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也要走了吧?」
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意，范绍宁心一惊，彷佛有一桶冷水瞬间浇熄他刚才的怒火，他冲出咖啡店想追上她，但当他打开大门时，映入眼帘的只剩下车子在马路上交错纵横形成的速度线，外头的声音只剩下车子呼啸而过的声音和淅沥沥的雨声，而夏语天已经不见踪影了。
他心想夏语天绝对还未走远，雨伞不拿了，折回咖啡店拿起桌上的手机，再匆匆忙忙离开，一心只想快点追上她。
「你可以吻我吗?」
范绍宁的脚步未停，脑袋里一浮出夏语天曾经说过的话，他心脏一凛，双拳握的老紧，心跳剧烈。
「我喜欢你。」
他浑然不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抖，每颗细胞都因为他的恐惧而高声尖叫。
如落石般的大雨狠狠冲淋在范绍宁的身上，将他脑里的杂念一并冲刷乾净，只剩下一片空白。
范绍宁分别去了韩舒纭和温咏滢待的医院，还去了程子轩家。没看到人，手机也不通，这让他越来越焦急。
他最後还走到警察局前，还在考虑要不要进去里面寻求协助，一声唤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在这干麽?」东翊翔一手撑着伞，一手提着袋子，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他朝范绍宁走去，一看见他浑身湿透的模样，又看了看警察局门上的标志，忍不住噗哧笑出，「你是跑去警察局玩水喔?」
无视他的嬉闹，范绍宁伸出湿淋淋的双手揪住东翊翔的袖子，「你有没有看到夏语天?」
「欸?有耶，我刚刚看到她从咖啡厅跑出来，看那方向好像是要去学校吧。我原本想叫她，但她看起来急急忙忙的，所以後来就想说算了...」一对上范绍宁的脆弱眼神，东翊翔的心里涌出一股不祥，「你们...怎麽了?」
知道了实际地点，范绍宁什麽也没说，转身往学校的方向狂奔而去。
察觉了范绍宁的异样，东翊翔几乎没有时间犹豫，便紧跟在後。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扰醒了正在打盹的警卫，警卫昏顿顿的半睁开眼，只看见一个浑身狼狈的少年。还没开口询问，对方就抢先开口，「请问您刚刚有让一个女学生进来吗?」
「嗯，有啊，说要回教室拿书啦，看她穿着制服就让她进来了...」
「可以让我看一下监视器吗?」
进去了警卫室，大小不一的电脑并排在一起，数个黑白画面映在萤幕上，范绍宁快速浏览过每一个监视器拍出的画面，在其中一个五楼影像中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影闪过，范绍宁的目光紧紧追着她的身影，最後看见她走上了行政大楼的楼梯，范绍宁的头部像是被撞击一般，他抖着声音问，「...顶楼的门没有锁?」
「啊，学校说是要修理五楼水管啦，所以顶楼的门应该没关...」不等警卫说完，范绍宁便冲出警卫室。
不可以。
不可以!
心中的强烈恐惧使他几乎失去平时的冷静，越来越凶狠的大雨打湿了他的眼窝，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使他看不见前面的路，只能一直盲目的追，想像再走两步，就能像平时一样遇见她…
跑到了行政大楼，他一步两阶梯的火速上楼，一来到顶楼，大门微敞，他想都没想就快速打开门，只见一道湿淋淋的长发身影站在平台前。
好悲哀、好孤独。
直到夏语天缓缓脱下鞋，正要在顶楼边缘跨出脚步时，范绍宁快步冲向她，用尽全力嘶吼着她的名字，「夏语天!」
听到声音，夏语天的脚步微顿，接着尖声大叫，「不要过来!」
范绍宁原本变换快速的脚步倏然停步。
「我早该离开了。」夏语天哽着声音笑到喘不过气，眼眶却盈满泪水，「在一年前，陶敏玟死的那一刻，我就该跟着死了!」
夏语天那样带着鼻音的尖锐破碎的笑声，彷佛是用刀片狠狠刮在黑板上般，一阵一阵，都让人止不住心头上的颤栗。
范绍宁站在顶楼正中央，害怕的直打哆嗦。他不会说甜言蜜语，更不会说出什麽能让夏语天打消自杀念头的话。此时的他几乎濒临崩溃边缘，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最亲最爱的女孩在死亡边缘摇晃…
他从没有那麽无助过，无助到像是只失去母亲的幼狼。
想想办法!
难道你在最後一刻都只能当个旁观者吗?
她不是别人，是夏语天啊!
余光似乎瞄到有什麽东西在闪闪发亮，范绍宁灵机一动，迈步朝那个东西跑去——
哐啷!
夏语天一愣，脖子僵硬的转向范绍宁。
「跳啊!」范绍宁的右手掌因为紧握而鲜血不止，他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摆在自己的左手腕上，作势要割下，「跳下去啊!我陪你一起死!」
夏语天眸光一颤，哽在喉头的尖叫声怎麽发都发不出声音。
见夏语天依然傻在原地，范绍宁心一横，果断的将手中的玻璃碎片刺进肉里，就要沿着手腕划下...
逃跑吧，夏语天。
看到了从范绍宁手腕处留下泊泊鲜血，夏语天惊觉突然有一股引力吸引着她，似乎就要将她拉下楼——
刷——磅、咚!
看见倒在东翊翔怀里的夏语天，范绍宁握着玻璃的手倏然一松，刚才紧绷的肌肉全获得了解脱，让范绍宁一阵腿软，就这样摊在湿淋淋的地面上。
「抱歉啦，除了打晕她，我不知道还有什麽方法。」东翊翔打横将她抱起，接着慢步走向范绍宁。
在这种紧要关头，东翊翔居然还能笑成这般自在。
「你们全部的手机都不接，到底是在搞什麽鬼?」
范绍宁和东翊翔两人合力将夏语天送回她的家，来应门的罗宇彻一看见他们俩，不意外的就是一阵大骂。
罗宇彻全身湿透的样子也像是刚从外头回来。他的拳头用力敲击门板，「你们知道我有多慌吗?完全不知道她在哪里，又该找谁帮忙——」一看见范绍宁左手腕上那道鲜明的伤痕还透着鲜血，罗宇彻突然闭上嘴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范绍宁，叹口气，让外头的三人进屋。
将昏睡的夏语天安置在床上，范绍宁盯着夏语天小巧的脸庞，心脏不禁一阵抽痛。
这丫头心里到底拥有多少秘密?明明就快要撑不住了，为什麽还要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欸。」罗宇彻站在夏语天的房门边，右手举起医药箱，无奈道，「别看了，你看的再久她也不会比较快醒来，先来处理你的手吧。」
范绍宁愣愣的望向自己手上的伤痕，经过一番折腾，居然现在才终於感受的疼痛。他又看了夏语天一眼才关上房门，跟着罗宇彻离开房间。
「坐啊。」罗宇彻打开医药箱，接着拉住范绍宁的手细看，「老天，你再割深一点你就先没命了你知道吗?这种事你也敢做，你哪来的勇气啊?明明是上课发言也会脸红的人啊。」
「你为了语天学妹真的是很拚啊?」东翊翔也靠了过来，看见罗宇彻正在帮范绍宁处理伤口，忍不住又是一阵亏，「罗宇彻，你还是让范绍宁自己来吧，两个男人靠的那麽近，连我都觉得别扭。」
对於东翊翔的风凉话，罗宇彻没有理会，还是狠狠的在范绍宁的伤口上倒下双氧水，「你听程子轩说了吗?温咏滢的事。」
「嗯。」
「生气吗?」
范绍宁低着眼看着自己手上那哔啵发泡着的伤口，咬牙回应，「嗯，气到恨不得现在就掐死你跟那女的。」
罗宇彻低笑，接着拿出沾着优碘的棉花棒，在范绍宁的手腕上来回涂抹，「不过你哥来拿钱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刚刚的反应也太大了吧?居然还拿我妹出气?」
「你怎麽知道?」
「不然她想跳楼还会有什麽原因?不就是你又说了什麽不得了的话。」
「你起伏不定的情绪...我受够了。」
「就这样?」听完范绍宁的解释，东翊翔瞠大眼怪叫，「你不过就说了一句『我受够了』，她就想不开?哇，语天学妹的点也太奇怪了吧，我还以为是你跟她提分手耶。」
「大概是早上经历了那些事後，跑去找你想得到安慰，你却没说出她想要听的话，她忍耐多次的情绪才会一次爆发吧。」罗宇彻理性的分析，拿出绷带帮范绍宁包紮。
范绍宁盯着罗宇彻的脸，试探性的问，「那你又说了些什麽?」
「什麽?」
「你跟那个学妹说了什麽?你怎麽拒绝她的?不过是个告白，怎麽会搞到割腕?」
「唔...」罗宇彻在绷带上打了个蝴蝶结，接着盖上医药箱，拿出手机滑了滑，「我找找有没有影片...啊，还真的有人拍欸。」
闻言，东翊翔和范绍宁凑过去看了看罗宇彻的手机内容，罗宇彻点开一个youtube的影片，只见里头的一男一女被人群团团包围，仔细一看，影片中的主角正是罗宇彻和温咏滢。
「嗨，学长，你吃过午饭了吗?」温咏滢的声音甜滋滋的，笑容也娇滴的像朵花，对於人群中的讨论声也装作不在乎的态度。
「还没，你这个时间叫我出来，我哪有时间吃饭啊。」罗宇彻皱眉，像是听了什麽废话，「你要说什麽?」
「嗯~其实也没什麽啦~」温咏滢从背後拿出一个蛋糕盒子，接着打开它，所有人见到蛋糕上头写着几个大字，纷纷兴奋的尖叫了起来。
蛋糕上用奶油写了:ILOVEYOU。
罗宇彻的表情瞬间变的阴沉。
「学长，我从国中的时候就喜欢你了，直到这学期终於有机会跟你接触，感觉你比我原本想像的还要更好。所以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要不要考虑...」
「跟你交往。」罗宇彻接话，接着昂头哈了一声，脖子还跟着喀啦了一声，「妈的，你们这些女人的说词能不能有变化一点?」
全场安静。
温咏滢愕然。
「想跟我交往，你先去重新投胎再说。」罗宇彻嗤笑，「少自作多情了，我不可能会喜欢你这种货色。」
「怎、怎麽会不喜欢?语天明明跟我说——」
「怎样?我妹跟你说什麽你就听什麽，你是她的狗吗?」罗宇彻抱着肚子笑的东倒西歪，「天啊，跟我告白还选在这种人多的地方，看来你很有自信吧?那抱歉了啊，辜负了你的期待，掰啦。」罗宇彻朝她露出像往常一般灿烂的笑容，背後的涵义却让人不寒而栗。
待罗宇彻转身想离开，马上又被浑身发抖着的温咏滢叫住。
「等等!」
罗宇彻止步。
「你说你不喜欢我?为什麽?」温咏滢早就哭得不成人样，也不管其他学生的眼光，直接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麽要跟我吃饭?为什麽要跟我看电影?为什麽要让我去你家?为什麽要让我觉得自己有机会?你说啊!」
罗宇彻脸上原本假惺惺的笑容彻底消失，转过头朝她挑眉，「因为我想看你究竟要糟蹋自己到什麽时候。」
「我有想试着跟你当朋友啊，但自从你上次提议要来我家，时间选在晚上，甚至还说要来住，我就知道，你真的很不自爱。」罗宇彻朝温咏滢靠近一步，温咏滢就後退一步，「温咏滢，你真的没救了。」
「上次你来我家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外套口袋里有两个保险套。」罗宇彻勾起唇角，「这样你来我家的目的还不够明显吗?」
影片播放完毕，先发出声音的是东翊翔，他不可置信的朝罗宇彻摇头惊叹，「你很可怕，真的。讲这种话还讲得那麽大声，那个学妹绝对会被骂到翻掉啊。」
「...真该死。」
「你说温咏滢?」
「不，我是说我。」罗宇彻将手机丢在沙发上，他早就该想到依温咏滢的个性绝对会想不开，而且还会连累到夏语天。
他怎麽那麽粗心大意?
范绍宁静静直视着罗宇彻数秒，最後发出一声唤，「温咏滢被甩，跟夏语天有什麽关系?」
「对啊，温咏滢被打枪，语天学妹难道觉得是自己的错?这太扯，她最好是有那麽单纯。」
罗宇彻叹气，「她那才不是单纯，那是笨，而她就是这麽笨。」
温咏滢绝对说了什麽「都是夏语天的错」之类的屁话，才会让这个笨蛋自责得要命啊。
「不过你难道都没问过她以前的事?」东翊翔向范绍宁问，见对方摇头，东翊翔不置可否的揶揄，「你这男友怎麽当的啊?」
罗宇彻的眼神冷了一些，没有说话，作势要站起来。
没有理会东翊翔的消遣，范绍宁抬眸揪住正要起身的罗宇彻，「我不是真的不在乎。」
罗宇彻抿了抿唇。
「我想我有资格知道她的一切。罗宇彻，我问你最後一次，」范绍宁跟着站起，眼神里第一次强势无比，「她跟狼犬病，到底有什麽关系?」
於是罗宇彻挠了挠後脑，嘴里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窗外原本就下着的雨，在罗宇彻开口的那一瞬间，变的更大、更令人窒息了。
☔️
国中时期的夏语天，是个平凡至极的女孩。
一头绑到脖子的低马尾，加上厚重的金框眼镜，总是没自信的低着头，是在人群中，很难注意到的存在。
在国中这段青春过渡期，各个少男少女们各个脾气暴躁，看不惯那些和自己不一样的同学，尤其是在菁英聚集的资优班里。
而偏偏，夏语天成为那个让同学们看不顺眼的人。
她的数学成绩在班上接近倒数，在国一第一次段考後，她的数学成绩饱受全班同学的羞辱以及嘲笑。
「天啊，她的数学只有八十分?太可怕了吧，就算我全张用猜的都比她高。」
「可悲喔...」
这些宛如利刃的话语令夏语天每天痛苦不堪，但又不知何去何从。就在这样的日子下生活了一年，当她慢慢适应这样低气压般的生活後，在国二开学第一天，发生了她人生中的巨大转折。
「有转学生!转学生啊!」那天上午，夏语天一如往常的待在座位上默默算着数学，一听到这个通知，她忍不住抬头。
「转学生!」全班一阵鼓噪，「是男生还是女生?」
「是女生!长的超级可爱的!」那个在看过转学生庐山真面目的同学兴奋不已的表示。
夏语天心想，居然有人愿意搬来台东这种偏僻地方，这人绝对是奇葩。
「全班安静!」老师用力拍桌两下，全班即使变的鸦雀无声，但同学们依然压抑不住脸上的期待。
「我们班有新同学。」男老师轻咳了声，接着往门口招了招手，「欢迎我们的新同学，陶敏玟，大家热烈鼓掌!」
一个女孩在大家的掌声中走进教室，她的出现，让全场的欢呼更热烈高昂了。
女孩到腰的柔顺长发紧贴着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双眼皮上的睫毛又长又翘，深邃的五官乍看之下有点像混血儿，饱满的红唇笑起来有可爱的小虎牙，不知为何，这让夏语天联想到小猫咪。
「大家好，我叫陶敏玟。请大家多多指教!」说完，陶敏玟朝全班侧头灿笑。
「哇，笑起来好可爱!」
「我恋爱了啦!」
男同学们各个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陶敏玟的出现，正好燃烧了叛逆少男们的心。
「看来我们的女王出现劲敌了唷。」
全班一致看向班花——蒋羽菲，似乎在期待着她的反应。而蒋羽菲只是笑而不答，但眼神闪过一丝不服输的味道。
蒋羽菲在国中刚开学就掀起一番话题，窈窕的身材配上大波浪卷发毫无违和感，加上又是资优班的，连学长们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而娇小可爱的陶敏玟虽然与火辣的蒋羽菲是不同类型的，可是当大家转移了焦点，蒋羽菲的心理多少会有些不平衡。
一个月後，陶敏玟的身边开始聚集一些人，当中，就蒋羽菲和她最要好。
同学们都觉得蒋羽菲是为了观察敌情才和陶敏玟要好的，但夏语天并不那麽认为。
蒋羽菲是唯一在班上看到她不会表露出厌恶的人，这种宛如圣母玛利亚在世的女生，怎麽可能是这种心机女?
每每看见她们俩走在一起的画面，夏语天十分羡慕且崇拜，只要夏语天能和她们说上一句话，她就能开心一整天。
所以，要和这种宛如人生胜利组的天鹅们成为好朋友，夏语天连做梦都不敢。
「欸!」
这声叫唤使夏语天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她愣愣望向声音来源，一看见那双眼内的不安好心，她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什、什麽事…?」她抖着声音，一对上男孩的双眼後便迅速低下头。
男孩轻蔑的啧了声，彷佛和她讲话是多麽烦人的事，「借我一千块，快点。」
「可、可是…」她微微抬起眼扫了一圈教室，除了几个看热闹的男同学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放学去。她不死心的瞥了一眼教室外的走廊，居然连一只麻雀都没有路过，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後一丝希望破灭。
「叫你拿就拿，哪来那麽多废话?」男孩说完，便一把拿起她的书包不停的翻找。
「我——」
男孩狠瞪了一眼夏语天，她吓的倏然禁口，任凭对方的手在背包里乱捞。这种事情她见多了，假如不交出钱来，她的秀发可能会被拉扯成开花的扫把，所以她宁愿失去一小点钱，换来她呵护有佳的长发。
「喂!那里在干麽?」
一阵清亮的嗓音打破凝结的空气，陶敏玟紧皱着浓眉，小跑步来到男孩面前。
「呃…敏玟，你、你怎麽还没回去?」男孩收起方才气势万钧的架势，脸像是裹了一层面粉般瞬间变白。
「你为什麽要拿她的书包?」陶敏玟不答反问，小巧的身体往男孩跨了一步，男孩面有难色的踉跄两步。
「没有啦，我…」男孩搔搔後脑，支支吾吾的解释，「我只是要和她借——」
他还没说完，陶敏玟就往他的方向暴冲，朝他的脸颊用力挥了一拳!
对，不是一掌，是一拳。
坐在一旁的夏语天摀着张大的嘴，吓的连声音都发不出。
「我最讨厌以大欺小的人!」陶敏玟娃娃般的声音看似毫无威胁性，但男孩却害怕得直发抖。
「像你这种垃圾还希望我跟你在一起，等下辈子吧你!」吼完，她一把跩起坐在椅子上的夏语天，离开了教室。
陶敏玟拉着夏语天在走廊上快步，两人越跑越快，直到看见走廊尽头，她们才逐渐放慢速度。
「好久没有这样跑了，感觉好爽!」陶敏玟露齿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脸颊因为跑步而有些红润。
她瞥了眼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夏语天，歛起笑颜，换上严肃的语气，「你…常常这样被欺负吗?」
夏语天觉得有些难堪，抿着唇，没有回应。
看见对方脸上写满委屈，陶敏玟的神情一慌，赶紧转移话题，「你叫做夏语天，对不对?」
夏语天一讶，没想到对方会记住自己，「你怎麽知道?」
陶敏玟微微一笑，眼神闪烁，「因为你的名字很好听呀，自然就记住了。」
夏语天又是一阵欣喜，嘴角在也忍不住上扬，阵阵笑了一声，「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陶敏玟嘻嘻笑道，「那有人跟你说过，你笑起来很可爱吗?」
她笑的更开怀了，没想到陶敏玟除了外表亮丽，连和人的相处方式都如此和善，让她完全没有因为她是只天鹅而感到有压力。
「对了，你圣诞节的音乐表演要表演什麽呢?」陶敏玟见她笑的开心，心里浮出一丝丝成就感。
「我要唱歌。」
「真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像其他人一样吹直笛而已耶!」陶敏玟兴奋的说，双眼发亮，「我和羽菲也要唱歌喔!真开心有人和我们一样!」
「你们是一组的吧?」夏语天突然想到蒋羽菲和陶敏玟前几天的聊天内容。
「对呀，但我觉得她太骄傲了，根本没在练习，自然就跟不太上拍子，」陶敏玟将食指覆盖在唇上，比出噤声手势，「你可别和她说喔，她肯定会生气的。」
她点点头，「不过，羽菲同学的声音确实很好听。」
「这倒是。」
在这个夕阳正要西下的傍晚，两个女孩在校园的角落叽叽喳喳聊个不停，偶尔停顿下来笑的东倒西歪，暂时喧嚣了宁静的夏夜。
十一月中旬，依然看不见冬天的影子，只有些许微风轻轻拍打着沿路的黑板树，夏语天背着书包享受凉风的亲吻，加上早晨的微光轻柔照在她的发顶，令她感觉十分放松且满足。
继十月的「陶敏玟发火事件」後，已经没有人敢欺负夏语天，尤其是上次的「抢钱男孩」，连他偶尔都会问夏语天需不需要帮助?这点让夏语天有点哭笑不得。
而陶敏玟也时不时会跑来找她聊天，甚至会抛下正在说话的蒋羽菲，直接向夏语天的位置走去，令蒋羽菲对夏语天有些反感。
「辛巴，早安啊。」
「啊...早。」夏语天立刻回神，接着刻意放慢脚步，直到後头的程子轩逐渐跟上，才换回原来的步调。
「表情怎麽那麽难看，难不成你又被欺负了?」
「对啊。」夏语天松着肩膀接话，程子轩时不时就会慰问一下她的人际关系，这让她感到十分沉重。
「怎麽?你这次考几分?」对於她半死不活的语气，程子轩挑眉问。
「八十。」
程子轩咕哝，「八十又没很低...」
「你这一百分的别吵!」
「资优班也太可怕了吧?就只是考个八十分就被排挤?还好我当初没考上。」
「我能有什麽办法啊?」她没辙的瞥了他一眼，程子轩的数学成绩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但其他科就不行了，「又没人可以教我，我哥都国三了根本没空，更别说是我爸妈…」
「我教你啊!」他打断她的话。
夏语天当下一愕，接着缓缓伸出右手，朝程子轩的脸颊狠狠一捏!
「哇靠，痛死了，你干麽捏我?」程子轩气鼓鼓的大叫。
夏语天故作夸张的说，「程子轩，你是发烧了吗?还是被耶稣灵魂附身?什麽时候变那麽好心?」
「怀疑喔?」他没好气的戳戳她的额头，「不领情就算了，动手个屁啊?好心没好报!」
「好嘛好嘛。」她揉揉被戳痛的额头，张开双手环住他的手臂，「教我数学啦~」
「不要。」他撇头过去，挣脱她的手。
「拜托啦~」她上前一步，再次勾住他的肩膀，「我请你喝饮料!」
「哼!」
真难搞!夏语天噘起嘴，展开缠人攻势，「教我数学教我数学教我数学数学数学啦——」
「跟你讲啦，就算你叫到我耳朵聋掉我也不会教你!」
「齁唷!」她放开他，哼了哼声，「不教就算了，我最近买了新的VR，原本想找你一起玩，看来没机会了…」
「每天放学，来我家，不准迟到!」他急匆匆的吼道，接着加快脚步离去。
隔天放学，程子轩和夏语天一同走回程子轩家中。明明已经来过数次，夏语天却还是满心期待着和程子轩相处的时光。
她喜欢他。
这样的情感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可能是幼稚园时期程子轩不小心朝夏语天落下的第一吻，也可能是上小学时程子轩挺身挡住朝夏语天快速飞来的躲避球...总之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喜欢上他了。
她喜欢他认真算数学的模样，也喜欢他在球场上热血打球的模样，更喜欢他看见她时，亲昵地叫她辛巴…
「哎呀!」
程子轩毫不留情地巴了一下夏语天的头，「别一直看着我的脸，我的脸上不会出现答案!」
夏语天的脸红了红，揉了揉被程子轩打痛的位置，「齁，这题就很难啊，你一定要拿你在外面买的资优数学给我写吗?」
「小姐，你不是资优班的吗?连这种题目还不会，你段考的八十分是作弊来的吗?还是资优班考题太简单?」程子轩没辙道，「这样看来，资优班的学生也没聪明到哪去嘛?」
「你的英文成绩从来没及格过，你还敢说我!」夏语天翻翻白眼。
「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程子轩嘻嘻一笑，「我问你喔，你们班最近是不是有转学生啊?」
「你怎麽知道?」夏语天讶异。
「怎麽会不知道?听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正妹耶，我们全班男生每天都在讨论!」程子轩的眼睛因为兴奋而亮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朝夏语天挤眉弄眼。
「你又想干麽?」
「你跟她讲过话了吗?」见夏语天点点头，程子轩惊呼一声，接着问，「那你跟她的交情好吗?」
「算不错吧?」夏语天朝程子轩挑了挑眉，「你想怎样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啦。」
「哈哈哈，你真了解我。」程子轩奖励似的揉了揉夏语天的头发，「你可不可以帮我要她的LINE?」
夏语天沉默的一会儿，「你对她有兴趣?」
没注意到夏语天的异状，程子轩依然说得起劲，「没有啦，我们班男生说，只要谁先要到她的联络方式，其他人就要帮他买一个月的早餐。这奖励很赞吧?我们可以各吃半个月的早餐啊!」
夏语天松了口气，恢复起笑容，「才不要咧，是男人的话想要她的电话就自己要!」
「不然你帮我约她出来嘛，嗯?」
「好吧。」见夏语天答应，程子轩欢呼了一声，更用力搓揉她的发，见状，她推了他一把，「别再玩我的头发了，都要打结了!」
「哈哈哈，我发现你这样比较好看欸!」程子轩端详了一会儿夏语天疯婆子般的乱发，「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谐星路线，哈哈哈。」
「笑屁啊，你找死!」夏语天的双手用力拍住程子轩的头，接着上下摩擦，程子轩很快就发出痛苦的哀嚎，「啊啊啊，痛死了，放手放手，我求你……」
夏语天非但没有放轻力道，反而更用力的拉扯他的头发，「你跟我下跪道歉後我再考虑!」
两人的笑声和叫声并没有随着余晖落下而停止，就像往常一样，玩闹声直到深夜才停歇。
翌日，夏语天和陶敏玟说了程子轩的事情，也问她愿不愿意和程子轩见面?没想到对方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结果放学後，当两人一同步出教室时，陶敏玟却被蒋羽菲叫住，「你要去哪里?」
发现蒋羽菲眼里的古怪，夏语天抢先一步说，「是子轩说想认识敏玟啦，所以我想带她去见他。你要不要一起来?」
见夏语天居然会这麽热情的邀请自己，这让蒋羽菲有点惊讶。她一直以为夏语天是想跟她抢陶敏玟呢，没想到根本不是这样。
这阵子对夏语天的不悦顿时烟消云散，蒋羽菲不禁嘲笑自己的多心。她扬起笑容，「好啊，我也好一阵子没见到程子轩了呢!」
当三人并肩走到校门口时，发现程子轩已经在门口等了。
「嗨，等很久了吗?」
「蒋羽菲?你来干麽?」程子轩瞠大眼。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搭讪女生的蠢样子。」蒋羽菲呵呵笑了一阵，「怎麽感觉
你离开补习班就变帅了不少?记得你以前跟女生讲话都脸红的跟关公一样耶?」
「屁啦，你才关公咧。」程子轩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当他一对上陶敏玟含笑的眼神，他很快就换了个表情，「嗨，你就是陶敏玟啊?眼睛跟传言一样大耶?你是混血儿喔?」
「哈哈，很多人都这样问耶，但我不是混血儿啦。」陶敏玟热情回应，「听说你是要用我的电话换早餐呀?那你会不会分我一点早餐?」
「当然会啊，就算不打赌，我的那群猪朋友也会很乐意请早餐给你。」程子轩爽朗大笑，朝躲在树後面的一群男生比了OK的手势。
「不过蒋羽菲，你居然还跟陶敏玟靠这麽近，你不怕被她比下去?」
闻言，蒋羽菲自信的笑了起来，「管他的，她转来会帮我挡掉不少追求者，我当然要靠近她啊。」
「喂，所以你接近我是有企图的喔?」陶敏玟用手肘顶了顶蒋羽菲。
「哈哈哈，别为了我争吵。」程子轩幸灾乐祸道。
蒋羽菲朝程子轩吐舌，「白痴，少自以为是了!」
「谁为了你吵呀?」陶敏玟笑着回应。
见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相谈甚欢，这让夏语天的心里浮出一点点不祥的预感。
不会的，程子轩不会喜欢陶敏玟的。记得他说过，长得漂亮的女生都有公主病，所以夏语天确定，他绝不会喜欢上她的。
想到这里，夏语天也堆起笑容，热烈的参与着他们的话题。
圣诞节那天，学校洋溢着热闹喧嚣的气氛，就连要准备会考的国三学长姊们，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
按照学校惯例，国二的学生们在朝会的时候都要上台表演，为圣诞节这天拉开序幕。
待普通班的所有学生都表演过一轮，接着就是资优班的演出了，而蒋羽菲和陶敏玟是资优班第一组上台的，她们清亮的歌声配上自信的舞台魅力，很快就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喝采。
夏语天却没有跟着拍手尖叫，也没有被大家欢乐的气氛感染，只觉得胃不断翻搅着，紧张的要命。
她是班上最後一个上台的，也就是说，她要当全校的压轴!
每当一个学生表演完下台，夏语天就越焦躁，心跳声也变得更快更大声…
扑通、扑通。
「语天，你看起来很紧张耶。」
夏语天抬眸一看，对上了陶敏玟带着些许担忧的双眼。
扑通、扑通。
「靠近一点。」
扑通、扑通。
不知道陶敏玟想做什麽，夏语天疑惑，却没多问，顺从的将脸凑近。
陶敏玟在手中吐出一口气，再将双掌贴上夏语天的脸，将她的双眼遮住。
原本夏语天脱轨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逐渐平稳。
见夏语天原本短促的呼吸声渐渐变顺，陶敏玟在她耳边轻声道，「嘿嘿，好多了吧?每次我紧张的时候，我妈妈都会这样盖住我的眼睛。」
「快轮到你了耶。」陶敏玟放开手，朝夏语天笑了笑，「笑一个啦，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夏语天咬了咬唇，最後扯出一抹带点天真的笑容。
「等等上台也要笑着喔。」陶敏玟朝她比出加油手势，「加油加油!」
不一会儿，夏语天上台。走到麦克风後面，她朝站在电脑後的学长使个眼色，表示准备好了。
前奏的钢琴乐音结束，夏语天张开唇，她高昂明亮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整个礼堂。
偌大的礼堂渐渐安静下来，原本观众因为前一组的嗨歌变得躁动，而当夏语天一开口，观众鼓噪的情绪逐渐平复，越来越多人的目光停在夏语天身上，大家似乎没想到学校里除了蒋羽菲，居然还有人有着那麽美好的声线。
待夏语天唱完最後一句，全场似乎还没从方才的乐音跳脱出来，先是安静数秒，接着一阵如雷掌声同时爆发，彷佛全世界都在为夏语天喝采。
欢呼声使夏语天的脑袋有些错乱，她没想到自己能得到那麽多人的掌声，身体有些轻飘飘的，没什麽真实感。一下台，陶敏玟和蒋羽菲很快跑到她身边，争先问她有没有学过唱歌，还大声的称赞她的表演是所有人最精彩的。
看着两人晶亮的双眼透着惊艳，夏语天原先灰暗的世界，似乎被她们俩美丽的双瞳给点亮了起来。
从那天开始，她们三人无时无刻都腻在一起，形影不离，每天放学也几乎都会一同吃完晚餐再分开，星期三也会固定相约去学校旁的卡拉OK唱歌。
而当她们一知道夏语天的哥哥就是三年忠班的校草罗宇彻，便天天吵着要去夏语天家会会那位鼎鼎大名的学长。
被她们烦了一个星期，夏语天终於受不了了，只好点头答应这周末让她们来家里。
星期六早上，蒋羽菲和陶敏玟准时到了夏语天家。
「哗，第一次来到罗宇彻学长的家耶!」蒋羽菲呵呵笑着，「果然帅哥住的地方就是比较特别!」
「谁啊?有客人喔?」听到客厅传来阵阵笑声，罗宇彻揉揉惺忪的睡眼，身穿睡衣缓缓从房间走出来。
「是宇彻学长!」蒋羽菲大叫，一看见罗宇彻便大声地打招呼，「嗨!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哈哈哈。」
罗宇彻思考了一会儿，随即领悟般「喔~」了一声，「你不是那个蒋羽菲吗?我朋友最近在追求的那个学妹。我怎麽都不知道你跟我妹妹同班?」
「齁，语天，你都没跟你哥介绍我喔?」蒋羽菲抱怨。
「没机会嘛。」
突然注意到杵在一旁不出声的陶敏玟，罗宇彻亲切的弯下腰向她挥挥手，「嗨，你是这学期转来陶敏玟学妹吧?果然跟传言一样长得很可爱耶。」
「对吧对吧?敏玟转来第一天就收到一堆巧克力耶!」蒋羽菲勾着陶敏玟的肩膀附和。
「哈哈，没有啦。」陶敏玟的脸红了红。
四个人聊了十分钟後，罗宇彻便说自己要去换衣服，其他三个女生才进到夏语天的房间。
「不过除了我们，真的没人知道你是宇彻学长的妹妹吗?好夸张喔。」陶敏玟问。
「真的啦，要是被其他人知道我是他妹妹，他们一定会拿我跟我哥比较，说什麽校草怎麽会有个丑妹妹。」夏语天自嘲。
闻言，陶敏玟先是凝视了夏语天数秒，接着无预警的伸手将夏语天笨重的金框眼镜拿下。
「哇!干麽啊?」夏语天下意识想抢回眼镜，陶敏玟却将眼镜丢给蒋羽菲。
「羽菲，你看她。」陶敏玟用手肘顶了顶蒋羽菲，「你不觉得她把眼镜拿下来很像TWICE里面的Mina吗?」
蒋羽菲眯起眼端详了夏语天的脸数秒，「哇，真的!真的有像!」
陶敏玟随後还将夏语天长期绑在脑後的低马尾放下，当夏语天柔顺的秀发像瀑布般落在胸前时，陶敏玟和蒋羽菲整个目瞪口呆。
「天啊，跟你相处了两年多，都不知道你原来那麽正!」蒋羽菲兴奋的捧着夏语天的脸细细地看，「你以後就这样上学就好了啊!尤其是你的眼镜，金框真的超俗的，以後不要戴了啦，保证你拿掉之後从此桃花大开!」
「对呀，你为什麽要戴那麽笨拙的眼镜遮住自己漂亮的脸呢?」
面对她们夸张的称赞，夏语天怯怯地问，「真的很漂亮吗?」
「美炸了!」
「别只顾着聊天，你们还没吃早餐吧?我煎了蛋饼，一起来吃吧。」换好衣服的罗宇彻打开妹妹的房门朝她们招手。
「好啦，我们等等就去。」夏语天敷衍的应了声，发现陶敏玟愣愣地在发呆，便朝他挥了挥手，「敏玟你在想什麽啊?想的那麽专心。」
陶敏玟倏然回神，目光依然停留在门口，笑了笑，「没什麽啦。」
不觉有异，夏语天继续和蒋羽菲聊刚刚的话题。
当时看见陶敏玟的眼神和平常不太一样，夏语天还不觉得奇怪。
直到多年後，重新回想才知道，其实很多事情就在一刚开始就有预兆了。
像是陶敏玟眸里那炙热且浓烈的爱意，假如夏语天能早点发现，或许，之後的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星期一，夏语天听话的戴了隐形眼镜上学。
班上的男同学们一发现平凡的丑小鸭夏语天巨大的改变，全都发出惊讶的叹，大家也很快围绕在夏语天身旁。
然而，这样的转变似乎不是件好事。
第二天早上，夏语天走到教室後方的置物柜想拿东西，当她一打开置物柜，一阵刺鼻的酸臭味很快扑鼻而来，她原本的动作倏然一停。
她的置物柜里面的课本、牙刷牙膏等，都被泼了前一天午餐的厨余，惨不忍睹的情况，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麽。
刚走进教室的蒋羽菲见夏语天傻楞楞的杵在柜子前，便纳闷问，「嗯?语天，你干麽愣——」
往夏语天的视线看去，蒋羽菲先是呆了一阵，接着夸张地喊，「靠，哪个家伙用的啊?」
音量之大，原本坐在位子上晨读的陶敏玟起身朝她们走去，当陶敏玟见到柜子里的状况，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淡淡地问，「怎麽办?跟老师说?」
「呃...我觉得再观察几天再说吧?」夏语天拍了拍满脸怒意的蒋羽菲，语气和缓，「都快段考了，先不要影响到大家的心情。」
见受害者都这麽说了，蒋羽菲和陶敏玟也没有多说什麽，只是一同帮夏语天处理脏兮兮的置物柜。
夏语天抽了几张卫生纸，心里想着，之前她在班上虽然被孤立，但这样直接被如此恶意对待还是第一次，而她最近人缘越来越好，让她一时也想不出来是谁会做出这种事。
原本想说对方可能不会再做一样的事情了，没想到第三天、第四天，当她来到学校打开置物柜的那一刻，还是会见到前一天发臭的午餐。
「哇，这人真的玩不腻欸!」见状，蒋羽菲终於忍无可忍，直接在午休的时候走上讲台，拿起麦克风质问全班，「到底哪个王八蛋那麽闲，每天对夏语天做这些破事?书还念不够吗?都第三天了，一定要等到我去找主任才肯停手吗?」
「羽菲，冷静一点。」见蒋羽菲越来越愤怒，陶敏玟走到蒋羽菲身边，接过麦克风後，她冷冷地说，「我不懂你们为什麽要这样对待她?要是你们真的对她有什麽不满，请直接告诉她，别在背後搞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次听到陶敏玟用如此冰冷的语气说话，全班的气氛顿时跟着凝结。
「段考快到了，我相信身为资优班的大家会比其他人更想专心念书，而我也不想把老师牵扯进来，影响到大家念书的心情。」陶敏玟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希望你可以跟我们坦承你的理由，如果你诚挚地向语天道歉，我相信她一定会原谅你。今天放学，我会在顶楼等做这件事的人。」陶敏玟说完，便放下麦克风走向夏语天。
而夏语天从头到尾都呆立在一旁，见她们两人都这样为自己发声，她原本被欺负的沮丧心情瞬间被满满的幸福感冲淡，一阵饱满、感动的情感在心里逐渐膨胀、发酵，让她忍不住掉下眼泪。
以为夏语天是因为害怕才流泪，陶敏玟抿了抿唇，向前拥抱了她，「不要担心，不管怎麽样，我绝对都会站在你这边的。」
站在一旁的蒋羽菲也跟着附和，「没错没错!我一定会逮到这个大坏蛋，帮你报仇!」
闻言，夏语天在陶敏玟的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放学过後，三个人照着陶敏玟的话，真的去顶楼等侍那个泼厨余的人。她们足足等了一个小时，原本决定要离开，没想到才刚迈出脚步，楼梯口便出现一个人影。
那个人是班上成绩最好，也是全国二校排第一的女生——林洛希。
一见到她，三个人都无法置信，没想到整天待在位子读书的书呆子，会搞出这些小伎俩。
对方承认，自己是因为一直想和蒋羽菲和陶敏玟当好朋友，还有上次的圣诞表演，夏语天获得了全校的肯定让她非常嫉妒，加上这几天她的人缘突然变超好，林洛希才会一时眼红做出蠢事。
最後她也九十度鞠躬和夏语天道歉，如此诚恳的模样，连蒋羽菲也决定不跟她计较，只和她说以後不要重蹈覆辙。
但趁陶敏玟和蒋羽菲不注意，林洛希却缓缓俯下身，在夏语天的耳边说，「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属於你的。不管是羽菲还是敏玟，最後都会离你而去。」
听到这句话，夏语天只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个人也太表里不一，但她也没想告诉蒋羽菲和陶敏玟林洛希说的这句话，以免蒋羽菲到时候更加气愤就糟了。
反正没关系，蒋羽菲和陶敏玟的好，夏语天自己知道就好了。
想到这里，夏语天看着眼前的她们忍不住扬起唇角。她知道这样无坚不摧的友情，绝对会长长久久。
她如此深信着。
「哇靠，这也太扯了吧?」
这个周末，陶敏玟和蒋羽菲为了安慰夏语天，便决定带她出来郊游散心。而为了增加兴致，蒋羽菲最後连程子轩都找来了。
当程子轩听完夏语天的悲惨遭遇，他先是傻眼，最後爆了粗口表达他的惊吓。
「是不是?」蒋羽菲哼了一声，「要不是林洛希的道歉够有诚意，我绝对会玩死她。」
陶敏玟扯出一抹甜笑，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带酸，「呵呵，你也不用浪费力气花在这种人身上，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人就让她自生自灭吧。」
「哇，陶敏玟，看不出来你这麽呛耶!」程子轩噗一声笑了出来。
蒋羽菲微眯起眼睛，接着两手勾住陶敏玟和夏语天的肩膀，笑的邪魅，「所以劝你不要惹到我们语天，不然哪天会死在敏玟手里都不知道呢!」
夏语天乾笑了几声，心口暖暖地。
今天是个大热天，太阳有如火伞般笼罩住整个天空，整条街上不见任何人。在这样黏腻难耐的天气，四个少男少女们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高声笑着聊着，彷佛是处在凉爽的春天里。
偶尔吹来的凉风使道路上两旁翠绿欲滴的草原发出「刷、刷」声响，夏语天闭起双眼，享受沐浴在阳光下的喜悦。
待他们走了一段时间，终於看见远方金城武树下的庇荫，四个人兴高采烈的往树下跑去想乘凉。
「哇，真的好热，难怪这里都没有人。」陶敏玟倚靠着树干用手搧风，像小狗般想吐舌散热。
「哈哈，白痴，你以为你这样真的会比较凉吗?」程子轩指着陶敏玟毫不留情地大笑，「亏你还是资优班的。」
「怎麽样啦?我就反射动作啊。」陶敏玟脸一红快速收起舌头，冏着表情轻推了程子轩一把，「不要笑了啦!讨厌鬼!」
「哈哈哈，就觉得很可爱啊。」程子轩坏笑着摸摸她的头。
「烦耶，不要把我的头发弄乱啦!」陶敏玟嘟起嘴抱怨，「语天，你跟这人到底是怎麽相处...欸?人呢?」
夏语天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为什麽会如此之大。
对任何委屈总是逆来顺受的她，现在居然只因为程子轩和其他女孩子打闹就直接掉头离去，而且对方还是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她没理由、也没资格耍任性啊!
还是，这样多愁善感的夏语天，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她咬住下唇，对於这样的结论觉得心烦意乱。她揪紧斜背包的背带，打算就这样直接回家。
「喂!语天，夏语天!你要去哪儿啊?」
她随着蒋羽菲的叫唤渐渐放慢脚步，直到蒋羽菲伸手拍住她的肩膀，她才缓缓转过身，脸色难看的缓道，「...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闻言，蒋羽菲沉默了会儿，接着吐出一句，「不要骗我。」
夏语天一僵。
「唉，我说你啊。」蒋羽菲狠狠捏住夏语天的脸颊，不满道，「你到底什麽时候才肯对我们敞开心房啊?」
「很痛啦!」她胡乱拨开蒋羽菲的手，「我哪里没有对你们敞开心房?」
「从我们变好朋友开始，到现在都是。」蒋羽菲双手抱胸，盛气凌人的咬牙，「你到现在还是一直萎萎缩缩的，搞得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夏语天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蒋羽菲双手捧住她的脸，平视着她的双眸，她的脸直接站满了夏语天整个视线，「我告诉你，你已经不是丑小鸭了，也不是那个在班上被孤立的夏语天，对自已有自信一点，试着相信身边的人，譬如我们。」
视线不敢移开蒋羽菲诚挚的眼神，她紧张地咽咽口水。
「我问你一件事，你最好给我好好回答，别再骗我。」她眯起眼，直辣辣地问，「你喜欢程子轩吧?」
「欸?」
「笨蛋，超明显的好吗?」蒋羽菲没辙地摆摆手，终於放开她，「你刚刚是因为看到他们卿卿我我才不舒服的吧?」
「啊?」
「好啦，总之别再闹别扭了，必要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敏玟这件事，我相信她会跟程子轩那小子保持距离的。」蒋羽菲搭住她的肩膀，「走吧，我们快回去找他们，他们很担心你呢!」
语毕，夏语天抬眸看向远方站在树下的那两人，表情皆忧心忡忡，心想自己真是不懂事。她扬起笑脸，朝他们挥了挥手。
这个夏日午後的小插曲，他们四个人关系，就在金城武树下正式连结起来。
「夏语天，外找!」
在某次段考结束後，夏语天因为昨晚熬夜看书而疲惫万分，正想趴在桌上补眠，连眼睛都还没闭上，一阵叫唤传来。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门口看去，一发现是程子轩，她原本烦燥的心情顿时不见踪影。她很快站起，往门口小跑步过去。
待夏语天关起教室门，程子轩先是停顿了一下，才缓缓问，「确定了吗?」
「嗯，应该吧。」夏语天叹了口气，表情无精打采，「爸妈之前就跟我说今年要离开了，当初答应的太乾脆，没办法反悔。我妈说已经找好房子了。」
「所以要搬去哪里?」
「台中吧。」
「说到台中，我爸妈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换去台中工作。」程子轩原本沉着的脸亮了起来，「说不定最後也会一起搬过去。」
看着程子轩的笑容，夏语天并没有跟着笑。
「话说回来，你跟蒋羽菲还有陶敏玟说过这件事了吗?」
「没有，我还没有勇气说。」夏语天挠挠脸颊，微微扬起唇⾓，「感觉说了，我会更离不开。」
下午，夏语天拖着疲惫的⾝⼦回到家，发现家里没⼈，⼼想爸妈应该去忙搬家的事情，便在⼼里暗⾃欢呼了⼀声。
爸妈不在，罗宇彻去毕业旅⾏，现在这个家就是我的了！
夏语天忍不住笑意，甜笑在嘴边绽开。
她蹦蹦跳跳的跑到爸妈的房间将⾳响打开，将⾳量调到最⼤，⼤声的跟着⾳乐唱起歌来，直到她发现⾳响上贴着⼀张纸条，她原先兴奋的⼼情瞬间减半。
帮忙整理主卧室，我和你爸晚上才会回来，晚餐自己解决。
拿起妈妈留下的命令纸条，她欲哭无泪，⼼想这自由的夜晚没了。
她走进妈妈的化妆室，看着化妆台那乱糟糟、毫无秩序可言的化妆品瓶罐，她认命似的吁了口气，开始动手整理。
整理完化妆台，当她打开化妆台下的保险柜，一看见罗宇彻和自己的身分证，她便好奇的拿出来看。
她端详着自己身分证上的大头贴照，⼼想自己拨开浏海真不是普通的丑。接着拿起罗宇彻的⾝分证，不得不承认⾃⼰的哥哥真的长得比同龄的男孩子还好看很多。
视线往下，当她的目光停在生日栏位，她⼀愣。
奇怪，记得罗宇彻的生日明明就是十月啊？怎麽上头的生日是写八月？
⼼中的疑惑在心里慢慢膨胀，她伸⼿往保险柜的深处探去，摸到存放护照的袋子，她将它拿出来，抽出罗宇彻的护照翻开，上头写的生日⼀样是八月。
困惑随着如鼓心跳声渐渐加快成了不安。如果罗宇彻真的是八月出⽣，而且还是八月底，那他出生的日期才和九月初出生的夏语天日期相差四五天而已。
怎麽可能？正常的女人怎麽可能生了⼀个宝宝，过了⼀个星期又⽣出另外⼀
胎？
想起⾃⼰的姓氏和哥哥的姓氏，之前询问爸妈为什麽自己的姓氏和哥哥不⼀
样，⽗母的回应只说是因为单纯⼀个从⽗姓⼀个从母姓而已。
但，真的有那麽巧吗？
⼤⾨转动门把的开门声响起。
爸妈提早回来了。
夏语天想也没想，直接拿起罗宇彻的⾝份证和护照递给爸妈看，⼤声询问到底是怎麽⼀回事。
而真相的答案，往往都是最不忍直视的那个。
「语天，我刚刚在福利社遇到宇彻学长，他要我告诉你，等等下课去他们班找他。」两天後的第三节下课，蒋羽菲和陶敏玟拿着饮料从福利社回来，顺便帮罗宇彻传话。
「好，我知道了。」夏语天回话完，上课钟声正好响起。当陶敏玟经过她身旁想回座位时，夏语天突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
「敏玟。」夏语天趴在桌上，以气若游丝的口吻唤，「你待会儿...能不能代替我去找罗宇彻？」
陶敏玟原本还想开口发问，但当她⼀对上夏语天复杂的眼神，陶敏玟将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最後只是点头说好。
下⼀节下课，当陶敏玟从罗宇彻班上回来，⼀看见依然摊在桌上软趴趴的夏语天，便⼀把将她拉起，不给她发问的时间，直接将她拉到教室外。
「他找我有什麽事？」夏语天问，一发现陶敏玟的异样，她一愣，「你...怎麽了？」
「是我要问你吧？」陶敏玟紧握夏语天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学⾧跟我说你已经三天不跟他说话了，连你爸妈说什麽你也不理，昨天甚⾄还没有回家...」
陶敏玟咽咽口水，「你这几天也都无精打采的...你到底发⽣什麽事了？」
⼀对上陶敏玟不容她敷衍的坚定眼神，夏语天不自觉地咬了下唇，忍耐三天的痛苦终於爆发。
她紧紧抱住陶敏玟，在她⽿边，⼀字⼀句将真相说了出来，包括她就要离开台东，以及罗宇彻和自己根本没有⾎缘关系，毫无保留的说给陶敏玟听。
☔️
低头看着⾝穿⾼中制服的自己，再抬头望向学校的金边招牌，夏语天这才有种
⾃⼰终於升上高中的真实感。
回想起国二那年暑假，她是有坚持、立场有多坚定，再加上外婆的口语相劝，夏语天才终於得到父母的同意，同意让自己继续待在台东。
为此，⾝为护「妹」使者的罗宇彻感到相当不舍，却对於妹妹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到无可奈何，便也没说出阻止她决定的话。
原本⼀升上高一就要搬到台中的夏语天，却因为跟蒋羽菲和陶敏玟的革命情感更加深厚，还有着在台东念完⾼中的想法，她便选择继续待在这里。
她深吸⼀口气，感受着新学校的气场，接着发出⼀声谓叹，⼼情随着蝉鸣越来越兴奋起来。
奇蹟似的，陶敏玟居然和⾃⼰编在同⼀班。就算没有与程⼦轩和蒋⽻菲同班也没关系，光是想到还能继续与朋友们相处久⼀些，就让她感到相当满⾜。
开学第⼀周，当夏语天和陶敏玟还靠在⼀起死记硬背同学的名字时，蒋⽻菲突然在教室外⼤喊着她们两⼈的名字，当她们⾛出教室时，蒋⽻菲便开⼼的说，⾃⼰和⼀个学⾧在⼀起了。
才过⼀个星期⽽已欸！当夏语天看向陶敏玟，想知道她会有什麽反应时，⾒对⽅也望着⾃⼰，两⼈无⾔对视了几秒，又注意到蒋⽻菲双眼发光的幸福模样，她们俩也不忍吐槽她什麽，只是微笑祝福。
对⽅是⾼⼆体育班⽥径队的学⾧，也是之前和罗宇彻很要好、追求蒋⽻菲追求很久的那个男⽣。
他们两⼈男的帅⼥的美，全校几乎没有⼈不知道这对情侣，⽽他们两⼈也时常在社群软体上放闪，是全校公认的完美情侣。
但只有陶敏玟和夏语天知道，他们两⼈私底下其实争吵不断，根本没有表⾯上那麽恩爱。
⽽⾃从他们交往开始，当她们三⼈和程⼦轩⼀块约读书时，蒋⽻菲的男友也都会出现。
「学⾧！你终於来了。你再不来，蒋⽻菲就要爆炸了欸！」第⼀次段考结束後，当汗流浃背的学⾧背着背包推开⿆当劳的⾨时，程⼦轩便⼤声喊。
「最近练习太多了，根本⾛不了啊！」学⾧解释，当他对上⼥朋友微怒的双眼时，又是⼀阵无奈，「你怎麽又⽣气了啊？我不是昨天才跟你说我今天会晚点到吗？」
「你昨天是有跟我说啊，但我又没有接受！」蒋⽻菲回嘴。
「下星期就要⽐赛了，本来练习就会增加，我都提早离开了，你还想怎样？」学⾧的脸⾊微变。
蒋⽻菲的⾳量略略提⾼，「到底是⽐赛重要还是我重要啊？两天⼀次聚会对你来说很困难吗？」
「别无理取闹，我也有⾃⼰的⽣活欸。⽽且来你们⾼⼀的读书会对我来说根本是浪费时间！要不是你⼀直强迫，我才不会来！」学⾧忍不住⼤吼。
「不想来就不要来啊！我不想再看到你！」蒋⽻菲气到脸都红了，随便收拾了⼀下桌⾯的⽂具课本，便⼀⼿背起包包，另外⼀⼿拉起夏语天，还对着陶敏玟说，「我们⾛！」
夏语天⼿忙脚乱，「啊？等、等我收⼀下东西啦！」
最後她们三个⼈来到了学校操场。蒋⽻菲⼀屁股就坐在跑道上，故意妨碍⽥径队的练习。
⽽陶敏玟和夏语天也拿她没辙，只好⼀个坐右边，⼀个坐左边，安抚着蒋⽻菲。
「他真的很过分欸！每次都⽤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他当初追我的时候根本就不是这个样⼦，王⼋蛋王⼋蛋！」
蒋⽻菲哭得唏哩哗啦，连妆都哭花了，「交往前和交往後差那麽多，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说以後要娶我，谁要嫁给他啊！语天，你评评理啦！你觉得他是不是太过分了？」
「呃呵呵，我觉得......」看向蒋⽻菲哭红的双眼，夏语天只好假装认同，「对啊，我觉得他太凶了啦。」
「对嘛，⼀定是我上辈⼦⽋他的啦！」蒋⽻菲转头看向陶敏玟，「敏玟，你怎麽从刚刚就不说话啊？你也觉得他很坏对不对？你说。」
陶敏玟先是犹豫了⼀阵，最後才开口，「我觉得是你反应太⼤耶，本来⽥径队的队员就会常有练习，我相信你在跟他交往前就该有心理准备。你应该是要站在他的⾓度设想，试着体谅他，⽽不是⼀味的对他⼤呼⼩叫。」
⾒蒋⽻菲沈默不语，陶敏玟以为她同意⾃⼰的看法，便继续说下去，「⽽且他都⾼⼆了，也有⾃⼰的书要念，你不能⼀直占⽤他的时间，强迫他跟我们读书啊。」
陶敏玟伸⼿拍了拍蒋⽻菲的肩膀，「假如你真的觉得没安全感，或觉得他不适合你，你也可以先考虑和他分开⼀阵⼦。」
「所以你是要我跟他分⼿？」
蒋⽻菲抬头，利刃般的眼神直接扫向陶敏玟。
陶敏玟⼀愣，原本放在蒋⽻菲肩膀上的⼿慌张移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怎麽⼀直帮他说话？所以全部都是我的错罗？哇，你真讲义气，在这种时候居然不是站在我这里，你很棒嘛！」霹哩啪啦吼了⼀串，蒋⽻菲⼀把抓起包包离开操场。
看着蒋⽻菲头也不回的跑⾛，又发现陶敏玟没有要追过去的意思，夏语天感到⼀阵慌乱，「哎唷，敏玟，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的个性，怎麽就这样跟她硬碰硬起来了呢？」
「我只是不希望她每次都那麽任性。」陶敏玟叹息，「不是每个⼈都像我们⼀样能接受她的公主病呀，我可是为她好。」
最後，陶敏玟朝夏语天微笑了⼀下，也拿起包包缓步离开。
⾃从认识了蒋⽻菲和陶敏玟，夏语天从来没有怀疑过三个⼈的友情有⼀天会⾛向尽头。
但她没想到，裂痕，总在最不⼩⼼的时候稍稍出现，静悄悄地、缓慢地，随着时间崩坏。直到局⾯无法收拾时，她才惊觉，原来在⼀刚开始，她们三⼈之间，根本没有所谓的「信任」，当秘密接⼆连三被揭开，也同时将表⾯上的和谐，残忍的击碎。
蒋⽻菲和学⾧冷战了将近⼀个⽉。
直到昨天两⼈终於和好，夏语天才稍微松了⼜气。但今天下来，她发现蒋⽻菲并没有原谅陶敏玟的迹象。
⽽在今天的读书会，原本说好要⼀起准备下个⽉段考的四⼈，却少了⼀⼈。
陶敏玟没有来。
「奇怪，陶敏玟又不是⼀个会感情⽤事的⼈，怎麽会直接缺席？」程⼦轩⾒陶敏玟的电话⼀直转到语⾳信箱，焦躁的抓了抓头，接着朝夏语天问，「喂，⾟巴，你们两个不是同班吗？你怎麽会不知道她去哪里？」
「她只跟我说要回家⼀趟，我也没有想太多啊！」夏语天也急躁起来。
「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关系啊？」蒋⽻菲啧了声。
「应该不是，她可能真的有事情耽搁了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陶敏玟就不曾在读书会里出现过。每当夏语天问起，对⽅也只是的不断道歉，最後也表明⾃⼰不会再参加读书会。对於这样的结论和陶敏玟异常的反应，夏语天烦恼困惑之於，更多的是担忧和失落。
直到陶敏玟再次搞砸了期末考，夏语天的忧⼼渐渐转为焦急不安。但对於陶敏玟有意无意的回避闪躲，夏语天根本没机会去关⼼她，更不⽤说试探她的⼼事了。
学期结束，寒假来临。
当全班同学⾼声欢呼可以稍微解脱时，只有夏语天还半死不活的趴在桌上，完全没有想跟着同学⼀块收拾物品回家。
她已经⼀个⽉没和陶敏玟说过话了。
她叹了口气，⽬光再次瞟向低头看着⼿机的陶敏玟，发现她脸⾊苍⽩如冬雪，⼿指甚⾄还些微颤抖。夏语天⼀发现对⽅的不对劲，想也没想直接⾛到她的座位。
同⼀时间，彷佛很急似的，陶敏玟很快背起包包想离开教室，连靠窗的那排桌椅都被她撞得歪七扭⼋。⾒状，夏语天脚⼀伸，挡住了陶敏玟的去路。
「你到底怎麽了？」深怕她再次逃⾛，夏语天转为伸⼿紧抓着对⽅的⼿腕，
「都当陌⽣⼈⼀个学期了，你到底还想躲我们躲到什麽时候？如果是因为上次⽻菲对你乱发脾气你才这样的话，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她也和你道歉过了，我们的友情难道那麽容易被破坏吗？」
「语天，先放⼿。」陶敏玟咬着唇，⾯有难⾊地想挣脱夏语天阻挡，「拜托，求你，先放开我。」
她沉着声⾳，语气却不太像气愤，⽽是另⼀种更深沉、更压抑的......惊慌。
第⼀次看⾒她如此无助的眼神，夏语天⼀愣。趁对⽅恍神之际，陶敏玟⽤另⼀只⼿掰开夏语天的紧扣，直直冲出教室。
连书包都没拿，夏语天想也没想直接跑出教室想追上她，远⽅看⾒她转进⼀个转⾓。当夏语天气喘吁吁来到转⾓，已经不⾒陶敏玟踪影。
当夏语天懊恼着要开学才能向陶敏玟问个明⽩时，蒋⽻菲的男朋友突然从楼下⾛上来，⼀看⾒夏语天便急忙问，「陶敏玟离开了吗？」
还来不及回答，蒋⽻菲正好从教室的⽅向⾛来，⼀看⾒夏语天便⼤声喊，「语天，你怎麽没在教室等我......欸？学⾧，你不是跟我说你要赶补习？你现在怎麽还在这里？」
⾯对蒋⽻菲的质问，学⾧故作糊涂地笑了笑，「我发现我有东西还没拿，所以回了教室⼀趟。掰，我要迟到了。」
他说完先是望了夏语天⼀眼，接着才下楼离开。
⾼⼆的教室明明在另⼀边，学⾧怎麽会来到⾼⼀这楼？想起刚才学⾧那慌张找⼈的模样，夏语天深深觉得事情不是他嘴巴说得那麽单纯。
「语天，发什麽呆？赶紧回教室收东西，我们也⾛吧。」蒋⽻菲催促似的⽤⼿肘顶了顶夏语天。
「嗯。」
⾒蒋⽻菲没有感到不对劲的样⼦，夏语天也不敢多说什麽。尽管⼼中感到万分不解，她还是选择不过问，以免惹得蒋⽻菲⽣气就糟了。
过了⼀个无趣的寒假，当夏语天打着哈⽋来到班上时，发现全班似乎还沈浸在假期的愉悦气氛中，只有陶敏玟在⼀群笑容里头特别显眼，她的⼿捏紧着⼤腿，整个脸⾊涨红，活像个随时都要引爆的炸弹。
她的状况真糟。夏语天明⽩就算⾃⼰去主动慰问，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她的无视，所以夏语天这次强迫⾃⼰别去⼲涉。
钟声⼀响，班上同学⿂贯似离开教室，准备去参加始业式。
始业式结束後，当⼤家回到教室，夏语天终於忍不住要去关⼼陶敏玟。
当她迈出脚步要靠近陶敏玟的位置时，蒋⽻菲正好来到教室⾨口，她没有经过同意就擅⾃进⼊他班教室，直直⾛到陶敏玟⾯前，当着全班的⾯，毫不留情地甩了陶敏玟⼀记⽿光！
夏语天惊讶的尖叫出声，陶敏玟异常冷静，似乎早料到蒋⽻菲会对⾃⼰动⼿，她⾯无表情地呆⽴在原地。
「⽻菲，你干麽要这样？怎麽——」
「原来⼀切早就有徵兆了。」蒋⽻菲眼⾓溢出泪⽔，声⾳及⽛⿒的颤抖声模糊的飘散在空气中，「我问你，你是从什麽时候和我男友在⼀起的？」
闻⾔，夏语天⼀怔，「你在说什麽？敏玟她怎麽可能——」
啪⼀声，蒋⽻菲将原本紧握在⼿⼼里的纸张摊平，⽤⼒甩在桌上。
那是⼀张照⽚。
照⽚里有两个⼈，男⽅紧紧搂住⼥⽅的腰际，吻着对⽅吻得忘我。虽然照⽚中的场景被蒋⽻菲的⼿汗弄得模糊不清，但还是能勉强认出两⼈的脸。
那两⼈确实是陶敏玟和蒋⽻菲的男朋友。
没想到会是这种场⾯，夏语天不可置信的抖着嗓⾳，「……这、这是真的吗？敏玟，你真的跟学⾧偷偷交往了吗？」
「我没有跟他在⼀起。」陶敏玟压抑着呜咽，⼀字⼀句解释，「当时是学⾧、学⾧他强吻我，是他强迫我跟他交往，我想逃，他才——」
蒋⽻菲的⼿再次举起。
第⼆个⽿光。
「所以你是想解释⾃⼰是无辜的吗？还是想把责任全推给别⼈？」蒋⽻菲⾼分⾙的指着陶敏玟咆哮，脸上布满泪⽔，「但他确实爱上你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推开责任吗？」
「你当我是什麽？⾃从你国中转来那天，我的⽣活都不⼀样了。原本爱慕我、羡慕我的⽬光都转移到了你⾝上，为了不被你追过，所以我选择接近你。但只要待在你⾝边，我永远都只是你的陪衬！我不再被⼤家重视，这⼀切都是你造成的，⾃从跟你当朋友的那⼀天开始，我每天都过得很累。你究竟还想从我⾝边夺⾛多少你才满意？」
听到这些，陶敏玟顿时⼼急如焚，当她抬起头，张口想说些什麽，但⼀对上蒋⽻菲恶狠狠的视线，她僵住了。
「陶敏玟，你这个贱⼥⼈。」
咬⽛切⿒吐出最後⼀句，蒋⽻菲撕烂了那张照⽚後，头也不回的离开。
蒋⽻菲⾛了之後，原本围在⼀旁看热闹的⼈群也渐渐散去，班上回归宁静，教室内只剩下夏语天和陶敏玟两⼈。
夏语天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陶敏玟的座位旁，⼀⾔不发的观察着陶敏玟。陶敏玟那冷漠又带有距离的表情，使夏语天难过到快要窒息。
⾃称两⼈是最好的朋友，但夏语天居然现在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了解她。
「语天，你肯定对我很失望吧？」陶敏玟语气淡漠，⼿却忍不住捏紧裙摆，
「原来在很久以前，⽻菲就已经被我伤害了，⽽我居然都没发现......」
「才没有这回事！」夏语天打断她，「她说的那些话都只是气话，你觉得她如果真的⼀开始就不喜欢你，她还会⼀直待在你⾝边、甚⾄跟你上同⼀所⾼中吗？你也了解她，她绝对不是会为了利益靠近别⼈的⼈，更不可能会对别⼈做表⾯。」
陶敏玟没有插话，就只是安静听着。
「⽽、⽽且你为什麽什麽都没告诉我？我就这麽不值得你信任吗？」夏语天⼀阵⿐酸，最後忍不住哽咽，「那个渣男学⾧对你做了什麽，你怎麽都只是默默隐忍？如果你说出来了，⽻菲可能会不谅解，但我会站在你⾝边呀！你这样⼀声不响的忍耐，只会让我更⼼疼⽽已！」
夏语天那略带哭⾳的⼼里话，原以为能成为陶敏玟的救赎，却没想到⼀时的疏忽，会把陶敏玟⾃⼰推进更深的深渊......
那个学⾧跟蒋⽻菲分⼿後，原以为事情会就此告⼀段落，没想到他居然更频繁的骚扰陶敏玟，今天甚⾄还直接来到班上找她。
「敏玟学妹，你再不出来，学⾧我就要直接进去你们班教室拉你出来了！」
下课时，因为陶敏玟无视学⾧的呼唤，於是学⾧直接找上班上，还不要脸的拉开窗⼾朝陶敏玟的⽅向嚷嚷，吵得全班无法温书休息。
⾒班上已有⼀些同学朝陶敏玟投出不满的⽬光，夏语天内⼼忍耐已久的怒气在这⼀刻爆发出来。她丢下原本拿在⼿上的课本，朝学⾧的⽅向⾛去。
夏语天倚在窗前，抬头看着学⾧的⽬光毫无畏惧。她⼤吼，「你有完没完啊？」
「欸？这不是罗宇彻的妹妹吗？LongTimeNoSee，过得好吗？」学⾧嘻嘻笑问。
⾒对⽅完全没被夏语天的吼声吓到，还能跟她讲英⽂打哈哈，这让夏语天气到胸口发痒。
「你是变态吗？有眼的⼈都看得出来敏玟对你没意思，你干麽死缠着⼈家不放？劈腿⽻菲还理直气壮不知羞耻，居然还敢来这里，你要不要脸啊？」
「蒋⽻菲那破⿇的公主病，我怎麽可能忍受得了？⽽且今天敏玟学妹不喜欢
我，可能明天就喜欢了啊！她现在又没有男朋友，到底有什麽不可以——」
「谁说我没有男朋友？」
闻⾔，夏语天瞠⼤双眼望向陶敏玟。
学⾧⼀怔，「你说什麽？」
陶敏玟⾛到学⾧⾯前，双眼微眯，「我在你和⽻菲分⼿之前，就和⼦轩在⼀起了。」
夏语天浑⾝⼀颤。
「我和⼦轩现在很好，所以请学⾧别再追我了。」陶敏玟说得平淡，「好好和⽻菲道歉吧。」
说完，陶敏玟没有看向夏语天，直接绕过她离开教室。
隔天，陶敏玟和程⼦轩交往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到了下午第⼆节课，就有同学告诉夏语天，程⼦轩和学⾧在操场起了冲突。
⼀得到这个消息，夏语天也不管现在是上课时间，直接往保健室的⽅向跑去。
「欸？⾟巴？你怎麽这个时间跑来？」
⼀打开保健室的⾨，程⼦轩清亮的嗓⾳便传来。
⾒他的右眼整个瘀青，唇⾓泛⾎，⼿脚也遍布着⼤⼩不⼀的伤口，夏语天的⼼脏彷佛被狠狠划下⼀⼑。
⾒夏语天紧紧盯着⾃⼰，程⼦轩朝她咧嘴⼀笑。
⼀如往常的爽朗灿烂，却更令⼈⼼碎。
「你......怎麽会这样？很痛吗？为什麽、为什麽学⾧要这样对待你......？」
「哈哈，⼤概是因为嫉妒吧。安啦，死不了⼈的。」程⼦轩笑嘻嘻的，「不过他真的很狠耶，完全不留情的，要是当时没有⼈去告状，我现在应该晕死在操场了吧？」
夏语天完全笑不出来，⼀⼼只想确认⼀件事，「你跟敏玟......真的在⼀起了？」
发现夏语天脸⾊有异，程⼦轩渐渐收起笑容。
「对啊。」
夏语天的呼吸近乎⼀滞。
「你......喜欢她吗？」
「喜欢，⾮常⾮常。」
夏语天陷⼊沈默。
程⼦轩害臊的摸摸後脑，「喜欢到，我今天因为她被打成这样，我也觉得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喉咙⼀阵酸涩，她的眼泪无预警的从眼⾓溢出。
「干麽哭啦？真的没有很严重啊，这点⼩伤⼀下就会好了啦！」
她蹲在他的⾯前哭得泣不成声。她对他多年来的爱情，就在这⼀刻随着眼泪，⼀并碎在地上，再也无法完整。
她该怎麽⾯对陶敏玟？
如果没有她，程⼦轩就不会被伤害成这个样⼦。
因为她，夏语天再也不知道要如何和程⼦轩相处了。
此时此刻，她只想去找陶敏玟问个明⽩。
她快速回到教室，看⾒陶敏玟居然还笑着和邻桌的男同学聊天，她存有的理智就在这⼀刻瞬间⽡解。
下课钟声响起。
「你怎麽还坐在这里？」夏语天⾛到她⾝边，咬着⽛问，「⾝为⼥朋友的你难道不应该去关⼼⼦轩⼀下吗？」
听⾒夏语天语气微冲，陶敏玟⼀愣，「语天，你怎麽了？」
「⼦轩被打到不成⼈样了，你不知道吗？」夏语天再也忍不住朝陶敏玟⼤吼，「都是你！要不是你，⼦轩就不会被打成这个样⼦！」
⼼很痛。
程⼦轩是她最珍惜、最⼩⼼呵护的存在，夏语天喜欢他了好多年，始终没有告⽩，不是她没勇气，⽽是因为她不想让程⼦轩受到任何伤害。
夏语天与他相处每⼀刻都如履薄冰，就怕对⽅发现任何破绽。⽽她⼩⼼翼翼地保护他那麽多年，如今，程⼦轩却被她最好的朋友伤害得⽚体鳞伤！
「你怎麽能这样？⾃⼰犯的错，却要拖别⼈下⽔陪你⼀起难过，你怎麽那麽⾃私？」她握紧双拳，「夺⾛⽻菲的男朋友还不够，你......你连我的东西也要抢⾛吗？」
说完，夏语天转⾝跑⾛。⼀离开教室，便看⾒蒋⽻菲站在⾨旁，含义不明的对着夏语天浅笑。
笑的令⼈⼼底发寒。
都被看⾒了，她和陶敏玟的争执过程，都被蒋⽻菲看⾒了。
「我就说吧，她是个婊⼦。」蒋⽻菲双⼿抱胸，低下⾝⼦与夏语天视线平⾏，「陶敏玟怎麽可能完全是无辜的呢？亏你之前这麽帮她说话，你看她是怎麽回报你的？」
夏语天盯着蒋⽻菲含笑的双眼，⼀句话都说不出来。
「语天！」
陶敏玟追了过来，当她伸⼿想触碰夏语天的肩膀时，蒋⽻菲直接拍掉她的⼿，并将夏语天拉到⾝後。
「别⽤你的脏⼿碰她！」蒋⽻菲低喝，「你知道你做了什麽吗？」
对於蒋⽻菲激烈的反应，陶敏玟只是愣愣看着她们。
「语天喜欢程⼦轩。」蒋⽻菲眼神犀利，「⽽你不仅抢⾛她喜欢的⼈，你居然还让他陷⼊危险之中，还⼀副事不关⼰的模样，你知道你伤语天多深吗？」
「......真的吗？」陶敏玟动也不动，只是将⽬光对上泪流满⾯的夏语天，「你喜欢⼦轩？你怎麽都没告诉我？」
「告诉你有个屁⽤啊？像你这样只想到⾃⼰的⼈，说了只会更不爽⽽已！」蒋⽻菲代替夏语天回答。
「我......」
「陶敏玟，你是真⼼喜欢⼦轩，才跟他在⼀起的吗？」夏语天哽着声⾳，嗓音微抖，「你喜欢他吗？」
陶敏玟张开嘴巴想说些什麽，喉咙却发不出声⾳。
⾒陶敏玟欲⾔又⽌，蒋⽻菲嫌悪似的说，「你看他回答不出来，我看她⼋成也只是为了利⽤别⼈才跟⼈家交往的吧！别理这种⼈了，⾛吧。」
蒋⽻菲硬是拉⾛夏语天，留陶敏玟⼀个⼈茫然无措的站在原地。
几天後，几乎全⾼⼀都知道了三⼈之间发⽣的事情。
其中⼀些原本就嫉妒陶敏玟的⼈们，也藉由帮蒋⽻菲和夏语天打抱不平为藉
口，毫不留情地攻击陶敏玟。
⽽陶敏玟原本在班上的朋友们，也渐渐离她⽽去。
过了两个月，随着程子轩的转学，她就此变成孤独⼀⼈。
厕所里，⼀群⼥⽣围绕着夏语天，七嘴⼋⾆讨论着最近的⼋卦。
「天啊，为什麽学⾧要和⽻菲分⼿?真的是因为陶敏玟那只母狗?她讲话嗲声嗲气的有够恶心，真搞不懂学⾧为什麽会选她...」
「⽽且过没多久，她就和程⼦轩在⼀起了耶！」
「太夸张了吧，我还以为这种⼥⽣只会在漫画里⾯出现！」
夏语天始终没有附和她们的话，只是静静地待在⼀旁。
碰！
厕所的⼀扇⾨被打开了，陶敏玟悄悄从里头⾛出来，在洗⼿台⾯前打开⽔⿓头，安静地洗着⼿。
哗啦啦⽔声回荡在厕所里，她们的讨论声渐渐停⽌，所有⼈的⽬光都落在陶敏玟⾝上。随後⼀个短发⼥⽣⾛到她⾝边，倚在洗⼿台旁，眯起眼打量着陶敏
玟。
「明明⾧的⼈模⼈样的，为什麽要做这种事呢？」短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陶敏玟面不改⾊，她打开另⼀个⽔⿓头，接着捧起⼀些⽔，直接朝陶敏玟的⾝上洒去！
夏语天的⼼脏揪了几秒。
陶敏玟呆了⼀会儿，接着抽了几张⾯纸，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被⽔溅到地⽅。
「陶敏玟，你也真够骚的，居然刚招惹完⽻菲的男朋友，现在连程⼦轩都想染指?」
⾒短发⼥⽣开启了战争，其他⼥⽣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她难道不知道语天喜欢程⼦轩吗?」
「她跟语天不是好朋友吗？怎麽会跟⾃⼰的朋友抢男⼈啊？太糟糕了吧。」
听到这里，本来毫无反应的陶敏玟突然激动的跑到夏语天⾯前，眼⾓浮出泪光，双⼿紧捉着夏语天的双臂，声⾳⼀颤⼀颤的。
「语天...我没有，我没有想要和你抢⼦轩的意思，你相信我好不好?」
夏语天盯着陶敏玟充满泪痕的脸许久，最终推开她的⾝体，不料⼒道过猛，使陶敏玟整个⼈跌坐在地上!
「对不起...」夏语天没有勇气正视她的脸，只能迈开步伐，匆匆离去。
陶敏玟不只⼀次想和夏语天当⾯谈谈。
她想和她解释，她和程⼦轩串通营造交往的假象，只是单纯想让学⾧死⼼，然後和蒋⽻菲重修旧好。但事实却不是那麽顺利，假如知道夏语天喜欢程⼦轩的话，她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
但往往还没等到陶敏玟开口，蒋⽻菲就会带着夏语天逃⾛。
直到陶敏玟⽣⽇那天，蒋⽻菲来到班上找她。
「敏玟，我想通了。」蒋⽻菲话声放软，美丽的⾯容浮出⼀丝愧⾊，「之前是我不好，明明不是你的错，我却把和学⾧分⼿的悲愤都发泄在你⾝上。你这阵⼦⼀定很不好过吧？」
蒋⽻菲朝她愧疚⼀笑，还伸⼿抚上对⽅的脸颊。
「⽣⽇快乐，敏玟。」蒋⽻菲态度恳切，「午休的时候，可以请你来操场⼀趟吗？我有准备礼物要给你。」
陶敏玟受宠若惊，惊喜到说不出话来，只是猛点头。
「我们蹲在这里到底要做什麽呀？」夏语天蹲在树丛里，焦躁的⽤⼿拍开蚊
⼦，「你不是说有什麽好东西要给我看吗？是什麽东西啊？」
午休时间，蒋⽻菲便兴冲冲的把夏语天带出来。蒋⽻菲拉着夏语天躲到操场旁的树丛里，却⼀直没告诉她到底要做些什麽。
「别急嘛，好东西就是要等待。」蒋⽻菲勾起唇⾓，视线始终停在操场上，
「啊，看好了，好戏要登场罗！」
夏语天随着蒋⽻菲的⽬光看去，只⾒陶敏玟从远⽅⾛到操场正中央，左顾右盼的模样像是在找⼈⼀样。
「嗯？她怎麽——」
还没反应过来，蒋⽻菲突然⼤叫了⼀声，四⾯⼋⽅随着蒋⽻菲的声⾳跳出⼗几个⼈，旋即将陶敏玟团团包围。
陶敏玟被突如其来的场⾯吓了⼀⼤跳，随即跌坐在地上。⽽围在⼀旁的男同学们拿出⼀桶桶垃圾桶，将里头的污⽔毫不留情地往陶敏玟⾝上泼去。
「你在干嘛？！」夏语天惊声尖叫，双⼿紧抓住蒋⽻菲的右⼿，「你想做什麽？那些⼈为什麽要——」
「闭嘴，夏语天。」蒋⽻菲甩开夏语天的束缚，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兴奋，
「我可是在帮你报仇啊！」
操场上不断传来欢愉的笑声，两三个⼥同学甚⾄抓起陶敏玟头发，狠狠赏了她好几个⽿光。
「快叫他们住⼿！」⾒情况越来越糟，夏语天对於蒋羽菲的失控感到毛骨悚然，「蒋⽻菲，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麽吗？冷静点，快点阻⽌他们啊！」
「我为什麽要？」她放声尖笑，笑得东倒西歪，脸⾊因为激动⽽涨红，眼珠⼦还凸了出来，「你看看，他们多快乐啊！」
待⼥⽣们打够了以後，几个男⽣很快上前，他们将陶敏玟的四肢架住，接着拿出剪⼑，揪住她的制服沿着胸部的轮廓剪下。
当陶敏玟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夏语天再也无法摆出置身事外的态度，她冲上前，往其中⼀个男⽣的⾝上扑去。
「你他妈到底在做什麽！」她揪住他的⾐领⽤⼒往上扯，再⽤吃奶的⼒气将他的头往地上摔，「她有惹到你吗？你凭什麽剪她的⾐服？你恶不恶⼼？」
⾒状，其他⼈将夏语天从那个男⽣⾝上拔开，正想给她点颜⾊瞧瞧，蒋⽻菲突然⼀声令下，所有⼈瞬间⿃兽散。
「敏玟！」夏语天踉跄脚步跌到奄奄⼀息的陶敏玟⾝边，她捧起她被打到红肿的脸，⼼痛到快要窒息，只能在她⽿边呢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语天......帮帮我......」她虚弱的半睁开眼，⼀滴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我、我觉得我快活不下去了......」
「别听她那种话，夏语天。」
蒋⽻菲缓步⾛到她们⾝边，噗嗤笑了⼀声，「她才不会真的去死呢。」
「你说那什麽话？！」夏语天终於忍无可忍，她指着蒋⽻菲，语气既失望又难过，「你怎麽能这样对她？她做的那些事有可恶到必需这样惩罚她吗？你都不怕有报应吗？」
「你有什麽资格对我大呼⼩叫？」蒋⽻菲单⼿捏住夏语天的脸，将她拉进⾃⼰，「少装作⼀副正义的样⼦，严格来讲，这⼀切都是你造成的。」
夏语天喉咙一紧，心脏没来由一凛。
「你跟我是同⼀种⼈，你并没有⽐较⾼尚，懂吗？」说完，蒋⽻菲看了⼀眼倒地不起的陶敏玟，转⾝离开。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夏语天无法反驳，只能直直看着蒋羽菲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抿了抿唇，呼吸渐渐急促，将原先放在陶敏玟身上的手收回。
不敢对上陶敏玟的目光，她再次避开眼，踉踉跄跄逃离原地。
那时的夏语天没有想到，自己此刻为了保住自尊而丢弃的怜悯心，会使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悔恨之中。
要不是她此时的懦弱，这不会是她最後一次听到陶敏玟的声音。
要是一切可以重来，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回到这时候，只为阻止之後的憾事发生。
隔天，陶敏玟没有来上学。
之後的後天、大後天，都不见她的身影，也杳无消息。过了三天，班导透过学校广播，找了夏语天和蒋羽菲约谈。
当老师开口问她们这三天有没有跟陶敏玟联络，蒋羽菲便飞快答道，「没有，她也没和语天联络。」
「那上星期呢?你们跟她有互动吗?」
「都没有，语天也是。」
「别替夏语天回答，蒋羽菲。」老师的目光停在夏语天身上，「语天，你看起来有话想说，说说看吧。」
被老师一提醒，夏语天才发觉自己恍恍惚惚地，且四肢冰冷。
冰冷到近乎要碎裂。
她咽了口口水，「老师……我……」
她再也无法坐视不管。
她不想再活在蒋羽菲的控制之下，於是她掠过蒋羽菲直辣辣的注视，将一切全盘托出。
老师静静听完之後，便道，「夏语天，你先出去吧。」
当时蒋羽菲的表情，她想她永远忘不了。
那愕然、失望和恨意混杂的眼神，毫不保留的射向自己，令夏语天难受到想作呕。
放学後，夏语天直直奔往陶敏玟家。
她狂摁门铃，却始终无人回应。她最後索性转了转门把，发现门没锁，便直接推门而入。家里空无一人，她喊着陶敏玟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回答她的永远都是那冰冷的空气。
夏语天的呼吸越来越短促。
她走向陶敏玟的房门前，牙一咬，手伸向门把，一碰到冰块般冰冻的铁门把，一阵寒意从她的指尖快速的传入她的头顶，使她的头皮莫名发麻。
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夏语天在门边摸索了一阵，碰到一个貌似是电灯开关的东西，她按了下去。
光亮在天花板的灯泡上缓缓亮起，陶敏玟站在窗边，背对着门，使夏语天看不见她的脸。
见她没有转头，夏语天再次唤了她的名字。而她没有说话，身体甚至连呼吸时的微微浮动都没有。
夏语天忍不住走上前，伸出手想握住陶敏玟的手，在触碰到陶敏玟冰凉的手指时，她愣住了。
陶敏玟的身体随着她的触碰晃了一下，察觉有异，夏语天的双手抚上她的双臂，这时，陶敏玟终於肯转过身——
她的脸色发黑，一条发紫的舌头暴露在空气中，双眼不自然的往上吊，秃在眼窝外的眼球看起来就要掉出，脖子还诡异的向左弯曲。
她的脚漂浮在半空中。
那是夏语天这一生中见过最恐怖恶心的画面。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属於你的。不管是羽菲还是敏玟，最後都会离你而去。」
书桌上的台灯闪烁不定，伴随着啪答啪答的声响，却在下一秒瞬间停止。
因为整个世界只剩下发自夏语天内心深处最悲凄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