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这天早上，李曜晴来到沐凝薇家里的时候，沐凝薇刚把刚洗好的照片搁进相框里。
「我说，真受不了，你住在这里真的是太小了。」
李曜晴一进沐凝薇的这间小套房便叨念，一袭套装的她，把手里的提袋搁在和式桌上，边搁边继续叨念，「你们沐家也不缺这点钱，你那个没用的花心鬼哥哥对你也很大方，你为什麽…」
沐凝薇笑笑，打断了她，「我想活的真实一点。」
说着，她深吸口气，「在我爸的眼里，自从那场意外、我被锺医师判定无法治疗後，沐家已经不需要我了…」
「这既然是我的选择，那我就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她这般说。
「傻妹妹。」李曜晴轻轻一叹。
捱近沐凝薇的她是见着了沐凝薇手里的那只相框。
见着里头搁着的照片，见沐凝薇和单瑀芊冲这镜头笑得灿烂，李曜晴笑了，「你跟单瑀芊拍的？」
「嗯。」沐凝薇淡淡应了声，平静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情绪，「前两天，我们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拍的。」
看着那照片，李曜晴眯起眼。
「这样吗…」
「你们两个感情就该这麽好，虽然以前的事情我不知道，而你也…」李曜晴说。
说着，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劲，她看了沐凝薇一眼，顿了顿，「不过，不论如何，以前的事情，好的、不好的，它们对你而言都已经过去了，你也要让学着让它们过去、不要执着，知道吗？」
她问着沐凝薇，沐凝薇却是愣了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想着什麽，而李曜晴的这番话，彷佛只是个引子，引起她那搁在心里一直没纾解开来的思绪。
「我怕对瑀芊不公平。」
迟疑了下，沐凝薇最後说，「她很爱我，可是我…」
「我好像跟当年的我不一样了？」沐凝薇抿唇，口里的话说到此处缓了缓，厘清自己的思绪似的，「应该说，我不确定，我跟当年的我，到底…」
「你不确定，你跟当年的你到底一不一样？」李曜晴替她把後头的话说完了。
说着，她扬眉，「凝薇，你真的觉得这件事重要吗？」
「人本来，就都会变的。」
见沐凝薇一愣，李曜晴继续说，「我不也变了吗？曾经，我以为我永远不会跟你哥离婚的…」
「不管他外遇多少次，骗我多少次，我以为只要沐家的枷锁还在、只要他不敢离开我，我就都无所谓…」
「可我不知道，原来会有一天，我会发现，我的心，会痛到我再也无法自欺欺人的地步。」
说到此处，李曜晴笑笑掩饰，但提起往事，过去的伤口太深，她也是没法不让沐凝薇看见她眼底的黯然了。
沐凝薇没说话，她轻握住她的手。
镇定思绪，李曜晴轻咳了声，「我们每个人，被日子推得一天天往前走，人会老、心也会变，本来就都不能再是当年的自己了。」
「你不是，我也不是…没有人是。」
一眼认真，李曜晴看着沐凝薇，「所以，凝薇，你只需要弄清楚，现在的你，是不是爱瑀芊就好了。」
「相爱的人，该好好在一起的。」
最後，一语的语重心长，李曜晴对沐凝薇说。
李曜晴走後，那天早上，Joyce姐陪女友看病请假，沐凝薇一个人在店里忙了一天，一时之间，是没再想起这件事。
但当营业时间结束，人潮走尽，少了喧哗，留下来的寂静，却好像才是现实的本身。
一室清冷，没有对谈的人、不需要再说一句话，於是一个白日里那般急促的时间，它彷佛在这一店空荡里停了下来，让人得以喘息。
也得以让人，想起很多事。
把店里的铁门拉下来的时候，沐凝薇终是想起李曜晴今天白日里说过的话。
想起那些话，沐凝薇本来想打通电话给单瑀芊的。
但当她把电话拿起，按下了单瑀芊的号码，她却是盯着萤幕，短短迟疑，一时没有按下通话键。
她已不是当年的自己，而单瑀芊…，或许，她也早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不仅知道，也依然爱着她…
想起李曜晴的话，这些思绪不知道为什麽就跟着跑了进来，心头一紧，沐凝薇吁了口气。
她按下通话键。
电话拨出去了，接通中的嘟嘟声传进她的耳里，只是也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有个轻柔的音乐声，也跟着走进了她的听力范围。
那音乐声很熟悉，像是某个她听过的手机铃声，那令沐凝薇不自觉地往店门外看。
於是，她从那正在往下放的铁卷门缝隙里，看见一台熟悉的车身。
一见那车身，沐凝薇拧眉，彷佛也忘了自己正在做些什麽似的，她本能地搁下手机，然後，往店门的方向跑。
她按了开关，铁卷门不再继续往下放。
她终是看见了门外的那台车，还有，也看见刚从那台车驾驶座上头下来的人。
拿着手机的单瑀芊站在那儿，背着背包，微笑着跟她挥挥手。
沐凝薇笑了，她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就看过这样的场景。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但不重要了。
她走出店外，单瑀芊已朝她走来。
「瑀芊，你今天不是要加班？」沐凝薇问她。
「嗯，对，要加班到很晚的样子。」单瑀芊点点头，一眼的单纯，她晃晃手里的提袋，「刚刚跟客户确定完设计草图，他的公司在附近，不远，所以就想来找你。」
「我只是想，既然都要加班的话…」
「那，等跟你一起吃完饭，我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沐凝薇听着她说，只觉得胸口一暖，可她一时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只得朝单瑀芊点点头。
单瑀芊虚弱一笑，想起了什麽，「薇，我自作主张的买来，还没问你吃过了没？」
「如果你吃过的话，没关系，我就带回工作室吃。」
她说，见沐凝薇依然沉默，以为是自己猜中了沐凝薇心中所想，她礼貌的对沐凝薇点点头，便要走。
只是，在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沐凝薇，却是开口，喊住了她。
「瑀芊。」
「…嗯？」
「要一起吃饭的话，你忘了锁车门了。」沐凝薇开口，轻轻地说。
「喔…」听见这话，单瑀芊愣了下。
她回眸，意外地，对上沐凝薇的一眼温柔。
单瑀芊是很久没看到那样的沐凝薇了，好像在那眼神里找回了什麽，单瑀芊吁了口气，这才想通，她找出遥控器，把车锁按下了。
而当单瑀芊跟着沐凝薇走进店门後，沐凝薇把铁门放下以後，走近了她。
沐凝薇轻轻地，从正在桌旁摆放餐具的她的後头抱住她。
单瑀芊的腰间一暖。
沐凝薇捱在她的肩头，吸了口气，「瑀芊，我喜欢你现在的香水味，淡淡的清香，有种柠檬味。」
单瑀芊愣了下，笑了。
她迟疑了下，最後，轻握住沐凝薇搁在她腰间的手，「我回台湾之後，好几次来找你，都发现这间店的便当盒，我猜，你好像特别喜欢吃这间店的菜？」
「…薇，我猜对了吗？」
单瑀芊一语轻轻，她带着笑的眼角不知道什麽时候染上了湿气，她那般问着沐凝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