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览车终於停下。
游律行拨开衬衫袖管，露出腕表表面，短针正好指向八。
他们抵达台南五星级饭店已经是夜晚八点十五分，等待回房洗净一身疲备的同事，对饭店豪华设施摩拳擦掌和另有其他计划的众人们，开始整理随身包包和架上行李，车里的睡眠状态顿时苏醒，刘念琪也不例外。
但不包括他。
一路上，游律行都十分清醒。若要确切表达则该说，一直没能睡。那夜过後他没有一刻好好睡过，尤其耳边静下来，总会想到王炜铭曾於手机彼端的评论：「把你卷进游戏的人是刘念珍，做错的人同样是刘念珍，不是她的妹妹。律行，你不觉得那麽做，她的妹妹很无辜？」
窜入游律行思绪的评论没能结束。
游览车大开前门，发出声响打断凝滞。
担任车长的女职员用力拍手，引起众人注意：「大家安静下来！」
四周的喧闹谈笑立刻降低，一位穿着饭店制服的男子毕恭毕敬走上来，伫立前头，开口说明：「欢迎各位贵宾莅临，我们期盼许久。那即将发给各位的房卡及早餐餐券请一定要仔细确认……」
饭店人员的亲切提醒旋即掩进一片欢笑讨论。
「居然有健身房！」
「游泳池？夜泳吗？」
「不知道早餐自助吧好不好吃，啊──真想马上睡醒。」
「他说打房间电话前要先按什麽数字？好好玩，我晚点叩你，记得接哟。」
此刻的喧嚣完全不属於游律行应该存在的地方。
游律行拿到放房卡及早餐券的纸匣，便不再加入雀跃行列，仅侧脸望向车窗外。
昏黄夜色很迷离，除饭店建筑物墙面的霓虹灯及车道边几盏艺术灯，完全灰黑一片，只有车内灯光打亮的玻璃上悄悄映出刘念琪望向後座，那道特别疏远的侧背影。
他不由得想起今天正午刚抵达台南没多久，某位女同事一脸的玩笑询问。
「游先生，你的『眷属』借我一下，我不用客气吧？」
话落，女同事没多作理会，迳自拉走惊疑的刘念琪，放慢脚步前行。
他仅仅是不经意听到走在前头，她们的聊天声。
「你和游律行是什麽关系？我有一点点好奇。」
刘念琪看起来有些迟疑：「没有特别好奇的地方，只是妹妹……」
「乾妹妹那种妹妹？」
「会更普通，只是朋友的妹妹……没什麽理由交集的那种妹妹……」
朋友的妹妹？
刘念琪太轻易隐蔽重点；事实上并非如此。游律行移开眼不去回想，沉沉靠向座枕，不再看着有刘念琪的玻璃倒映，因为那更像是深陷寂寥夜色。
这时候车内大部分人都已拿到纸匣，游律行听到隔座的刘念琪和坐她後头又刚好分配到同房间的女同事忙於确认内容物，疑惑声後，刘念琪蓦然困惑举手：「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少一张房卡。」
饭店人员朝这边望，恳切回：「我马上作处理。」
说要自己照顾自己的刘念琪，已然开始对自己负责，以某种他全然陌生的姿态。
「好了！还有谁有问题的，赶快问一问。」担任车长的女职员提醒：「回到饭店之後还有计划外行程，不去的人待在饭店休息，想去花园夜市的，放下行李之後十分钟，记得到车上集合！」
交代完毕，车内兴奋的喧哗更甚。
刘念琪站起身，举起两手努力将行李从架上搬下来，後座的女同事起身帮忙。那女同事还特意看向游律行，同样一脸玩笑询问。
「游先生，我带你朋友的妹妹去花园夜市逛逛，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
「为什麽要问？」刘念琪微微驳斥，看游律行一眼，侧了脸，低声回答女同事：「我想去，这样不是就可以了吗？」
「还是要徵求一下监护人同意。」
「我可以自己决定。」
「嗯──说得也是，那好吧。游先生，不要怪我随便拐走你的人哦。」
游律行没有忽略掉女同事笑里的其他涵义。
那是种触入模糊地带的试探，而且女同事得到想要的答案後还异常愉悦。
他望向与女同事携着行李下车，随即融入月光也涌上另一幕耀眼阳光下的刘念琪背影。耳边，响起男同事追上来的真心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