠屈起手指敲着桌子。
眼前之人一袭靛青，梳着一头高马尾，目光炯炯有神，眼尾微微上挑，面容妩媚而带有剽悍的英气，每个动作都泛着江湖味儿。
犹豫一会儿後，文杰然狐疑走向桌前坐下。
屁股一坐上椅子，就见那女侠正容说道：「我就直说了。」说到一半，她却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你……被那死小子、我是说，武陆林……上了吗？」
噗哧一声，文杰然忍不住喷了，「何出此言！」
这什麽耸动天地的言论！
何以见得他就一定是下面那个！
女侠将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噤声。
「现下到处在传：『武师兄练武时巧遇柔弱书生，一见倾心，竟是迳直将其掳走，当作禁脔关在房内』！」她学着弟子们极其浮夸的语气，其实最後还有一句儿少不宜的「日夜操干」，但她实在说不出口。
「……」文杰然彻底傻眼了，这群汉子是有多会脑补？
「所以这事儿是真是假？」女侠一脸八卦。
「假的！」文杰然一口咬定。
「别怕，任谁遭遇了这种事，都会不敢说出实情……」女侠万分疼惜地覆上他的手，软言安慰，只差没摸上他的头，说「乖孩子，来姊怀里哭吧」。
「……」文杰然再次傻眼了，这大姊也好不了多少，既然没打算信他，那还问个屁！
女子猛然拍案起身，冷然一笑，「我这就去阉了那死小子。」
「阁下误会了！」眼见那人转身欲走，文杰然连忙澄清：「在下与武……少侠并非那种关系。」
「就算你与他没有心灵上的交流，但在肉体上的这笔债总归要还的。」女侠杀气腾腾，补上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做敢当。」
「问题是，我们是清白的啊。」文杰然无力地伸出尔康手：「哪来的流言蜚语，冤死人……」
「那你究竟是……」话刚说到一半，女侠蓦然转头，低声说道：「不好，他们要醒了，咱们明日再会。」
然後她便纵身一跃，两手抓住顶上一丈高的房梁，直接「荡」到了窗口上。
她蹲在窗上，朝文杰然挥了挥手，就这麽风风火火地走了，徒留他一人在风中凌乱。
「莫名其妙……」文杰然一脸懵逼。大姊啊，您就别再来扰人清静了。
「方才是否有什麽声响？」守门弟子拍门嚷着。
「无事，是我自己打翻了东西。」
文杰然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建议武陆林加强守备。为什麽大白天的，连个女人都能闯进他房里乱晃啊？接下来，是不是谁闲得发慌了都要来参观他啊？
还有，他们要乱脑补也就算了，为什麽自己一定是个受啊？
……果然是因为体格差吗？
文杰然气闷无比，为此纠结了一整个下午。
隔日，不出所料，那女侠又来了。
「你被误认成了细作，因而被关押起来？」恍然大悟後，女侠却难掩失望之色。
「不错……」文杰然微微一笑，默默在心里吐槽：失望个毛啊？
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解释来龙去脉，他终於成功让她相信他们的清白了。当然，他省略了许多不该讲的细节，更没把蒙面人一事说出去。
「我看你脚步虚浮，只是徒有高深内力，根本不构成威胁啊。我看他果然是想把你当成禁脔！细作什麽的，都是藉口。」
「……阁下误会了，他也曾说过他没断袖之癖。」文杰然由衷佩服起这人的脑回路，竟然硬生生地把话题扯回他们的基情上。
女人这种生物，果然都是天然腐吧……
经过第二波澄清後，两人终於言归正传。
明白原委後，女侠问道：「你是细作吗？」
「不是。」文杰然疲惫不堪地开口。
「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
「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文杰然跟着拖长声音回应，十分配合。
「你这人……真有趣！」女侠抚掌赞道。
「呃……女侠过奖了。」文杰然不明所以。
「可惜，就是这张嘴太知礼貌了，男人嘛，就要懂得奔放一点、狂野一点。」
「在下领教了。」论狂野奔放，他还真不如眼前这个女汉子。
「领教个屁。都和我聊多久了，还在那自称在下？」
文杰然又随便应了几声，女侠这才放过自己。
「好人不该冤枉，我就相信你的说词。嗯……不如这样好了，我劫你出去吧。」女侠爽朗道。
闻言，文杰然先是一愣，随後欣然笑道：「在下求之不得！」又随即苦着脸，闷声说道：「可是，我身上被下了蛊……没了解药，我怕是活不成的……」
「你被下了何种蛊？」
「连亘蛊。」回想起被放了蛊的粥，文杰然就一阵恶心，天知道那虫子有没有在粥里游过泳！……别说粥了，牠们肯定是在胃里游过的。
女侠却是捧腹笑道：「哈，便宜你了！那不过是拿来吓人的玩意儿罢了，只会按时腹疼，根本不至於穿肠而死。原来这蛊就是用来骗孩子们准时用餐，就连武陆林小时候也曾被这东西耍得团团转，我看他是怀恨在心吧。这解药的确只有武系才有，大不了我直接帮你解蛊。」
女侠眯起眼微微笑着，一派柔情似春水荡漾，似乎颇感怀念。
「居然是唬人的，简直把我当孩童耍！」文杰然在心底把武陆林骂了一通，疑惑地想着：为什麽她会知道这麽多事情？她是武系的什麽人？听这口气……她应该亲眼见过武陆林小时候的样子，而且还敢直呼其名……那麽，她会是他的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