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欲哭無淚的家族關係 — 第一話 欲哭無淚的一八六零

正文 欲哭無淚的家族關係 — 第一話 欲哭無淚的一八六零

寒流覆盖了整座繁忙的维多利亚港,码头与半月倒影在港内水面上载浮载沉。

玛格丽特河所产的劣质酒香,在酒吧前的街道上弥溢漫延。

来自雅库茨克的冷气团让海参崴暂时封闭,虽然并不会波及到这座不冻港,但也不代表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像停泊在西侧避风塘拥挤的船只就是一例,它们原本在夏天时沿着东北航线航行於白令海与利物浦之间,而今年提早拜访的凛冬,迫使它们不得不趁着受到冰封之前南下避难──跟着候鸟们一起。

居住於东海岸的俄国佬们,这个冬天恐怕没有火柴可以用了。

我身被鹿皮大衣,坐在紧邻壁炉的窗台前,嘲讽那些深陷冰天雪地的北方猎人们同时,也啜饮手中温热的牙买加蓝山咖啡。无论气候有多冷,也不管外地港口有没有结冻,至少在这个门窗紧闭的空间内,我可以尽情品尝春风般的暖意。

直到某个不速之客造访我的居所。

喀嚓。

「Hoy,angakingprinsesa!」

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打开,壁炉里的火焰闪动了一下,既刺耳又突兀的异国招呼声从我身後传来,我没有回头,仅将咖啡放回桌上。

「这不是华语,博纳尔德先生,那是菲律宾话。」我冷冷地说。

「叫我博纳,公主。」

噪音来源把帽子往帽架上一扔,随即往我这边走近。

「反正东方土着都差不多样子,我可不想去牛津图书馆翻资料,把他们的脸跟语言还有身上的花纹做个像林奈那样的生物分类。」

我重新拿起了茶杯。

「随便你,但请把门关上,博纳公主。」

「不,我是说叫我博纳,而公主是我对你的称谓。」

他叨念几句,转身去关上房间的门。

即使明知道我血缘不纯,他还是喜欢拿这个话题大做文章,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失礼之处。

与他所应当具有的民族性与教育水平大相迳庭。

「希望你没忘记,博纳,你现在说的公主,可是混有四分之一当地东方土着血统的香港总督私生女。」

讲到东方土着四个字时,我特别加强语气,以突显他方才的无礼。

「我当然没忘记。」

门关上的时候,壁炉里的火焰又跳了一下,星花四散,柴薪发出撕碎纸张般的哀吟。

「即使你体内流着华人土着的血液,但你的灵魂显然充满了纯净的高加索精神。」

「听起来像是在讽刺我。」

「那是你的误解,事实上,我还希望我未来的小孩也能拥有八分之一的东方血统。」

「喔?」我以感兴趣的口气作为伪装回应他。

「在纯白百合的花瓣中间点缀几根黄色花蕊,能让整朵花显得更加高贵优雅,这样说对吗?我的莱拉公主。」

「我能否当作这是对我下的战帖?」

「我建议你当作告白。」令人生厌的弹指声在他指间响起:「不过就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可以当成宣战没错。」

他走到桌旁,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直接在我对面坐下。

多麽自以为是的一个男人。

这位不速之客穿着盛装,却不修篇幅,双腿打开像只猴子,可满头金发与混浊蓝眼又显示出他是个如假包换的日尔曼人。我一直在这个放荡不羁的年轻商人手下做事,代替他处理与当地华商买办的转销事务,虽然他职务上是我的老板,但也许是看在我是香港总督私生女的份上,总是对我特别礼遇。

另外从他自豪且傲慢的个性,也能察觉他的的确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德国商人。

「你不是特地来这边找我寒喧的吧?无论是告白还是宣战。」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是这样,可惜今天除了调情外,还有其他正事要谈。」

「我不觉得刚才那些叫作调情。」

「是吗?我可是既害羞又忐忑不安地向你倾诉我的思念。」

「我从你的话中只知道了你以为我是菲律宾人这件事。」

他低头对着桌子笑了笑,之後闭紧双嘴,右手放在椅背後,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这是他在谈论正事前的习惯。他不只一次说过他很不习惯严肃的气氛,所以每次在会议之前他一定都会试着缓和气氛,通常是叫服务生来给每人送上一杯加入胡椒的英式红茶,然後欣赏与会者们喝下去後眉头上的动作,借此让自己放松心情。

跟商人比起来,我认为他的性格还比较适合当个三餐不继的穷诗人。

「天气......真冷啊。」

他忽然开口。

「你所谓的正事就是来这边和我谈论天气?」我不以为然地叹了一口气:「如今你也像不列颠贵族一样堕落了,博纳尔德公爵。」

事实上,他并不具有公爵这个名份,那仅是我对他的讽刺。

「我是说,今年冬天忽然变得特别冷,而且冷得特别快,这你应该知道。」

「是的,我知道。」

「连温哥华都因为天候异常,港口陷入冰封中。」

仅出现在眼角余光里的他,似乎正紧紧盯着我。

「这我就不清楚了。」

「不光是太平洋周围,欧洲那边港口也提早结冰,如你所知,北欧与苏格兰到远东的航运是我们的重点商线。」

「所以?」我第一次抬头正眼看他。

而博纳此时却转过头,看向窗外那些停泊在避风塘的货船。

「我们在爱丁堡有四艘船,勃根有一艘船,现在都被封在港内,而这个冬天,恐怕是要被暂时判定出局了。」

「这件事我有听到消息。」

「很好,现在我要你做的,去找我们那些矮子买办,确保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的货没有按时到,就勾搭上那个光头法国佬。」

他忽然倾身紧紧凝视我,彷佛我就是他口中所说不知好歹的华商。

「你是指威尔森先生?我已经说过他是英国人了。」

「不管是哪国人,莱拉,不要让他抢走我们的生意,那群矮子下游商人总让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麽,单凭一张合约根本不牢靠。」

「博纳,我认为你应该更加尊敬你的客户,他们并不是笨蛋,你只要对他们诚恳,他们也不会......」

「可是他们是矮子,矮子多半也是秃子,所以我才担心他们会跟光头佬搞不三不四。」

这个男人,只要一旦认定某些事情,即便是又蠢又毫无根据的想法,谁也动不了他。

「我查过了,光头法国佬在十一月的时候,就已经把船开到了布雷斯特,碰巧躲过了这个该死的寒流。说什麽他是英国人,我打赌他是为了方便进出香港,才去认了个英国人当老爸,假装自己是英国人。」

「我赌十便士不是。」

「好,我会去调查他的底细,到那时你的十便士我就收下当作嫁妆了。」

「如果我赢了呢?」

「那我就给你十便士当作结婚聘礼。」

说到底不管怎麽样,好像都是我吃亏。

「关於结婚的事,我们之後再谈,你能够搞定我刚才说的事吗?」

「如果是指买办的话那没问题,只是结婚的事我恐怕搞不定。」

「别在意,我会帮你搞定的。」

他一派轻松地说着,好像随时都能把我掌握住一般,这个男人向来相当自大,毕竟他还没到四十岁就已经拥有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商运公司,连英国殖民政府遇到他也要给足面子。

但即使是这样的男人,我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就得到我。

我闭嘴不语,和他继续争辩下去只会更陷入他的捉狭之中,既然要我办的事情已经传达,他再待下去也没什麽意义,我用眼神屡屡知会他,表达我想要逐客的念头。而博纳也用他淡蓝色的双眸回应我,但当我看到他自以为是的眨眼动作,我知道他绝对误会了我所想的事情。

毕竟是个自大的男人。

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物色到第二排的一瓶1836年份勃根第红酒,拿起放在柜子里的开酒器,以相当滑稽且不熟练的姿势将软木塞打开,洒了一些到鞋子上。

「公主。」

「手帕放在你隔壁的柜子里。」

「谢谢,但其实我是想问杯子在哪。」

他边说边打开了酒柜旁边的橱柜。

「如你所见,与手帕放在同样的地方。」

我稍微打开玻璃窗,好让他带进来的菸味能够散去一些,但冷风一下子灌进屋里,所以只好再把玻璃窗关紧。

「你应该要放个专门摆杯子的柜子,而不是把杯子跟扫除用具放在一起。」

「你应该要把酒倒在杯子里,而不是倒在鞋子上。」

「好,回得不错,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他拿出两只高脚杯,放在橱柜上,为他自己与...我认为应该是我,这房间内没其他人了,他在两个杯子里倒入红酒後,用手掌托着杯子走过来。

那瓶红酒是我父亲,也就是香港总督,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这也是少数几件让我与父亲得以连结的纪念物。近十年了,我从来都没打算要打开它,它对我意义深远,我原本计划在我遇到人生重大日子的时候,才会品尝这瓶酒。

而这个男人竟然如此随便就打开了它,还洒到鞋子上。

「......」

「怎麽了吗?公主。」

看我一直迟迟不肯拿起酒杯,博纳好奇地盯着我。

我不想让他知道这瓶酒的来历,索性一口气灌下了整杯红酒。

「喂喂,喝太快了吧?」

「这是我的习惯。」

不去与这个傲慢的德国人纠葛太深,就是我的习惯。

疾促的脚步声忽然从门外的走廊上传来,我与博纳同时看向门口,当声音结束的同时,门也被用力打开。

一颗光亮的秃头出现在门口,而他脸的正中央是个血红的手掌印。

「威尔森!!」博纳失声大叫。

但威尔森先生完全不理会博纳,直直朝我这边冲来。我退後几步,一直退到墙边,他毫不犹豫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

事出突然,让我无法反应。

「威尔森!!!!」

博纳又大喊了一次他的名字,这次叫得更加凄厉,简直像他相依为命的好友被海浪卷走一般,放声狂吼。

「你在做什麽?威尔森先生!」「玲玲!玲玲!」「玲玲是谁?还有博纳,你愣在那边做什麽?快来阻止他呀!」「不行了...我的俾斯麦号被他击沉了。」「你在说什麽?二战根本还没开打啊!」「玲玲!玲玲!」「玲玲到底是谁?」「奥玛哈!他们从奥玛哈上来了!快守住啊!」「就说了二战还没开打!」「玲玲!玲玲!」「够了!威尔森先生!」「今天,这个战役将会被记录在历史上,守望莱茵河作战!」「战争已经要结束了?明明还没开打。」「玲玲......」

◎◎◎◎◎◎◎◎◎◎◎◎◎◎◎◎◎◎◎◎

「玲玲!快点起来!」

「......咦?」

我一时没意会过来,只感觉脑袋异常昏沉。

这时的室温已不像寒流到来那样冷,也没有壁炉中炉火劈啪作响的声音,我正想要放下手中的玻璃杯避免在摇晃中被摔破,可是很快便发现直到刚才都还在的杯子此时已从我掌心间悄悄消失。难道是已经掉到地上破掉了?然而我并没有听到破碎声,稍微想要让双脚後退避免踩到碎片,却发现自己并不是站着的。

我正躺在床上,并且穿着轻便,原本包在身上的鹿皮大衣与长围巾,也跟着玻璃杯不知消失到哪处去。

从半睁的眼缝中,我试着观察周围情况,父亲赠送我的陈年红酒不见了,摆放它的桌子也不见了,我看不到墙边的红木橱柜与酒柜,更别提柜内的名酒,而窗外的夜晚与船舶,也被刺眼阳光一扫而空。

莫非,被移走的不是这些物品,而是我本身?

「玲玲,醒来了吗?玲玲!」

此时已听不到博纳的声音了,但是威尔森的吼叫还是不绝於耳,肩膀不断被他摇晃,而我全身瘫软,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拜托别再摇了......威尔森先生......」

「威尔森?谁啊?」

「我已经说过威尔森先生是英国人......」

「不,我不是问他的国籍,而且你也没说过。」

「矮子也是秃子......」

「我也不是问他的外表。」

「听起来像是在讽刺我......」

「说矮子跟秃子的是你自己吧!」

「我能当作这是对我下的战帖吗?」

「谁跟你宣战啊?我刚才只是问威尔森是谁。」

「排球。」

「原来威尔森不是人类?」

「我赌十便士不是。」

「够了!」

声音来源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并上下拉开我的眼皮强迫我张开眼睛。

「与其说是睡昏头,根本已经完全痴呆了。」

「......咦?」

出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威尔森那张让人恶心的脸孔,而是张年轻又有点帅气的男生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不,是非常眼熟。既然他不是威尔森先生,那麽会是谁呢?我拼命在脑海里思索,刹那间浮现出了某些回忆的片段。

是关於那个人的回忆。

「你,不是威尔森。」

「或许可以说出更精确点的答案。」

「也不是博纳尔德。」

「拜托别再加入新角色了!」

随着我的意识越来越脱离梦境,而他在我脑中的形象也变得越来越清晰,我可以确定他是我的家人,同时也是我最亲密的人。

是他将我从梦境的深渊里唤醒的。

「你是......」我直直凝视他的双眼。

「嗯?」

「......我的老公。」

「是哥哥吧,你真的醒了吗?」

「是啊,现在还是哥哥。」

「以後也会是的。」

「是啊,到法定年龄以前。」

「你、唉,算了,随便你,至少我确定你醒了。」

他无奈地把双手从我肩膀上移开。

「所以你是默认了?」

「是懒得和你辩。」

没错,我不是香港总督的私生女,而这里也不是维多利亚港。

我不叫莱拉,而是玲玲。

这里是我的房间。

他是我的哥哥。

我们住在一栋平凡的四层公寓里,并在同一所学校念书,哥哥读高中部二年级,我也念二年级只不过读的是国中部。父亲在外地工作,母亲原本在家照顾我和哥哥,前几天也搬去与爸爸同住。非常普通的一个家庭,以及普通的人生。

我只是个平凡无奇,有点喜欢赖床的国中女生。

这个房间无法从窗户俯望停泊在港口内的船只,但可以看到远处停在停车场里的轿车,墙边没有酒柜,却有塞满课本与流行杂志的旧书柜。即使现实中的这一切看似远不及梦中那样豪奢高贵,可是有哥哥在的话,是无论多少个英挺富有的博纳尔德先生都比不上的。

谁叫我是正值有点迷恋哥哥的青涩十四岁呢。

「呼......」

我拿起床头上的梳子,稍微整理一下睡到翘起来的头发。

「真不敢相信,竟然在床上对妹妹做这麽激烈的摇晃,而且还是在妹妹的床上。」我边梳理头发边抱怨着:「哥哥真是纵慾。」

「你这种讲法才真的把脑中的慾望完全流露出来了。」

「而且还是在妹妹的床上。」

「不要只重复那一句。」

「对妹妹做激烈的摇晃。」

「这句也不行。」

「在妹妹的床上对妹妹激烈纵慾。」

「不准排列组合。」

「Vocabulary,Indulge,放纵,Phrase,Indulgeinsex,纵慾,沉迷性爱。」

「够了!」

天光惠然,以渐递的色彩漫入我的房内。

窗帘没有拉起来,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照不到我的床上,从地上与天空的反光来看,应该差不多是要起床的时间。尽管我自己有调闹钟,哥哥还是经常会过来将我从梦境唤醒,通常是很温柔地扶起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轻声呼唤我的小名,让我一大早就沉浸在幸福怀抱中,像今天这样强硬把我摇醒算是例外。

他直接在床边坐下去,四周的床垫随之弹起,我的身体也跟着跳了一下,重心因此有点不稳,我赶紧伸出左手搂住他的手臂。

而右手还是拿着梳子,继续处理这头留到肩下二十多公分的半长发。

床柜上闹钟时间显示是六点五十三分,因为指针快了两分多钟左右所以可以当作是五十分,我们家距离学校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脚程,早上只要花十几分钟准备就可以出门了,到校时间是七点半,因此闹钟我一向是调七点整。

哥哥的话总是调得比我早一点,他知道我是闹钟叫不起来的那种人。

即使闹铃时间设得再早,也只是先把隔壁的哥哥吵醒罢了,而万一将他吵醒,接下来我也不见得会有多舒服。

「这麽早就进妹妹的房间上妹妹的床,结果是有什麽目的呢?」

我意有所指地侧眼看他。

「放心吧,哥哥,你可以尽情对我使坏,我不会叫得太大声的。」

「希望你不会。」哥哥双手在胸前交错纠缠,依序互拉手指,再作弯曲,发出带有威吓性的喀啦声:「也希望你的屁股不会。」

「等、等等,要打我的屁股?为什麽?」

「你知道的。」

「......现在反省还来得及吗?」

「这个,就要看你的诚意了。」他边说着,边把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到一米五的娇小身躯,与他一米八的身形相较起来,显得十足无助。他在手掌上稍稍施力,轻易地就把我推倒在床,随後又紧逼上来,两手各压在我双肩外侧。哥哥双腿跨跪过我的下半身,不留给我任何逃跑的空隙,他的重量压在两旁,使我也跟着深陷床中。

他直直凝瞪着我,嘴角泛起令人不快的邪笑。

「快道歉啊。」哥哥俯下身体,使我们彼此的额头互相接触:「不道歉的话,我就要对你可爱的小屁股下手了。」

「啊呜......」

「哼,知道怕了吧?下次你再...等,你解开扣子干麻?」

哥哥挑衅的言语才说到一半,立刻抓住了我正在脱解胸前钮扣的手。

「道歉时露出胸部,不是常识吗?」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

「不要听信网路上的传言!」

「哎唷!」

趁我正试着继续解开睡衣时,哥哥冷不防给了我一记头锤。

「好痛喔,哥哥。」我双手摀着遭受攻击的额头,泪眼汪汪地凝望着他:「把妹妹压在床上时,要让妹妹痛的地方可不是这里唷。」

「想再来一次?」哥哥语气冷淡地回答。

「......抱歉。」

对哥哥带有性骚扰意味的调情,只能到此结束。

他从我身上移开,坐回床边,随後我也慢慢起身,把屁股挪到哥哥身旁。

直到我把头靠在他的左肩上。

於此同时,我用眼角余光瞄了一下时钟,指针位置六点五十五分,扣掉多出来的两分半,我们离出门时间还有差不多二十五分钟,这意味着除了早饭与换衣服得时间,我仍然足足有十分钟可以和哥哥纠缠下去,当然,如果是身体上的纠缠的话那时间必定是不够的。

冰箱里的面包跟牛奶就是今天我和哥哥的早饭,老实说,我不喜欢在一大早的时候吃这种没有温度的食物,除了蛋糕和布丁。

「玲玲。」他伸手将我的头从他肩上移开,以严肃的口吻说着。

「今天早上急忙把你摇醒,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我歪着脖子,抬起头,嘴边挂着不解的微笑,好奇地望向哥哥的脸。

这是最为基本使用也最广泛的装无辜表情。

「有什麽事吗?亲爱的哥哥。」

在面对学校里的男老师时,特别是派来实习的年轻男老师,多半能够奏效,这是我从电视偶像剧里学来的,屡试不爽。

只不过对於哥哥,却是回避率百分之百的招式。

「这个。」他没有任何动摇,眼神依旧坚定,右手食指和拇指互相紧捏,在我眼前晃了晃,开口问我:「你看一下。」

「?」我乖乖凑近去看。

「这是你的头发,没错吧?」

的确,那是根微微弯曲的头发。

从不规则的弯曲这点看得出有被压过,除此之外不论是长度、色泽还是质感,都与我的头发毫无相异,色泽质感什麽其实是多余的,光从长度就可以判断出是我的头发。我想哥哥应该也很确定这件事,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却又特地跑来问,恐怕一定是有什麽特殊的原因,并且是让他会一大早急忙跑过来的原因。

「嗯,应该吧,毕竟家里面也没其他人有这麽长的头发...」我眯起刚睡醒的双眼盯着那根头发:「结果你急急忙忙跑过来,只是向我确认这根头发?」

由於这实在不是个一大早闯进妹妹房间的好理由,我试着在语气中参杂了些许不满,即便如此哥哥仍选择继续追问,而不是向我解释会这麽问的因素。

「对吧?是你的吧?我想这麽长的头发,家里面也只有可能是你的。」

「是啊。」

「既然你这麽确定,待会否认也来不及了。」

「为什麽要否认?那确实是我的头发。」

「不会耍赖?」

「......」对於哥哥的接连确认,我稍微感到厌烦。

以往他的言行总是十分果断,很少优柔寡断,或是这样连番纠缠,我不清楚原因为何,只觉得现在的哥哥似乎抱有隐情。

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他能乾脆简洁地说出来。

「真失礼。」我噘着嘴瞪了哥哥一眼说:「我有这麽会耍赖吗?」

「比起耍赖,不自知的问题恐怕还更大。」

哥哥紧紧捏着头发,上半身略微凑近,我左手撑在床边,本能地後退了一些。

「连自己是什麽个性都不知道。」

「才怪呢,三舅妈每次看到我都说:『这孩子一看就知道很有自觉』。」我把亲戚搬出来反驳哥哥的言论。

「是啊,如果我们的亲戚名单中真的有三舅妈这个人的话。」

「不就在哥哥背上吗?」

「这种都市传说对我是没效的。」

无视於我捏造的怪谈,哥哥伸出双手,将大拇指分别插入我嘴里两侧,往外扯了几下,把我的脸颊拉成可笑的模样。除了搔痒、打屁股之外,这也是哥哥经常会对我进行的惩罚方式,不过现在哥哥施力较轻,仅仅只是开玩笑的程度。

没有几秒,他便松开了手。

「那麽哥哥,你刚才是说什麽?」

我擦了擦刚才被捏住脸颊时流到嘴角下的口水。

「三舅妈为什麽会附身在你背上的事?」

「我说。」或许是被我敷衍而感到挫折,哥哥深深叹了口气:「我是想说这根头发,其实是在我床上发现的。

听到哥哥这麽说,闭上左眼,伸出舌头,左手在脸颊旁比了个YA的手势。

「噢,这样啊,那就不是我的了。」

「你看,马上就耍赖。」他铁青着脸,眉头深锁。

「如果不是你的话,你觉得还会是谁的?」

「不是妈妈的吗?」

「妈妈头发只有你的一半长,而且她根本不在国内。」

「不是爸爸的吗?」

「撇开头发长度不提,他人也不在国内。」

「不是小七姊的吗?」

「光发色就不一样了。」

「不是你的吗?」

「......唉。」

「等等,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要什麽话都不说就离开!」

他一脸挫折地重新坐回我床上,还喃喃念着『当玲玲的哥哥好累。』这种恐怖的话,我想应该不是我的错才对,如果是的话我会很受打击。

就算真的是我的错,也只有一点点。

然而确实如同哥哥所说,确实不会是那些人的。

现在家里面只有我们兄妹在,爸爸因为是在海外药厂当开发人员,每三个月才会回来一周,妈妈也在前几天搬去与爸爸同住,因此很明显这根头发就是我的。其实的确真的是我的,我也知道为什麽会出现在哥哥的枕头旁边,但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只能装作不知道。

毕竟,事关昨晚某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好吧,就算是我的好了。」我把梳子放回床柜上。

「也可能是黏到你衣服上,之後才掉到枕头旁边的吧。」

「嗯,是有这种可能,不过...」

他没把话说完,就拉着我的手把我牵下床,走到我房间的隔壁,也就是他的房间里。

哥哥房间大小配置都几乎跟我的房间一模一样,只是格局是左右相反的,大概是因为住在一起久了,熟悉的环境都差不多,所以房间布置上也都相当神似。书柜、衣柜、书桌、床铺,任何家俱,都是以左右对称的方式布设。

唯一的差别在於柜子里的物品。

哥哥自小热爱足球,虽然墙上不像其他球迷一样会张贴球星海报,但柜子里总是摆满运动杂志,以及足球用具。

任何人一进到他房间,就能马上明白他是个充满活力的年轻男生。

把我带进房间後,他什麽都没说,只是指了指床上,准确来说,应该是枕头旁边,那带了点不自然压印痕迹的床单。

「......」

顷刻间,我可以理解为什麽他会把我带过来。

那根细长褐发找到同伴了。

在枕头旁留下三根长头发,加上他手上捏的总共是四根,虽然数量不多,不过已经足够证明不会是偶然黏在衣服上的。

「.......」

「你昨晚跑过来睡了?」

虽然语气好像很恐怖,哥哥的表情却很柔和,被发现偷偷跑去他房间睡不是第一次了,每次都还是对我很有耐心。但是也不会被他轻易允许,特别是自从我胸前的第二性徵开始快速发育以後。

哥哥最近总是对我们兄妹之间的距离相当在意,这点让我略感不快。

「你昨晚偷摸过来了?」见我没有回答,哥哥再问一遍。

「呃,因为昨晚,那个...打雷很恐怖。」

「昨晚没有下雨。」

「有怪兽躲在我床底下。」

「这理由你小学时就用过了。」

「爸、爸爸他昨晚忽然到我房间来,对我、对我做了......呜呜......」

「老爸根本不在家吧?还有你为了掩饰自己的任性毁了这个家庭也无所谓吗!」

「唔!」

在他的咄咄相逼之下,我也开始试着反击。

「妹妹半夜跑去找哥哥睡又不会怎麽样!很多贫穷家庭还是让兄妹挤在双人床睡的,都是一家人嘛,是哥哥太小题大作了!」我奋力对他大喊。

「......」

也许是被我的气势所震慑住,他并没有立即回应。

「升上国中还会跟哥哥感情这麽好的妹妹,已经不多见了。」为了维续压力,我两手叉腰,走到哥哥面前,近距离用胸部压迫他的上半身:「哥哥竟然还不让妹妹到床上睡,简直无法理解,怎麽会有赶妹妹走的哥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我这边往後退开,双手抱胸靠在墙边看着我。

「是啊,你说的对,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没什麽的。」

「就、就是说嘛!半夜跑到哥哥的床上睡觉本来就没什麽,还像抓犯人一样跑到我房间把我摇醒,哥哥太过分了。」

「是啊,可能太过分了。」

「身为哥哥,不是应该用早安之吻唤醒妹妹吗?哪有人用摇的叫起来,而且还一开口就指责妹妹。」

「是啊,先不说早安之吻,确实不应该一开口就指责。」

「不多与妹妹更加亲近一点,枉为哥哥的身份。」

「是啊,应该要更亲近一点。」

在我的反击之下,哥哥似乎愈趋退步。

「你知道的话就好了。」我挺起丰满的胸部,傲慢地教训哥哥:「那既然是哥哥的错,作为补偿,下次要让我......」

「如果。」还没说完,他忽然把我的话打断。

「如果只是到我床上睡的话也就算了,我是说如果的话。」

哥哥话中有话,从容地走到床旁边,拉起被角,慢慢把床上的棉被掀开,并指着棉被下某件我不小心留下来的证物。

看到它,我顿时语塞,哑口无言。

那个证物,是我昨晚洗完澡後换上的淡蓝色条纹内裤,我还给它取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克莉丝汀‧蓝黛儿。

我最心爱的一条内裤。

「!」

发现它在床上,我赶紧把手伸到自己的睡裤里面,果然,是光滑软嫩的屁股。

少了一件重要的物品,小裤裤。

「......」

忘记穿回去了。

我忽然直冒冷汗,偷偷抬起头来,观察哥哥的神色,如果没意外,哥哥一定会生气,毕竟是连我都觉得有些超过的行为,他必然已经发现。

昨天晚上,我并不光是跑到哥哥床上睡觉而已。

「你昨晚裸睡了吧?在我的床上。」他面无表情,语气阴森令人畏惧:「有什麽想要解释的吗?」

「呃......这个,该怎麽说呢?事、事情很复杂的。」

「说吧,我会耐心倾听。」

我吞了吞口水,拼命在脑袋里编织可以蒙混过去的理由。

「昨晚打雷很恐怖。」

「不是说了昨晚没有下雨吗!而且为什麽打雷就要脱内裤啊?」

「有怪兽躲在我床底下。」

「你想说是怪兽脱掉你的内裤?」

「爸、爸爸他昨晚忽然到我房间来,对我、对我做了......呜呜......」

「就说了老爸不在家啊!而且你就这麽想毁掉这个家庭吗?」

「啊,不是爸爸,是威尔森先生。」

「为什麽梦境里的人物会把你的内裤脱掉!?」

「是英国人。」

「我没有问他的国籍。」

「会不会被身旁的哥哥发现我光着身体躺在床上呢?被发现的话会怎麽样呢?光想到就觉得好兴奋......啊不对,搞错藉口了。」

「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吧!」哥哥用力弹了我的额头一下。

「好痛!」

受到哥哥攻击的我,痛到全身都往後缩了起来。

他很少会下手这麽重。

面对我装可怜的眼神与姿态,哥哥仍旧始终没有任何动摇。

「玲玲啊,我知道你很黏我,但是你都已经十四岁了,也是个青春期女孩子了。」他抓了抓後脑勺,闭上双眼,一屁股坐到床铺上去:「就算我们是兄妹,半夜跑到我床上裸睡这种事,再怎麽说也不太好,万一被其他人知道,你觉得大家会怎麽看我们?」

「嗯......」自知理亏的我,也只能点头认罪。

「知道我在说什麽了吗?」

「知道了。」

「下次还会半夜跑到我床上来吗?」

「还会吧。」

「裸睡呢?」

「说不定喔。」

「......」

哥哥又叹了一口气。

「看来,我以後晚上睡前还是把门锁起来比较好。」

「好的哥哥,我不会再半夜跑过来了。」听到哥哥这麽说,我赶紧表示出深切反省的态度,低头认错,盼望哥哥收回成命。

「另外此次事件造成您的不便,玲玲深感抱歉。」

「这绝对是骗人的。」他冷冷地回答。

「倘若再有下次犯行,我愿意替哥哥洗澡刷背。」

「你根本乐在其中吧?」

「那换成你来我床上裸睡好了。」

「为什麽我非得到妹妹床上裸睡不可?」

「哥哥会不会发现我在偷看他的裸体呢?被发现的话会怎麽样呢?光想到就觉得好兴奋......」

「结果不管怎麽样你都会兴奋啊!」

他弯腰拿起那三根头发,扔到桌下的垃圾桶里。

「总之,我以後睡觉要锁门了。」似乎是蛮认真地说着。

哥哥说得没错,我一直以来都很黏他。

这件事情谁都看得出来。

其实我也早就发现自己好像太黏哥哥了,本来以为长大後就会开始好转,谁知道完全都没变,即使升上国中後认识许多男同学甚至是学长,还是找不到任何有比哥哥更有吸引力的男生。为了与哥哥更加亲近,我经常会做出脱序的行为,脑袋里面虽然知道做这样的事会让哥哥讨厌,不过身体总是自己行动起来。这不是我的错,是一天当中我们兄妹能相处的时间太少的关系。扣掉上学睡觉,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仅仅不到八小时,虽然我们上的是同一所学校,可是他在高中部,我在国中部,之间很难会有往来,所以就算哥哥是在学校跟同学踢球或是回到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我还是经常会跟着。但即使如此时间还是太少了,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根本完全不够,因此我才需要用到晚上睡眠的时间,这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行为。

而现在,这个门锁,要干涉我的生活,阻碍我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我转过身,面对哥哥房间门上那根银色的门把。

砰!

「咦?喂!玲玲你在做什麽?」

砰!砰!砰!砰!

「别不发一语地用脚踢我的门锁!就算要破坏也等到我不在的时候吧,而且你以为光用脚就能破坏门锁吗?不,我不是要你用膝盖,别再用膝盖撞击我的门锁了,咦?你从哪里拿来的榔头,这下子好像真的可以破坏成功,喂!不要再敲它了,你看它已经发出奇怪的声音了!啊,门把都歪掉了,然後你的眼神怎麽好像变得不太对劲?总之,快点给我住手!!」

「觉悟吧!威尔森!!」

啪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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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香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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