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手机萤幕，晚上十一点四十三分。
我坐在荡秋千里晃啊晃，我跟顾子恒约好了在这座公园见面。
才这麽想的同时，我远远就瞥见有个人影从公园门口的转角拐了进来。
我一手把手机握着，一手拉住秋千，脚随着秋千一下前一下後地微微摆动，感觉自己浮躁的心快要跳了出来。
果然是他，这个时间没有灯光的话根本辨别不出任何东西，几乎是跨进了路灯的光线范围内，我才辨识出他的面孔，顾子恒手插着口袋，已换上居家私服，脸上没有什麽表情，我猜测不出他的情绪。
「晚上好。」
不冷也不热的招呼，这很不像他。
我全程盯着他看，从他远远走来，到他靠近，现在坐进荡秋千里，今天的他莫名散发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晚上好⋯⋯」我咬着牙，总觉得气氛不太对，握着秋千的手心也不自觉越捏越紧。
他只斜瞟了我一眼，没再吭声，迳自轻晃属於自己的秋千，脚猛盯着自己的鞋。
我轻轻喉咙，尝试打破沉默。「顾子⋯⋯」
「今天就愿意来见我了啊？」旋即，他打了岔，我听得出他口气里的不友善，也感受得出来他隐隐蕴藏的怒气，我知道他为什麽不高兴，所以只能闭上嘴任他开心。
我垂下头，不与他的视线有所交会，但这样的举动好像把他惹得更加不悦。
「不打算有所解释吗？」他质问我。「你不觉得自己欠我们一个道歉？」
我抿起嘴，努力拟出一个能够缓解他情绪的说辞。
「我、我对於刚才，真的很抱歉⋯⋯」
「你知道你自己错在哪里吗？」他的语气又变得更加尖锐，满满的不屑让人听来十分刺耳。「游诗妍，你懂我在气什麽吗？」
他说话的音量随着他情绪逐渐激昂而愈发嘹亮，虽然此时已然接近午夜时分，但我没有拦他，我知道他现在非常不高兴。
「说话啊！」
他突然用力咆哮一声，吓得我心脏都漏了一拍，手机差点摔出去，我眨眨眼，他爆发地我措手不及。
见我没有回应，他站起身，我原以为他要直接离开了，没有想到他伸出腿，非常用力地朝铁杆一踢，整个荡秋千被震得铃铛作响。
「凭什麽他可以把你好好一个人糟蹋成那副德性？这几天你有好好照过镜子吗？你有看过现在的自己长得是什麽模样吗？」他冲着天空大吼，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窜入我的脑门。「游诗妍，你是傻子啊？饭也不吃，学校也不上，连你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也搞成这样乱七八糟，你以为痛的人只有你自己吗？」
我睁着眼，静静地看着顾子恒爆发，这也是第一次，我看见他狂怒的模样。「我也很心疼，余乔㬢也很难受啊！你没看到我们刚才离开的时候她几乎是一背对着你就开始哭了起来，还一直自责自己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你这样子虐待自己，叫我们这些在你身边的人情何以堪？」
当他回过头来，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眼眶，我想像出了顾子恒形容的场景，感觉自己真切看见了乔㬢落泪的模样，心不禁揪在一块，好心疼。
「我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自己一个人，你从来都不是，你明明还有我们，为什麽要把我们推开？」顾子恒的眼眶也红了，我听见他这哀求的语气就觉得自己真的好差劲，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因此我立刻站起身，冲上前去，紧紧地抱住顾子恒。
刹那间，顾子恒宽硕的肩膀成为了我心灵的抚慰，所有的疼痛仿若减轻了大半，他的怀抱简直就像是坚固的铠甲，我能够把自己建立起的戒备全卸下来。
一卸下防卫，我的心灵也不再强壮，它其实一直以来都很脆弱，所以我才不得不筑起层层防御，眼泪不再需要受限，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他的肩膀上再次湿了大半。
「你真的是我见过最笨的人，」他毫不犹豫地嫌弃我，却同时用手抚上我的後脑勺，不知为何我觉得好多了。「我不是说好了要一直守护你吗？」
我哭到哽咽，但还是努力发出正确的音说话。「我、我⋯⋯我担心你们也像他一样，在我、我终於付出真心之後⋯⋯就消失不见，我受不了这样，」我哭得乱七八糟，知道自己一定很丑，但我还是松开环抱他的双臂，然後指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这里⋯⋯很痛，真的很痛。」
我看见顾子恒的眼眶滴下了泪，他想再伸手抱我，然而我却一把推开，倒退了好几步。
「但是更让我受不了的是⋯⋯看着他代替我死去，或者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抽抽答答地喘不过气，眼泪继续模糊我的双眼。「顾子恒，我都知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我都知道了⋯⋯」
闻言，顾子恒愣在原地，一双眼睛迷茫地注视着我，因此我把口袋里他送给我的手链盒拿了出来。
「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了对不对？」我把纸盒递到他面前质问他，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真相大白。「⋯⋯顾子恒，你也不是普通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