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亮伟，你前一阵子去相亲了是吗？」
突兀地问出这句话的是我的老板，时间是开庭结束後，地点是男生厕所，拜老板这飞来一笔般的突袭，我忽然不太想上厕所。
「不，呃，那个，那个不是相亲，只是认识新朋友。」
「嗯，一般的相亲，其实跟认识新朋友没有什麽本质上的差别。」
「……比起这个，你怎麽会知道这件事？」
老板十分从容地洗手，擦乾，脸上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答应过消息来源要保密的。哈哈，你那是什麽表情？一副被榴槤噎到的样子。」老板笑了笑，似乎对於我的反应感到满足，转头就把消息来源卖了，「是美香说的，她好像也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前几天神神秘秘地跑来问我这件事。」
路美香的朋友？这麽说来，我去相亲的事虽然没有特别跟路美香提起，但确实曾经跟余幼槿说起，大概是余幼槿说的吧。我跟着老板的步伐离开法院，上了老板的车。因为我自己不太开车，实在叫不出车子的型号或厂牌，但老板从来不让我碰这台车，我想应该是相当名贵的车吧？我坐到副座的位置，外头天气晴朗，艳阳高照，而我的内心则对法律圈狭窄的人际关系感到一片灰暗……虽然严格来说余幼槿并不是这个圈圈里的人就是了。
「所以，怎麽样呢？顺利吗？」
「呃，普通吧，就认识一个新朋友这样。」
「喔，这麽冷淡？看起来对方不是你的菜啊。」
「我基本上不反对这样的结论。」
老板难得地哈哈大笑，我转头去看窗外风景，有点不想继续这个对话。整体而言，我们事务所的气氛算是偏向公私分明那种，同事间很少会去谈论自己的私事，我在老板底下待了三年，对於他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他也从来没有问过我下班後都在做些什麽，类似这样的对话应该是第一次。
计程车停在红灯处。或许趁着这个机会问问也不错？我刻意不看老板，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讲到这个，老板你有女朋友吗？」
「有啊。」
出乎意料之外，老板回答得挺坦率，以至於我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老板瞥见我的反应，淡然笑笑，补上一句：「以前有。」
「……原来是开玩笑吗？抱歉喔，我好像错过笑的时间点了，现在补笑来得及吗？」
「你这麽说就不对了，我以前有女朋友，这是一个事实啊，并不是开玩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案件告一段落，老板心情不错，一边开车一边说起他以前的事。原来他以前也有过辉煌糜烂的感情生活，不过不论哪一个女朋友，似乎都没有达到他心中预期可以结婚的标准，於是不知不觉地就蹉跎到了今天。附带一提，老板所谓的「蹉跎到了今天」并不是一直保持单身的意思，他大约两个礼拜前才跟上一任女朋友分手。
此外，预计一个月内会跟新的对象交往。某种程度上而言，我觉得老板的状态跟「一直都有女朋友」没什麽分别。
「这麽说起来，所谓的上一任，究竟是指第几任呢？」
「不太清楚呢，所谓的前女友本来就是集合名词的概念，我从第五任之後就没有认真算了。」
原来前女友是集合名词吗？我在心中默默作笔记，感觉自己又学到了一课，虽然我大概是用不上。我们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老板开着车进入大楼的停车场，到了将车停好的时候，他才再度开口。
「总之呢，亮伟啊，不要後悔就好了。」
老板如此说着，将车熄火。而我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话。
「怎样才不会後悔呢？」
稍稍沈默了一下，老板转头看我，神色似戏谑似严肃。
「你觉得客户委任到不合意的律师会怎麽想呢？他们会试着说服自己那没有那麽糟，假装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误，然後不知不觉地这件事情就过去了，毕竟人生不是只有这件事，不去想就没有後不後悔的问题。别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从没後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