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欽點冰人 — 陰差陽錯(五)

正文 欽點冰人 — 陰差陽錯(五)

耳畔传来飕飕风声,周围的景物迅速掠过,柳沐昙只觉得阵阵凉意来袭,初次在高空聘驰,她禁不住心生怯意。

「冷吗?你忍一忍,快到了。」感觉怀中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梁尚钧不觉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令她的身子在急速前进的当下,始终保持平稳。

约莫二盏茶时刻,风声渐息,她刚碰触地面的双脚有些虚浮,要不是握在肩上的大掌尚未松开,她肯定会失去重心站不稳。

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陌生境地,柳沐昙疑惑问他:「这是什麽地方?你为什麽忽然将我带来此处?」

梁尚钧轻轻放开她,答道:「这里是清平村入口,适才路上有人埋伏跟踪,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为免牵连你,我唯有先带你离开。」

清平村?柳沐昙暗叫不妙,此处离家六十几里,恐怕无法在夕阳西下前返家:「糟了,回去迟了哥哥一定很担心……」

「你放心,先随我到村里办点事,待会我送你回去,保证比你的脚程快。」

不等她答应,梁尚钧轻易夺过她手中的东西,投入背上的竹篓,二话不说拉着她往村里去。手被他握着,柳沐昙心中阵阵忐忑,有些紧张又仿佛有些欢喜,不似被哥哥牵着那般安然自在。

梁尚钧携着她,挨家挨户地敲门、送药。每到一户人家,他都极有耐性地解说药性与煮法,而且无论何种药方,一律一帖收一文钱。一连去了十几户人家,所见到的男丁十有八九咳嗽不已,有者甚至肢体受伤,行动不便。

柳沐昙对此甚是诧异,忍不住问道:「为什麽村里许多人都在养病?」

「清平村居民多以采矿为生,由於工时长又频密吸入细尘土灰,十有八九患上肺疾,矿场发生意外,矿工受伤更是常有之事。」其实主因是官商勾结,雇主刻薄……官场黑暗,他不想向入世未深的小姑娘提及太多。

「所以,你为了救济村民才当小偷?」她微笑望他,俏皮的语气中藏着些许敬佩。

「别胡说,那些药我可是有收钱的。」

「一帖才收一文钱,你不是在倒贴吗?」柳沐昙忽然想到了什麽,雀跃低呼:「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想帮他们,又怕他们过意不去,才象征式地收点小钱。」

「没这回事。」他淡淡回应着,心中却是一阵温热,眼前的小姑娘看似天真烂漫,竟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

柳沐昙瞧他脸上泛起浅浅红晕,随即明知故问:「咦,你在害羞吗?」

「闭嘴,再胡说八道自己走路回去!」

她立即捂住小嘴,安静乖巧地跟在他身旁,不敢再发声。他垂眸偷眼望她,见她

敛去笑容、眉头深锁,心知她又记挂着哥哥,顿时心软柔声道:「等去了陈婶家,我立即送你回去。」

「我不喝!咳咳……」

路边的茅屋传来一声嘶喊,话音微弱而倔强。

梁尚钧和柳沐昙闻声而入,只见一位年迈妇人身子倚着床头,别过脸故意无视侍奉床前,欲给她喂药的女儿。任凭前来看病的张大夫好歹劝说,亦是徒然。

「陈婶喝药,别让大家操心。」梁尚钧鲜少哄人,连说句劝话都硬邦邦地,不甚讨喜。

久病未愈的陈婶像个孩子似地赌气道:「不喝,喝了也不会好的。」

「娘,您别这麽说……」

陈姑娘还没说完,霎时「哐当」一声,手上的瓷碗被陈婶刻意打翻,汤药和碎片撒了一地。陈姑娘赶紧拿来扫帚清理,虽感委屈仍然温声道:「没关系,待会我再给您倒一碗。」

「我说了不喝,你们给我出去、出去……」陈婶说得激动,开始有些气促。

柳沐昙见状,连忙坐到床边,轻拍她的背安抚着:「好、好,不喝就不喝,您好好休息啊。」

待陈婶的情绪平静了些,她才起身拉着陈姑娘到房外,悄声道:「陈婶不是故意无理取闹的,她觉得自己生病很没用,老是拖累你,才会自暴自弃。我有办法……」

未几,陈姑娘在柳沐昙陪同之下,捧着一盆面团放到床边的茶几,轻拍她母亲的肩:「娘,下午咱们吃蒸馒头,想要您帮忙揉面,我怎麽揉都不及您的柔韧适中呢!」

听见需要帮忙,陈婶立即转过身,勉力坐起来,一双手熟练地往面团里揉呀揉,虽是对女儿唠叨,嘴上却泛起笑意:「每次教你就是不上心,现在可要看好了……」

「是、是、是。」陈姑娘一副受教的模样,微笑道:「我还有很多事做不好,需要娘指点呢!娘要快点好起来,才可以多教我呀!」

揉好面团,陈婶自动拿起瓷碗,三两下便将药喝个清光。陈姑娘向柳沐昙投以感激的目光,她则报以微笑。

看着母慈女孝的画面,她不禁一阵鼻酸,在眼泪缺堤之前悄然步出屋外。

「真有你的,连病人的心情都如此明白。”」

听见身後梁尚钧的话音,柳沐昙胡乱擦了擦眼泪,方才转身望他。

「怎麽哭了?」眼角下残留的浅浅泪痕,他见了莫明地不舍。

她使劲摇头,泪再次不争气地划过苍白小脸。原本有些头晕不适的她,此刻更觉得阵阵天旋地转,忽然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柳沐昙……」梁尚钧及时接住她,将她抱到陈姑娘床上,叫来张大夫为她诊治。

张大夫往她的人中使力一按,将她救醒。悠悠醒转,她第一眼见到的是那张蹙着眉,有点凶的脸。

「没事吧?为什麽会突然昏倒?」梁尚钧语调淡然,大掌却不由自主地轻抚她的额。

「水……我要喝很多的水……还有吃东西……」她虚弱地要求道。

梁尚钧从竹箩取出一壶山楂水、几块糕点和馅饼给她。

「是甜糕吗?」柳沐昙指着那些糕点说:「我吃不得甜食。」

眨眼功夫,柳沐昙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壶山楂水,还连吃了三块馅饼。

梁尚钧细细打量她的脸色,见她面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方才稍感宽心:「原来是饿坏了,没想到你长得瘦小却是个吃货。」

在旁的张大夫神色仍旧凝重,适才探知她的脉搏沉而细数,肾虚严重;如今听得她说容易饥渴、忌吃甜食,心中的疑虑顿时又肯定了几分。

「柳姑娘可是患有消渴症?而且病情不轻。」

柳沐昙点点头,大方坦白病情:「我自小就得此病,看过许多大夫都说,这是先天不足,非一般消渴症药方所能治好。」

「消梨、元参、地黄、白芨、山药……这些你都试过吗?」梁尚钧忍不住打岔,他怎麽也不相信这善良的小姑娘身患绝症。

「嗯,都没用。如今喝的药只是暂缓病情。」轻描淡写的话语,道尽无奈与绝望。

「尚钧,柳姑娘说的是事实。」张大夫拍拍他的肩表示抱歉,顺道向他告辞到别处看病。

张大夫走後,房里只剩他俩,梁尚钧怔怔望着她,说不出半句安慰话。

「每次大夫来过,哥哥都像你这个表情。」柳沐昙凄然一笑,眼眸泛起了泪光:「何必愁呢?只要稳住病情,我会没事的。」

她摆明在逞强,病情会否恶化谁也说不准,不然怎会老是担心时日不多,还误将他当成鬼差?梁尚钧并不拆穿她,反而转了话题,朗声道:「柳沐昙,我们交个朋友吧!」

虽然对他的请求有些意外,她仍点头答应。

「既然是朋友,以後无论难过、害怕,在我面前都无需掩饰。要是哥哥不在家,你想找人说话,我也可以奉陪。」

「谢谢你,梁大哥。」

即使他是个盗贼,即使他们只是第二次见面,她却觉得此人诚恳心善,与他一起安心无比。

**消渴症可分为上消、中消和下消,本文症状属於下消,类似现代糖尿病。由於柳沐昙是先天性的,古代没有人造胰岛素,所以属於高危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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