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佛菩薩,請問? — 第十一章 初心不忘

正文 佛菩薩,請問? — 第十一章 初心不忘

翟思辰一家终於团圆,他也做到对净善的承诺,虽然父母重归於好,也打算一起回北部生活,但他们两人都没有替思辰决定他的去留,而是尊重他的意愿,所以思辰坦白跟父母说明他的想法。经历过这些事情後,彼此都懂得要好好沟通,好好把想法表达出来,因此他们也很开心儿子的转变。

「思辰,那就在这里好好读书,要听叔叔、婶婶的话,毕业典礼那天我跟妈妈会来参加。」思辰父亲拍拍儿子的肩膀,「思辰,妈妈会每天跟你视讯的,你想要买什麽、吃什麽就跟妈妈说,生活费还够吧!还有好好照顾净善,要对人家好、体贴一点,不懂怎麽宠女生欢心,就打电话来问妈妈,知道吗?还有你的⋯⋯」思辰妈妈牵着儿子的手依依不舍着。

「好了,他都多大了,会照顾自己啦!你不用再念了,走吧!」思辰爸爸牵紧妻子的手往前走去,「等等,我还没交代完啦!思辰啊~妈妈会宅配保健食品给你,要记得吃喔!」思辰妈妈一边被丈夫拉着走进高铁,一边转头提醒着儿子。

思辰就看着爸爸一路牵着妈妈的手上车,两人坐上车後,妈妈隔着窗户跟他挥手,他也挥着手,最後他看着妈妈依偎在爸爸肩膀上,甜蜜地笑着,而高铁列车缓缓离去。

终於到成绩公布日了,放榜当天大家紧张地围在电脑教室等着查询自己的成绩,唯有翟思辰无动於衷的坐在位置上。但他不查成绩,大有别人会主动帮他服务,不一会儿就看着导师领着主任走进教室,满脸兴奋笑容藏都藏不住。

「思辰啊!你考了五A++,这样的成绩一定可以上一中的。」主任说道,「主任,我选择直升高中部,我留在学校,你不是应该更高兴吗?」思辰回答,「呵呵呵~是啊!徐老师,今年你们班大放异彩啊!那个顾泰明成绩也是不输思辰。」主任转头拍着导师的肩膀,认可了这位年轻老师的努力与用心。

「是啊!主任,最令我跌破眼镜的是我们班的洋洋,他是一匹黑马呀!平时的成绩大起大落让我像在坐云霄飞车,这小子这次也考了四A呀!」导师的眼里满是欣慰,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每个孩子都能达到自己的目标。

「泰明是这次的毕业生代表吧!其实思辰也很优秀,我看他们都选择直升高中部,下一届高中的入学代表就给思辰担任吧!我来跟高中部建议建议。」主任跟导师边说边走远。

三年一班教室门外一堆女生伫足着,她们都打听到翟思辰的成绩了,特地借着机会来恭贺他,也有的趁机表明心意。翟思辰微笑接受大家的恭贺,但也微笑不带任何迟疑地拒绝她们的表白「谢谢你们,但我有喜欢的人也在一起了,很抱歉。」

於是一堆玻璃心碎成一地,翟思辰虽然很温柔但也很明确,对於其他女生的示好,他通常不会有让人口舌、造谣的机会。除了好友与家人之外,翟思辰对任何女生都保持着客气却也疏远的一面,只有面对李净善时,他那顽皮、逗趣、撒娇卖萌才会展现。

时间推移毕业典礼到来,顾泰明在台上说着毕业生致词,底下的顾爸顾妈满脸骄傲,而泰丰逢人就说「那是我哥」,翟映如坐在二楼台上疯狂拍照与录影。

思辰父母真的守诺来参加典礼,坐在家长席上看着孩子们对父母与师长敬礼致谢,思辰也望着父母鞠躬,两人眼里都泛着隐隐泪光,而手紧紧牵着不放,净善看着这一刻也充满感动。

翟思辰顺利直升了,不仅他还有顾泰明,而洋洋看着好朋友直升也决定直升,虽然他这次成绩好到跌破大家的眼镜,连他的父母都不敢置信直跟导师道谢。

学校有这种能上前几志愿却放弃选择直升的学生,当然不会错过机会,还帮三个人拍了宣传短片,放上网路大力推广。而有思辰和泰明的加持,再加上洋洋的加入,宣传短片大放异彩,三人还没入学已经产生热烈讨论,更是掳获许多少女的芳心。

校外轰动,校内也疯狂,三年一班彻底变成动物园,而这三人是动物园的压箱宝、镇园宝物呀!洋洋得意地享受被女生包围的优越感,他的相貌也不差,加上会哄女孩芳心又有趣,人气也是直线攀升。

至於泰明对於这样的情况感到吃惊,本来就是学校风云人物大有女孩倒追,但没想到短片播出後,蜂拥而至的告白让他也大喊吃不消。而翟映如只能愤恨地咬着手帕,还好堂哥跟泰明学长同班,所以比起其他女生,她的机会更多。

面对这样的盛况最显忧郁的莫过於翟思辰,他烦躁极了,早知道就不答应拍短片,因为净善不知是吃醋还是真的要专心准备考试,竟然跟寺里请假一个礼拜,每天留在学校晚自习。翟思辰接连几天去读经教室都扑空,只能在家守着空闺、守着电话等她下课。

每晚睡前两人会通电话,但前几天净善都传讯说「读书读得很累,先睡了」这样短短一句就没有下文,翟思辰心绪不宁也只能安静不打扰,求证翟映如後净善的确认真在校准备考试,不苟言笑的模样连翟映如都收起玩心,乖乖的陪好友念书。

翟思辰就这样提心吊胆着到期末考结束那天,自由的毕业生已经不用到校了,思辰骑车在路上闲晃,等着考完试放学的净善,想着该如何处理这情况。骑呀骑~小弯上肥仔又是打盹着,思辰想到了主意。

他去宠物店买了猫罐头与猫零食,再骑回小弯找肥仔为牠理毛,而肥仔就这样舒适地享受奴才的服侍。思辰边揉、边摸还打开猫零食诱引着牠「肥仔,看在我买这麽多东西给你吃的份上,帮我一件事吧!陪我一起去学校找净善,她一定是在生闷气,我需要你讨她开心啊!拜托啊~肥仔。」。

「喵~~」肥仔吃着零食回应着,看了一眼思辰後似乎是同意了。思辰轻轻地把牠抱起放进车篮里,怕肥仔受伤还铺了自己的运动外套,旁边摆着许多零食。看肥仔惬意的窝在那儿吃着,思辰微笑骑上车。

等呀等,学生都差不多散光了,但净善仍没出现,思辰想给她惊喜,於是传讯给堂妹「翟映如,放学没?净善为什麽还没出来?我在大门前的路口等着。」「堂哥~我们导师还在碎念,快了啦!她最近在生闷气故意不见你,谁叫你有一堆蝴蝶飞着,你完了。呵呵~我帮你把净善带去,你要怎麽回报我啊?」映如偷偷拿出手机回传。

「泰明约我去露营,两天一夜,怎麽样?」思辰使出杀手鐧,「成交!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一定要求到我爸妈同意!」翟映如低低窃笑着,「求你的期末考成绩吧!」思辰回覆,就在这时导师终於告诫完全班宣布「下课」,大家松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溜走,深怕老师再来一顿。

「啊~终於考完了,净善,我想喝学校路口的果汁,你陪我去买啦!我请你喝。多亏你,我扎扎实实念了一个礼拜的书,这次期末考一定会让我妈跌破眼镜。不过倒是苦了某人呀~」映如握拳说到,眼神充满自信,之後意有所指的说了最後一句。

「呵呵~好啊!给你请。你本来实力也不差,是太混了。」净善收起书包故意忽略她的话,「诶~净善~我是你闺蜜耶!你呼个气、放个屁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麽。你不用在意啦!谁叫你都不去堂哥教室,没看到堂哥冷面杀手样,微笑却也冷淡地拒绝一堆花痴,所有卡片、礼物一概不收,啧啧啧~我走在路上都是满满玻璃碎片呀!放心,堂哥真的只爱你,而且你已经是我伯父伯母认可的媳妇了,那些女的~完败,KO。」翟映如搂着好友的肩引她去路口跟堂哥见面,不然李净善又不知在别扭个什麽,「堂哥啊~你就加把劲吧!」映如心想。

「神经!快啦~」净善拉着映如一过马路就看见熟悉的脚踏车,「疑~堂哥~好巧喔!你也来买果汁喔!不会是特地来接亲爱的堂妹放学吧!」翟映如故意说着,边把净善推向堂哥身边,「是来接人,但不是接你。」思辰说完笑着看净善。

净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生气个什麽,就是很闷很闷,一方面很开心翟思辰如此受欢迎,另一方面却也在意着,在意他那麽耀眼。加上李净善自尊心高、实力也好,外表也不差,与翟思辰站在一起是不相上下的,但她就是觉得有点没信心。

映如看着两人有点奇怪的氛围,心想还是让两人好好相处吧,堂哥一定有办法的。於是假藉打给洋洋,「洋洋学长呀~我忘记跟你约在书店了,都是我们导师碎念太多啦!什麽~你等很久了喔!歹势啦~我买个果汁请你,在那等我。」映如收起电话双手合掌的对净善说「抱歉!我忘记跟洋洋要去抢动漫发行的第一刷了,净善,我得先走,你让堂哥载回家吧!掰掰~」拿起饮料拔腿跑走。

净善拿着果汁喝着、向前走去,思辰牵起她的手直喊「净善~净善~我好想你!」,「我有什麽好想的,而且有更多女生希望你想吧!」说出口的话充满酸意。「真的想你~好几天看不到你了,而且要让你专心读书不能讲电话,我都快疯了,有人可以作证!」思辰双手搭着净善的肩,头靠着头。

「谁?你跟谁说了?」净善狐疑地问,深怕他公开恋情,思辰神秘对她一笑,跑回车子背对着净善,不知在忙碌个什麽?净善就站在原地看好戏,最後看着思辰抱着运动外套走回,「你发神经到跟运动外套讲话?」净善咬着吸管问。

「我最近的心情只有牠能懂!」思辰打开外套,肥仔已经吃饱喝足的窝在里头呼呼大睡。「肥仔~」看到牠净善心情好了起来,伸出手不停摸着。

思辰抱起肥仔惊醒了牠,让肥仔不悦的「喵~~」,「肥仔~我是不是很想净善?」,「喵~」,「肥仔~那些女生我根本都记不住长相,因为脑子里、心里头只有李净善,对不对。」,「喵~喵~」,一人一猫就这样一搭一唱对话着,看得净善忍不住笑了出来。

翟思辰双手把肥仔举起至净善眼前,也把自己的脸凑近说「原谅我,不要生气了!」,「哈哈哈~」看着翟思辰的模样,净善笑出声来,所有不悦都飞走了。「我又没生气。」小女孩爱面子地说,「喵~」肥仔挣脱思辰的手跳下跑开,彷佛是看小俩口和好了,牠的任务也完成了,最後思辰一手扶着车头、一手牵着净善,两人漫步走回寺里。

接续的日子很美好,大家都顺利直升了,换成净善和映如变成国三生,经过近一年的魔鬼苦读炼狱,净善终於考得优异的成绩获得全额奖学金入学,而翟映如差点就无法直升,因为如净善所预想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他们的学校在思辰三人入学後,果然让一堆少女转变目标,加上三人常常代表学校参加科展、语文等竞赛,更是让许多人破除佛教学校的偏见,进而愿意了解这间学校的优点。不仅是女孩子,也有许多男学生开始想报考或转学,连带从国小部、国中部都开始有人来卡位。

相当然尔,翟映如打一天鱼、晒三天网的读书态度在国中前两年还能敷衍过去,一升上国三後所有压力袭来,一度让她想放弃转考普通职校就好。要不是堂哥为她恶补着、净善的加油打气,以及对泰明学长的爱支持着,她真无法撑到最後一刻,加上洋洋一直拿自己的例子鼓励她说「诶~翟映如,你说对了,好心有好报啊!文昌神真的帮我猜中好多题,虽然我实力也不差啦!但是每一科要不是猜中那几题,哪有这麽好的成绩啊!所以你别小看自己啊!人在做,天在看,你是月老小秘书耶!」

有了大家的帮忙,加上堂哥时不时也拉着泰明到家里读书,所以她拼了命重新把数学基础打起,无时无刻背着单字,连睡觉都说着历史重点。终於费尽千辛万苦,提心吊胆地看着入学榜单,找啊找~当「翟映如」三个字出现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而翟映如则是不敢相信地尖叫连连。

升高中前的那个暑假,他们五人加泰丰一起到顾爸朋友家的露营场露营,大家一起到生态农场体验,一起准备食材,一起嘻笑玩闹。夜晚来临主人为他们升起小营火,而玩得最疯狂的泰丰早已累瘫,被哥哥抱进帐棚里快乐的进入梦乡。

他们五人围绕着营火,而洋洋高中加入吉他社,抱着自己的吉他自弹自唱,大家沈醉在他的歌声中。火光映照在这群年轻人上,青春时分的友谊、爱情总特别令人难忘,即使过了好久好久以後,这些记忆也牢牢地收在心里。

思辰与净善的爱情一谈就是好几年,从国中到高中,後来两人甚至一同考上最高学府,思辰攻读物理而净善选择心理。要离开家乡到外地读书,净善非常不舍,因为她始终不放心奶奶独自一个人,要不是翟妈一家人保证会天天去探顾李奶奶。

而李奶奶也不舍孙女北上读书,但又不愿阻碍孙女的未来。幸好思辰父母在北部,他们还特地打电话给李奶奶说一定会好好照顾着净善,因为他们早已把净善当作是自己的女儿般,如果可以早就想让她当儿媳妇了。有了他们的照应,加上净善与思辰同校,李奶奶终於安下一颗心,在心里头对天上的家人们说「我可以放心了,接下来就给思辰照顾着,我可以没有牵挂的去找你们了。」。

而思辰与净善也非常努力,大学毕业前即申请到赴美留学的机会,两人都是全额奖学金补助。但这次不是三百公里的距离而已,是几千公里的分别,奶奶知道净善的踌躇,告诉孙女自己身体还非常硬朗,能走能跑胃口也好,还在寺里忙上忙下的,要净善不能放弃。

最後思辰带着净善亲自找李奶奶表明自己的心意,他保证会好好照顾净善,甚至提出先订婚等学业完成後就立即完婚的想法。最後两人在两家子的见证下订婚了,终於成为未婚夫妻的思辰、净善带着深情凝视互望,大家都开心极了,真心觉得是大圆满。

有了公开的名分,到了美国後两人一同租房生活着,虽然是同个大学却不同校区,但他们说好每晚先回家的人就下厨做饭等另一个人回来,再忙都要一起吃晚餐,然後分享着自己的研究、生活趣事。

翟思辰看着净善,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打从在慈音寺看到她的第一眼,缘份就开展了。同学都很惊讶他们是彼此的初恋,甚至是从十四岁就开始的恋情,但两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非常登对。

唯一让思辰困扰的是净善的追求者太多了,明着、暗着的苍蝇一堆,逼得他买了一对婚戒先套住她,公开表明自己心有所属而李净善也是名花有主,果然苍蝇看到净善的未婚夫俊帅挺拔又学业优异都默默的打退堂鼓了。

他们在美国度过快乐的两年,只剩一年就可毕业了,距离真正拥有李净善的日子倒数着。

「Chris~Chris,你在发什麽呆呀!」工作夥伴推推思辰的肩呼唤着,「痾~抱歉,想一些事情,Elson怎麽了?」,「你的研究论文写得太好了,登上国际期刊啦,不仅替我们研究室争取到大笔经费赞助,更是替我们华人争光呀!下班後一起去喝一杯,我们为你庆祝。」Elson开心地说。

「嗯~好啊!几点?在哪?」思辰回道,「老地方,晚上七点,Andy说有几个其他研究室的女生也会一起参加,Eric你也该找个对象了!」Elson坐在椅上对着好友思辰建议着。

明明一表人才、标准黄金单身汉,但这朋友似乎对女孩子总不上心,Elson一开始还怀疑他会不会是喜欢同性,甚至还打算介绍几个男的给他,惹得Chris差点翻桌跟他绝交。

但是他的感情世界真的太令人好奇了,Elson根据思辰说过的话来推敲,他的确是喜欢女的,而且还交过女友,不过似乎分开好一阵子了。但说是情伤,都分手好几年了应该可以慢慢平复了吧!Chris身边也不乏条件很好的美女,有的甚至非常主动想方设法要进他的住处,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这些也没什麽好害羞不可说。

不过Chris看似很亲切却非常难以亲近,要不是Elson真的太欣赏他的才华,死缠烂打才有现在的交情,偶尔也才能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思辰的手机传来一阵声响,是翟映如打来的视讯电话,他一接通後萤幕上出现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娃,没想到皇天不负苦心人,顾泰明真的被翟映如倒追成功,两人还结婚生了一个女儿叫「顾宝霓」。他的侄女完全遗传妈妈,不管是长相还是个性,而泰明现在则完全变成女儿奴,标准有女万事足。

洋洋毕业後成为创作歌手,他的曲风令人耳目一新,遇到伯乐後甚至还拍了广告、短片,成为小有名气的人。至於顾泰丰长大了,也许是深受思辰和哥哥的影响和启蒙,後来国小三年级也开始练羽球,一路这样辛勤练习、努力,加上父母的支持,一步一步地朝国手迈进,「真的很好,大家都有很棒的发展,」思辰想着,唯独一个人他不敢去想。

「来~叫舅舅,宝霓啊~跟舅舅说如果不回来参加你的周岁宴,那就跟他绝交,等他回台湾,宝霓也不要给他抱。」翟映如抱着女儿替她说着,「还有啊~恭喜舅舅又在国际大放异彩了,现在是大名鼎鼎的科学家,宝霓啊~我们赶快跟他要几张签名照拿来网路上卖,看能不能赚点奶粉钱。」翟映如继续说道。

「神经!宝霓不是喝母奶的吗?好啦~我机票都订好了,下星期一定准时出现。这次放长假,会在台湾留半个月,宝霓~你要等舅舅喔!」看着可爱的侄女,思辰也忍不住软声叫着,只见萤幕上满是侄女的口水,但她啊啊啊的叫着,让思辰的心都融化了。

再度踏上台湾,再次回到这个地方,翟思辰其实每年都会回国,但大部分都待在北部跟父母一起,加上映如跟泰明後来也搬来北部,所以就更少机会回来这里了。他站在翟家门口、提着行李,看着大道尽头的慈音寺,就这几百公尺的距离,他却没有勇气走进去。

翟家里头已经是热闹滚滚,泰明抱着自己女儿满脸宠溺,而翟映如频频探头张望大门,终於发现堂哥站在家门口却对慈音寺若有所思,她知道他在想什麽,因为连她也不解净善为什麽这麽坚持着她的决定。

李奶奶在净善出国的第二年过世了,但她是没有苦痛、磨难而是安详地躺在床上睡着离开,翟妈发现时李奶奶房里还放着念佛卡带,佛音绕梁不绝於耳。接到通知的净善与思辰立刻订机票回台湾,慈音寺住持率领众人为李奶奶助念,她的面容宁静安好,嘴角彷佛有着微笑,李奶奶是不带遗憾地离开了。

净善虽然很不舍,但始终记得奶奶说的「不要难过,而是要欢喜」,所以净善带着微笑哽咽地在奶奶耳边轻声说「奶奶,你安心的去找爷爷、爸爸和妈妈了,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在佛菩萨那儿等着我喔!」,最後李奶奶火化,丧礼结束,她的骨灰就放在慈音寺里。思辰一路陪着、安慰着净善,也在李奶奶身边许诺一定会照顾好净善的。

净善安顿好奶奶的事情後便跟着思辰飞回美国,但这次却不是回去继续读书,而是办理休学。然後她一个人回台湾跟翟映如见面,净善感谢好友从小到大的陪伴,也很感谢翟家每一个人都把她当成一份子照顾着,最後她平静地对翟映如说「我向思辰提出分手了,他也同意,但一时还无法坦然接受。映如,这是我最後的请求,请帮我向每一位转达感谢,也请你⋯⋯请你陪着思辰度过。」

翟映如不敢置信净善说的话,直问好友是不是发生什麽事情了,净善跟堂哥间的感情她都持续关注着,一直都很稳定甜蜜啊!怎麽会突然发生这样的转变,她惊讶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净善不是移情别恋,也非堂哥在外胡来,更令大家不解的是净善回到慈音寺请求落发出家。

大家都傻了,翟映如疯狂打电话给堂哥,要他赶快回台湾来阻止,但堂哥在电话另一头却是平静地说「这是净善的决定,而我也必须做到当初我给她的承诺。翟映如,我承诺会陪着她,直到她再也不需要我的时候。现在她不需要我了,那麽我也得离开了。」翟思辰下巴尽是胡渣,语气虽然平稳,但却是满脸哀伤。

「什麽烂承诺啊!堂哥~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麽鬼,爱就要说出口啊!就要苦苦去追求呀!堂哥,你再不回来,一定会後悔一辈子的。」翟映如气得跳脚,她想尽办法、动用所有人去规劝李净善,但她丝毫不为所动,最後真的在慈音寺住持座下剃度出家,法号「慈俨」意思是慈悲庄严且恭敬。

一开始的前三年慈俨师父闭关不见任何故友,她要突破自己心里的关卡,出关後就待在慈音寺里过着暮鼓晨钟、青灯长伴的生活,她为佛菩萨服务着,由於出国留学过,她後来也帮忙翻译许多文章,让佛法可以更无国界的流传而帮助更多人,对於以前故友的探视也愿意见面了。

翟映如从来没放弃过,她常常在慈俨面前提及堂哥,但她始终不为所动,仍然平静祥和,後来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大家也觉得他们两人应该没有机会再续前缘了。直到现在翟思辰都不敢回想那晚净善说的话,分开後他甚至不敢回来这里,就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去见她。

距离净善出家满七年了,翟思辰一直守着心,这几年父母、朋友都为他介绍女孩,他们都急得很,尤其翟映如生了女娃,叔叔当爷爷後,常常发孙女照给爸爸。爸妈也想抱孙,一开始觉得净善会回来,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儿子已经到适婚年龄了,他们也放弃,进而规劝思辰也要放下了。

翟映如叫着堂哥,翟思辰回过神来走进屋里,大家看着思辰回来了更是兴奋,连洋洋也特别排开一天行程赶回来替乾女儿庆生。泰明抱着女儿、搂着映如一脸满足样,大家就围着他们同欢、切蛋糕。

另一头慈音寺里,慈俨带着斗笠跪在田地上除草,这是寺院後方的那片田地,她真的完成自己的愿望。奶奶过世後的遗产,她选择布施给慈音寺,帮寺里铺上石板块、买了简单机械开垦後面荒芜许久的田地、翻修了一些长年破损的设施,剩余的钱全部布施出去,不仅奶奶的遗产,父母留下的财产也是一分不留。

翟映如跟泰明结婚、生女的事情她都知晓,甚至宝霓出生时,翟家带着孩子来寺里皈依三宝,就像当初的他们一样。每次映如回娘家一定来慈音寺,然後带一大堆东西布施给寺里,其实是不舍好友吃苦。然後总一口气说着她的生活,也有意无意的说着一些事情、提及某个人,慈俨都静静听着,然後微笑地送映如离开。映如虽然总是泄气地回家,但她却始终不放弃。

因为几年前有一次规劝净善又失败了,她难过的坐在寺里小池塘边哭着,结果遇到了住持师父,她不谅解师父为什麽要同意净善出家,不能接受好友的决定。住持师父对她说了一番话「映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与业呀!佛菩萨也插手不了。能出家是大福报,净善本来就特别与佛菩萨有缘。这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课题,而且你做好友的不是应该祝福她吗?她愿意舍弃入世的情爱,出世为更多人付出,这就是慈悲呀!」。

「可是,她跟堂哥好不容易走到最後一步了,他们的感情始终很稳定,也没有人变心,但净善却执意出家伤了大家的心,这样佛菩萨就会欢喜吗?而且要为佛菩萨服务、替众生付出就非得出家吗?不是也有很多在家居士,他们也是一生奉献呀!」映如还是无法坦然的接受好友出家这件事。

「是呀~为众生付出非得要出家,持一念善心、善念精进修行,最後能成就圆满的人也是有啊!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本心,不过慈俨势必得出家,这样才能帮助她度过心里的关卡,映如啊!你知道男众可以出家、还俗、再出家,但女众一辈子只能出家一次,这就是佛菩萨的慈悲呀!所以你或者是思辰,再多点耐心吧!」说完这句话後住持师父就笑着离开了。

翟映如听完後心里出现希望,她感觉住持师父在暗示着什麽,但之後不管她如何苦苦追问,师父再也不回应了。所以她下定决心,既然堂哥一直没有要认识新对象的意愿,那她就替净善守着堂哥,同样地也为堂哥守着净善,她相信两人手上的红线一定还在,只要耐心、不放弃就可以紧紧再结起。

在家办过周岁宴後,翟映如抱着女儿对大家表达感谢并说「谢谢大家来为宝霓庆生,你们的红包我代替宝霓收下了,不过我想为女儿做件更有意义的事情。这些钱我跟泰明决定要布施出去,慈音寺里的屋檐长年失修有些都漏水了,所以我们请了工人来为他们整修。住持师父也同意,也请大家明日中午回到寺里一同享用斋饭。」

说完话後她把宝霓抱给堂哥,用小孩的口吻说「舅舅跟乾爹也要一起去喔!不然宝霓会生气。」惹得大家哄堂大笑。洋洋立刻同意,打电话给经纪人哀求再给他一天的假,而其实大家最在意的都是翟思辰的回答。

思辰抱着侄女对看沈默了一下後说「你是我的宝贝侄女耶~你的命令哪敢不从!」活脱脱跟泰明一样的女儿奴样。翟映如心里松了一口气,握紧泰明的手,就怕堂哥一口拒绝。

隔日大家一同到慈音寺礼佛,到处走走看看,泰明抱着女儿听映如说着以前的趣事,也勾起了他不少回忆。这里对他们来说不仅是一间寺庙而已,因为净善与慈音寺的缘分,大家也都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另一个家,即使长大成人、离乡背井出外打拼了,但每当谁回到这里时也一定会来慈音寺走走,因为在这里有个重要的家人。

翟思辰一个人在寺里走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格外触景伤情,自分手後他一次也不敢踏进这里,站在小池塘边的檐廊上,彷佛还能看见当初的他跟净善。他迟迟不敢进入殿里,因为他还没整理好面对净善的心情,还没做好合掌恭称一声「慈俨师父」的准备。

身後传来细微声响,「思辰啊~」是住持的声音,思辰转头恭敬问讯。「思辰啊!许久不见,听闻你已经是国际知名的科学家了,很好很好,这也是一种为众生奉献的方法啊,这也是一种法布施啊!」住持走至他身旁微笑说着。

「谢谢师父,不敢说有什麽贡献,还有的努力呢!」思辰回答,「恩⋯⋯思辰啊!见过慈俨了吗?」住持缓缓开口问道,「⋯⋯还⋯⋯还没。」思辰一阵沈默後困难的说出口,「今年是第七年了。」住持突然说了这句,「恩~她出家第七年了!」思辰知道师父的话中之意。

「你⋯⋯还等着她吗?」住持问,「恩!那晚她对我说谢谢我这麽久的陪伴,但是她有该做的事情未完成,我知道!她是不想耽误我,所以她提出分开,我也同意了。她说我完成了对她的承诺,自由了!可是自始至终我却还困着。如果这是她的决定,我不会动摇也不会阻碍她的,所以我一次也没回来这里看她,因为我怕自己会脆弱地求她回来。我了解她,不想让她为难,这也是我对她最後的爱。」思辰看着池里的菩萨像有点哽咽说着。

住持听完後倒是没回话,两人之间是一阵沈默,最後住持抬头望向天空缓缓开口说「呵~思辰,你过关了,接她回去吧!这是佛菩萨的决定啊!」住持说完拍拍他的肩膀,翟思辰转头一脸不解。

「净善选择出家是因为亏欠,她觉得自己必须完成小时候的发愿,大家都认为她还小只是随口说说,但殊不知这孩子始终没忘记过。因为她把这里当成是家,所以奶奶过世後,当然也是伤心,但更多的是亏欠,她觉得自己必须承担下奶奶的志业。而且离毕业就剩最後一年了,到时你们两个会结婚生子,她不知道自己未来是不是还有勇气下这个决定。所以她舍弃掉一切回来请求出家。」住持终於说出他跟净善间的秘密。

「一开始我并不同意,但她心意已决,所以我给她几个考验。第一、闭关三年,舍弃一切俗缘,确定自己是真的下定决心,而她凭着坚强的意志力过关了。第二、出关後不能避见任何人,映如那孩子常回来,也常故意在她面前说着你,但净善都平静如常。第三、期限七年,真实的面对自己,善了你们之间的缘分,七年後如果你还是等着她,并且没有与任何人有过感情,那麽她就得还俗,代表她还有尘缘未了。如果这些都完成了,才能真正出家,其实发是她自己落的,所以⋯⋯你过关了,接净善回去吧!」住持看着思辰,手里握着佛珠离开了。

「阿于,这是你所希望的吧!净善这孩子也固执,非得走过一次才能让她跨过心里的坎啊!这七年你们都在佛菩萨那儿护着这两人吧!思辰这孩子也深情啊~七年的考验就这麽过了,净善在这里付出了七年,够了呀~佛菩萨都看着呢!」住持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对李奶奶与故友们对话。

住持走进膳房,净善在那忙碌着,外头翟映如一家的斋饭早已备好,大家都等着。如果住持没来找净善,她其实提不起勇气面对翟思辰。

「净善~还在瞎忙个什麽?台子、炉子都已经被你擦得很乾净、发着光了。映如一家等着你呢!」住持开口,「师父⋯⋯您先过去吧!我⋯⋯我等一下就过去,把这里的地刷乾净就好。」净善推托着,其实是心里还无法坦然地面对翟思辰。

「呵~地很乾净啊!净善,是你的心还不静呀!师父当初说的话还记得吗?」住持问道,「是,我都记得。」净善放下刷子恭敬低头站着。

「前两关你都过了,第三关才是关键,思辰那孩子过关了,他来接你了。孩子啊~我代慈音寺感谢你,这七年你做太多太多了,但是师父还是要你还俗。」师父慈祥地看着净善说出这个决定。

「出家必须是圆满的出家,而不是带着遗憾、执着,在法律上你没有亲人了,所以你可以自己决定。但在情感上,翟家就是你的家人,他们是完全地祝福你出家吗?所以整理好自己还俗去,不出去见他们也行,但今天晚上就搬回小屋子住吧!师父不是赶你走,慈音寺永远是你的家,但他等着你,去吧!把尘缘都圆满了,想回来随时都可回来。」住持拍拍净善的肩膀後,迈步离开走进斋房见翟映如一家了。

大家看见住持走进斋房後都纷纷站起来恭迎,思辰也在里头,他看向门口,两扇门因被推开而来回摆动着,它们逐渐地停下来,直到完全静止了都没有人再出现过。

其实不只是翟思辰,所有人都引颈期盼着,盼着净善出现。思辰好不容易回来了也愿意走进慈音寺里,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说不定两人再相见後所有过往的回忆会再度涌现,只要净善能够还俗,那麽复合就有机会。

没看见净善出现大家都有点落寞,但又不敢在住持与思辰前说什麽,怕触伤他心底的伤口,这顿斋饭吃得异常安静,只有宝霓啊啊啊~的叫着。最後还是翟映如按捺不住,她放下筷子、抬起头,勇敢地说出大家深藏在心里的问题,「住持师父~净善她⋯⋯喔~不是,是慈俨师父怎麽没一起来用膳?」说完後看了堂哥一眼,思辰除了在听到净善的名字时稍稍停顿一下外,仍然平静地继续用斋饭。至於其他人都屏住呼吸假装镇定,其实心里早都跟翟映如一样焦急。

师父放下碗筷後看了众人一眼,笑了出声说「怎麽~大家好像很失望是我来陪你们用斋饭啊!」,翟映如赶忙解释「没没没~住持师父陪我们用斋当然欢喜啊!只是⋯⋯如果慈俨师父也能来就更好了。」她越说越小声,脸上是止不住的落寞与难过。

「很欢喜?那大家怎麽会是这样愁着脸呢?」住持继续说道,翟妈也忍不住开口「师父啊!她真的没有想过要还俗啊!思辰回来了,让他们见一面说不定还有机会呀!」,翟爸出声制止妻子「你别说了,就说女人对感情执着重,净善能这样看破出家,是好事啊!要祝福她啊!」。

「爸~还有大家,你们都是真的开心祝福净善出家吗?其实大家都很舍不得,如果可以不同意,我一定举一百只手,但我们就不是法律上的亲人嘛!」映如对着大家说。这期间翟思辰一句话都没说,他沉着脸看不出一丝表情默默坐着、用着餐。

「好啦~大家也别再说了,考虑一下思辰的心情嘛!他好不容易回来了,而且今天是宝霓的周岁宴,都是托宝霓的福气,我们才能这样聚在一起啊!来~吃饭吃饭。」洋洋看大家都很凝重赶紧开口缓颊。

「呵呵~思辰啊!今天她就会搬回小屋子了,给她一点时间整理、安顿好自己的身心,你就去接她吧!」住持终於说出让大家惊讶也惊喜的话。这话一出,除了翟思辰外所有人都停住用餐,慢动作转头看着彼此,彷佛要确定自己没听错。

「师⋯⋯师父,你说⋯⋯你说谁要搬回小屋子?」映如紧张到结结巴巴,「你说呢?」住持逗趣的挑眉看映如後,缓慢站起身走到泰明身边抱起宝霓。

「嘟嘟嘟~真可爱,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啊!托你的福,一家人要团圆罗!」住持逗弄着宝霓,怀里的小女娃咯咯咯地抓着师父的胡子笑着。

大家终於明白师父的话,每个人都狂喜万分,最感动的莫过於翟映如,她坚持不放弃这两人的感情,现在听到好友要还俗了,一瞬间情绪崩溃,抱着泰明痛哭着。而泰明一直看着映如的努力,不管是倒追他、苦读拼高中、努力撮合思辰跟净善,翟映如都是凭藉着一份不知哪来的傻劲跟坚持,他就是被她这样的心感动了。

这顿斋饭吃得有笑有泪,翟思辰虽然表面镇定,但其实他早已想飞奔去见净善了,他压抑着自己的心情,拼命告诉自己「翟思辰,冷静点,七年你都能等了,再给净善一点时间吧!」,用完斋饭後师父送大家离开,一走出慈音寺外大家就催促着思辰去找净善。

「师父不是说了,给她一点时间安顿身心,我都等七年了,不差这麽一点时间。」思辰终於开口,他抱起宝霓走回翟家,脚步明显轻盈许多,脸上终於漾起笑容,这是净善离开後第一次打从心底的欢喜。

唯有翟映如瞪大了眼想要说些什麽,这时泰明握住她的手说「给思辰处理吧!他比我们更想带回净善,相信他,他一定能带净善回来的。」

当晚净善在所有事情都安顿好後,独自走到三宝殿里合十跪下「佛菩萨啊~感恩您的慈悲,但请原谅我仍然执着世俗的爱,过了七年我以为自己能看破、能放下,但师父说得没错,我没能看破也没能放下,只是假装不在意、假装不动心。我深感惭愧着,因为我并没有真正坦然的面对自己,只是假藉着服务佛菩萨之名,掩盖忘不了他的痛苦。佛菩萨啊~对不起~」净善流着泪说完。

这七年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闭关的磨练、出关後的考验,每次当她想起翟思辰时,就会拼命的做事来逼自己转移,师父不说但其实都看在眼里,净善也骗不了自己。

净善三拜後起身来到住持房前,隔着门对师父说「师父~净善要走了,谢谢您这几年来的照顾。您说的没错,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您不仅是师父,其实更像是我的爷爷呀!请接受我的跪拜,谢谢您,这辈子佛菩萨对我太慈悲了。」说完後净善隔着门对住持师父磕头三拜,站起身看着房里後便拿起简便行囊从後门离开。

净善仔细的阖上慈音寺的後门走回小屋子去,自从决定出家後她便舍弃所有财物,所以要带走的仅有非常简便的三两样,除了几样个人物品外,里头就一套出家前最後穿的衣裤。净善戴着帽子、穿着寺里的灰色工作服独自走着,十二月的寒风呼呼地吹,吹得她的衣袖啪啪作响,就着月光踏在这条路上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是以前勾着奶奶的手走回家的唯一之路。净善想起奶奶,勾紧自己的行囊,就像勾着奶奶的手。

快到小屋子了,转过最後一个小弯就到了,净善闭着眼睛都能在心里描摹出这条路、小屋子的每一角、每一景。忽然,一阵风吹走净善的帽子,它随着风吹飘飘荡荡的,最後停在不远处的路上,净善赶紧走上前去,蓦然地从小弯处出现一个人影先她一步捡起帽子。

道路昏暗,只能靠着月光勉强照明,那人的身影模糊,但从身形依稀能判别出是个男子。他捡起帽子向她逐渐走近,净善有点紧张地抱紧行囊,但随着男子一步一步向前,净善的眼眶也酸了起来,她努力眨着眼想看清楚却始终看不清。终於走到净善面前了,翟思辰拿起帽子为她戴上,从包里拿出一件厚外套为她披上深怕她着凉。

翟思辰回家後把自己梳洗、打理乾净,他要用最好的模样出现在净善面前,而非憔悴的样子增添她的内疚。本想等到隔天早上再去找净善,但他坐立难安着,最後决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他对自己说「翟思辰就去看看她而已,确定净善都安顿好了再跟她谈谈。」。

因此他在小屋子前从黄昏等到夜晚,一刻都不敢离开,他要亲眼看着净善回来。吹了一整夜的寒风,翟思辰全身都冰冷着,但他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佛菩萨啊~净善会回来吧!求求您让她回来吧!」每一次道路传来些微的声响都让翟思辰产生期待,但又每次落空,他害怕净善不回来小屋子,而是就此离开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比寒风吹一整晚还令人痛苦、令人打从心底感到寒冷。

最後,翟思辰看到飞来一顶帽子,他走向前去捡起,不远处的身影是他殷殷期盼的佳人。虽然净善没有头发、穿着灰色的工作服,因为长年在寺里种田、做事身形更加清瘦了,但那个神情却依然没变。

翟思辰每夜难眠时总在心里细细想着、描摹着净善的模样,净善的眼、净善的鼻、净善的唇、净善的每一个表情,然後想着她入眠。七年不见了,但思念却没有丝毫减少,而是随着每一个呼吸而逐渐增加,原来他们都从来没有放下过。

翟思辰忍耐、压抑的情绪在看到净善流着泪时也溃堤了,他为她戴上帽子,披上外套後便紧紧抱住她。翟思辰已经不顾「男儿有泪不轻弹」的骄傲,他流着泪哭求着说「净善~净善~净善~求求你,我好想你,回来好不好。七年了,我数着日子,大家都说每过一天会好一点,但是并没有呀!我一步也不敢踏上这里,一次也不敢去见你,我知道你一定得做这个决定,但我怕来见你後我会这样苦苦求着你回来,我不想让你为难呀!」

净善流的眼泪不比思辰少,她回抱着自己最思念的人也哭着说「思辰~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一样,不想让对方为难。对不起,我执意做了这个决定,没有一点解释和说明就回来了,你没有责怪我,没有埋怨我。我以为七年过去了你会释怀,我告诉自己当你找到幸福时,我就会彻底放下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始终没有做到!翟思辰~我回来了。」。

两人在月光下紧紧拥抱着,这重逢等了好久好久,在等待期间的每一秒呼吸都是苦涩与煎熬,然而重逢後即使寒风冷冽,但没有比抱着思念的人更温暖的事了。

在稍稍平复了情绪後,思辰牵着净善的手来到小屋子,李奶奶过世後这里便没有人居住,加上净善出家时所有身外之物皆抛弃,因此里头空荡荡的蒙上一层灰。

思辰看了一眼後对净善说「你如果坚持以後要住在这儿,我不会阻拦你,但就这麽一次听我的好吗?很晚了,这里没有打扫加上一个东西也没,只能打地铺睡了。就今天,你跟我回翟家,明天一早我来帮你清乾净,再考虑要添置些什麽,好不好,净善。」。

净善环视四周的确都是厚厚的一层灰,要打地铺睡也行,对出家七年的她来说这并不是什麽苦差事。但她不想让翟思辰担心,因此顺从了他的决定,思辰开心地抱住她,就牵起净善的手走回家。

经过慈音寺大门时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庄严的菩萨圣像依旧伫立着,两人恭敬合掌对菩萨三拜後思辰开口「佛菩萨啊~此时此刻我翟思辰对李净善的心意依然没变,请您们作证,也请您们告诉天上的净善家人,我来接她回家了。这一世我会呵护着她、敬爱着她,未来她要到佛菩萨的国度去,那我也会努力精进修为自己跟随着。希望这一世之後没有来世了,愿我们都能到佛菩萨那儿去,做生生世世的共修。」

思辰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对净善来说这是最美的告白、最真挚的承诺了,她捂着嘴、流着泪握紧他的手。当两人走到翟家大门时里头开着灯一片光明,大家都知道思辰去接净善了,没有人睡得着,因此乾脆全家在客厅成双成对依偎等待着。院子传来声响,翟映如最先站起,她迫不及待地跑到门口,一开门就看到堂哥牵着净善。

净善看着映如轻轻说「我回来了⋯⋯」,话未说完映如已经冲上前去抱着净善嚎啕大哭,边哭边说着「臭净善,你让我们等了好久,臭净善,你为什麽让我这麽辛苦,臭净善,呜哇~~」大家都站起身对这一幕无不发自内心的动容,翟妈走上前去「好了啦!净善很累了,你让思辰带她去休息,有什麽话明天开始让你有得讲。」,泰明也走上前去给思辰一个微笑後就把妻子带回身边。

大家终於可以安心地回房休息了,这一晚大家都紧紧牵着另一伴的手,从思辰与净善的相遇相爱再分离,直到最後的重逢,他们都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幸福。

当晚,思辰送净善回房休息,在净善房门关起的瞬间,翟思辰挡住了门,他说「净善,我好害怕,我怕睡一觉後你不见了,然後这一切都是假的、是我在作梦。净善~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就坐在椅上看着你睡,我保证没有你允许,我不会冒犯你的。」。

看着思辰的脸有点苍白,眼底是满满的不安感,净善最终打开房门让他陪着。思辰就坐在椅上等着净善梳洗完,她什麽都没有只能穿着映如的睡衣。走出浴室时,摸摸自己的光头说「我这个光头配映如的这套睡衣,显得真好笑。」。

思辰站起身抱着她,一手摸着她的头,虽然没有头发但对思辰来说他一点都不介意,只要净善完好无缺的回来,什麽都没有好计较的。净善躺上床,思辰为她盖好被,真的就窝在房里一侧的贵妃躺椅。他用手肘枕着头,看着净善直到她缓缓入睡。

一年後思辰带着净善回台湾,两人终於登记成亲,没有婚纱、没有对外婚宴,仅有简单的在家宴客。净善的头发慢慢长出来,一年後已经是及肩长度,她随着思辰定居美国,也重新拾起课本读书,还真让她再次考进研究所,年後就可重返校园。

宝霓两岁了,开始会爬、会走调皮的很,这次两人回来跟一家人团圆过春节。翟映如抱着女儿看着堂哥跟净善,心想可以放下大石头了,这次真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吧!

不过翟思辰彻底转样,现在被翟映如取笑为黏屁虫,因为他无时无刻都牵着净善的手,净善到哪他就跟到哪,连在工作休息的空档也不顾同事吃惊的眼神打电话给她,而且一定要视讯亲眼看到净善才行。

他也觉得自己太疯狂了,但始终提心吊胆着,净善不只一次明白告诉他「自己不会离开,要他安心」,但分别了七年对翟思辰来说真的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好调整,而且年後净善开学了,想到以前读书总有一堆苍蝇,翟思辰担忧的很。

净善无奈地笑道「风云人物翟思辰这麽逊啊!」,思辰抱紧她说「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过佛祖的五指山,我翟思辰再风云也逃不出李净善的绕指柔,而且不是逃不出,是根本不想逃出呀!」。

未来的日子里两人这样相依相伴着,净善接连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的是Eric而中文名叫翟沁阳,七岁了活脱脱是爸爸翟思辰的复刻,而女的是Ariel,中文则取名为翟绯阳,今年六岁旁人一看就知道她根本是妈妈李净善的翻版,他们带着孩子回到慈音寺皈依三宝。

寺旁的教室传来一阵阵童稚的读经声,女儿Ariel问「妈咪~那是什麽声音啊?」,儿子Eric已经调皮地跑上檐廊去打探,「Eric,佛寺不能奔跑跟吵闹⋯⋯」净善还没说完,就看到儿子在转角撞上了一个女孩,齐耳短发、圆润脸蛋,手里抱着一只小猫。

这一幕勾起了思辰跟净善的回忆,他们的缘份就是从那一刻真正开始的,两人抬头看向小池塘中的菩萨像,同时在心里说着「佛菩萨啊~感谢您,让我找到了他/她~」。

菩萨微笑手持宝瓶,流泻而出的水反射着阳光璀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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