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井野买了两个面包,劝樱至少吃几口:「我们之後要做的事很多,不能没力气的。就算不想吃,多少也逼自己吃一点。」
井野叫她吃,她就吃。吃过後,再继续漫长的车程。还要再搭多久?外面的夜色由华丽的大都市,变成漆黑一片的乡间农田。山,清远而高,她的未来好像缠绕山顶的云,隐於夜色,只得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清。
「睡一下吧。到站,我会叫醒你的。」井野拥着樱的肩,往自己怀内按,樱也顺从地靠着井野的肩膀,後来枕在那柔软的胸部,当真睡去了。可能睡醒後,她发觉自己醒在家里的床,没有井野,没有新干线,妈妈做好晚饭,上来敲她的门。
可是,她们终究去到长崎。井野再跟旅行社的人联络,先到警局办手续,再到医院认屍。她紧握着樱的手,陪她入去。自从得知樱父母的死讯後,井野就没再放开过樱的手。
躺在殓房里的父母,看起来很陌生。他们脸上仍有血迹,遗体尚算完好。
「井野,大家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吧?妈妈、爸爸……只是睡去了,他们清醒的,对吗?」
「樱……」井野抚着樱一片湿热的脸,自己的脸也不知何时爬满泪痕:「对不起,但是伯父跟阿姨已经不在了。」
「不可以的,井野,不可以。你知道我最後跟他们说了什麽?两日前,他们去旅行的前一晚,妈妈问我要穿男装到什麽时候。我叫她别管我,我叫爸爸别罗嗦。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要他们管我。妈妈说我最近变得很奇怪……然後她说她会给我买我爱吃的蜂蜜蛋糕。蛋糕还未买到手,他们不可以就这样就跑掉的……」
「樱、樱!」井野没有说别的话,半扶半抱的带了樱离开殓房。两个少女靠着墙相拥,井野一直抚慰着樱的背部,什麽多余的话都不说,就只在她耳畔声声叫着她的名字,樱,樱。
「樱,有我在。」
「樱,樱。」
樱的名字好像成了一句甜蜜又忧伤的歌词,让她含在嘴里一遍遍吟唱。直至樱哭得累,井野早已逼自己收泪。
「冷静下来了吗?」
「嗯,井野。」对於樱而言,井野的名字就是她这刻所拥有的一切。井野,是她在茫茫大海之中唯一紧抓的浮木,她不能够再失去了。
「井野,我们现在……该怎样办?」
「我要跟妈妈联络一下。她叫我爸打点花店的工作,大概两小时前也出门,我们在医院再等一下,她应该快到了。樱……累吗?饿吗?有什麽事要出声,你不告诉我,我不知道的。」
从小到大,井野跟樱相处的方式,有点像佐助跟鸣人——一言不合就干架。她们是女生,当然不会动真劲去打,最多也就是演变成互相抓痒的无聊扭打。井野的语气没有樱那般恶,却会笑着讽刺她:宽额头、平胸。但她知道樱最在意佐助的事,从来不会拿她单恋佐助的事来笑她。
看起来可恶的井野,其实一点都不可恶。因为她取笑樱的,全都是无关痛痒的事。就连她对外表的自信,也是井野一点一滴为她找回来:其实你的额头长得一点都不丑,还很饱满呢;这堆丝带我买了回来又不爱用,你给我处理一下好了;佐助喜欢长发的女生,那就留长发好了,什麽?不懂打理?你到底有多蠢啊,宽额头。什麽?你想要化妆啊?可是你的皮肤本来就很嫩白,不用化也……知道了,那麽想变美的话,就求求我井野大人吧。
井野的嘴巴很坏,却会在恶言相向後认真帮助她。
樱真是一个主意都出不了。就等井野的妈妈来吧。更重要的是,井野就在她身边。
「井野,如果我现在睡一下,醒来之後,你还会在吗?」
「当然。」她想也不想地答,抚着樱的短发,凑近她的脸亲了一下:「睡吧。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
井野,你知道吗?假如能够重来一遍,我会听爸妈的话,我不会令他们担心。我希望我跟他们说的最後一句话,很简单,就是「谢谢」。
井野,重来一遍的话,发生这种事,我一定,一定会首先找你。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觉得那麽痛了。
井野,其实,我本来是很痛的。可是在你出现之後,我听着你叫我的名字,慢慢就觉得没那麽痛了。
井野,井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