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時梨花開 — 第十六章:其聲婉轉如黃鶯(上)

正文 雨時梨花開 — 第十六章:其聲婉轉如黃鶯(上)

都说三伏天是一年之中最热的。

中医也说此时阳气最旺,是治疗肺部疾病最好的时机。

而今年的三伏天格外的炎热,别说屋外的花草树木看上去蔫蔫的,连人都蔫了,这种高温实在是让人热得受不了,在屋里都能让人感受到一阵阵的热气袭来。

但更要命的是得在这种天气外出吧?

比如李豫堂。

李豫堂觉得自己大概就是犯冲了,不然怎麽会在这种大热天被分配来巡逻?还有,脑子也有可能是被门夹过了,若不是这样他哪会亲自说要带队?李豫堂觉得自己要是被热死大概是自作孽。

可是不出来也不行,都是为了抓那卖米的。要不是为了这件事他现在肯定选择窝在军营里,而不是在这里给太阳晒,还得时刻注意自己的步伐、姿势和形象,真是累死了。

这个区域离花柳巷很近,就差了一条街的距离而已。因为要在香兰堂抓现行,所以李豫堂打算藉着巡逻之名抓到陈老板,若没了这个名头,上面要是问下来他是怎麽在香兰堂抓到人的,这可不太好交代。总不能说恰巧遇到吧?谁会散步散到花柳巷都不自知?还是个男人。

若说是有人来报,那还得找个替罪羔羊。说是带队发现,不免被问为何带队到花柳巷,这可不好解释。

所以,李豫堂打算说自己是在巡逻时遇到陈老板,一路跟踪发现他竟到了花柳巷,因此将其逮捕,顺便将他的其他罪名一并上报。这样他只要让底下的人意思意思翻了几间青楼,作出确实有清查的样子,事情就能落幕了。

一开始,李豫堂是真的觉得这个想法不错,这巡逻的工作也来的刚刚好。

但他现在真的很後悔!

这都什麽劳什子玩意儿?

大热天的竟然还要出来巡逻,简直太不幸,而且还是为了卖米的,回去还得批公文、训练,尽是一堆遭心事。

李豫堂愈想愈烦躁,脚步都不禁快了许多。跟在他身後的士兵看到顶头上司黑着一张脸,也不敢说什麽,只能家快步伐跟在李豫堂後面。

不过天气热成这样,本就让人心浮气燥,一整队巡逻的人没一个心情是好的。就算屋里不会比外头凉快多少,但至少不用被太阳照射,光是这点,屋内这个选项就已经比外头强上好几倍了。

走着,一队人经过了一条弄堂。

因为不是巡逻的范围,所以并没有走进去,但在弄堂口就听到了有人在唱着什麽的声音。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听这用嗓和配乐的京胡,那人唱的应该是京剧,但李豫堂并不是个太懂行的人,而且声音不大听得也不清楚,所以他也听不出这是唱哪一出的哪一段。他觉得自己能听出是京剧就算不错了。

但如果是懂行的朋友,一听就知道这是《苏三起解》中的一段。

全本《玉堂春》是相当经典的骨子老戏,包含了《嫖院》、《定情》、《庙会》、《起解》、《会审》、《探监》、《团圆》八折。其中《起解》、《会审》二折,常独立成《苏三起解》和《三堂会审》,两个折子皆是很有名的唱工戏。

而《苏三起解》中,苏三和解差的互动更是妙趣横生,唱起来好听,内容也有趣。

这段「苏三离了洪洞县」的西皮流水,不仅是票友们随口能来一段熟悉唱段,更是各派旦角吊嗓子时常唱的唱段。

其实这条弄堂一直都相对的冷清,但每次经过都会传来唱戏的声音,李豫堂一直都很好奇是谁在这条冷清的弄堂唱戏?可是碍於不是自己负责的区域,一旦出事难以分清权责,不能在巡逻时去一探究竟。

因此李豫堂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行进。

等到终於巡逻的区域都走过一遍时,时间已经要中午了,路上越来越找不到遮荫的地方。

李豫堂和小队长交代过事情後,让小队自己先回军营,自己则往回走。

他的目标是那条传出唱戏声的弄堂。

巡逻时不要到其他人负责的区域是比较保险,但在任务之外,爱去哪谁管得了他。

再说了,比起坐在炎热的军营里批改桌上成堆的公文,他宁可在没有遮荫的室外多浪一会儿,反正他对那阵唱戏声也是好奇得很。一条冷清的不行的弄堂每天都有唱戏声,还有京胡伴奏会是在干嘛?

往回走到那条弄堂时,已经听不到唱戏的声音,李豫堂只好凭着对声音的记忆推测传出声音的会是哪一间房子。

弄堂长而安静,走了一段路才看到一个在门口抽菸的老人,还有几个在休息的黄包车车夫。

又走了一段,李豫堂看到自己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从一间房子里出来,穿着朴素的棕橙色长袍,嘴里哼着小曲。身上背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不晓得装的是什麽。

那人一下子就走远了,看来是对这里很熟悉。

门并没有关严实,露了一个小缝。李豫堂轻轻一推门便大开了,他发现竟是一个小院,不大,但精致,里头种了很多花草树木,都被照料得很好,看上去生机盎然的。

前院有一棵挺大的树,虽然不知道叫什麽,但郁郁蓊蓊的很是好看,上面还附生了是几棵兰花。

突然小院房子的门被打开,想来应该是主人出来了,李豫堂正准备关上大门开溜时,刚好看到小院主人的脸,一下就愣住了,而小院的主人看到李豫堂同样也是一愣。

小院的主人竟是如春鸣。

「你在这里干嘛?」如春鸣问。

「你住这里?」李豫堂问。

如春鸣提起长袍的下摆走下台阶,满脸受不了的神色:「你不是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但李豫堂一看到小院的主人是如春鸣,一下就自在了起来,环视着如春鸣的小院:「你这个小院不错啊。」

「回答我的话啊。」

「嗯?你说了什麽?」

如春鸣无奈地又重复了一次:「你在这里干嘛?」

「我?」李豫堂这才想起了他的目的:「对了,我是听到唱戏的声音找过来的,是你在唱啊?」

「我想你听到的应该是我。」

「你在家里唱戏做什麽?又没人听,你是有多喜欢京戏?」

如春鸣忍不住笑了:「我是喜欢没错,但那不是在唱戏。」

「不是?」

「那叫吊嗓子,和唱戏不一样,那只是练习而已。」

「有什麽区别吗?」李豫堂听起来都是唱啊。

「吊嗓子最多就是随意的走走,不像唱戏时有身段动作,也不扮上,就只是伴着京胡练嗓子而已。」

「就是练习嘛。」

「没错。」如春鸣拿起放在一旁的出手枪说:「要说什麽进屋里说吧,在外头着麽杵着不晒啊?」

李豫堂也没半点犹豫,点点头跟在如春鸣进屋。

进门时,李豫堂才注意到了门口的对联,「玉击清响拟口唱」「颜胜牡丹比倾城」还有横批「君声春鸣」,这倒也是显示出了主人名字。

李豫堂看到他手里的出手枪,站在门边说:「刚才在练功?」

「嗯。」

「这种大热天你不乖乖待在屋里还练功啊?脑子没问题吧?」

如春鸣倒了一杯已经放凉的茶给李豫堂:「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听过吗?」

还没来得及回答如春鸣,李豫堂先喝了一口茶,他早就已经渴的不行。可是一口下去,他却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茶?」

「这是麦冬和五味子,都是清热养阴的药材,适合在这种热天喝。」

「你懂中医?」李豫堂挑眉。

「是一个朋友略懂,让我大热天这样喝,比较不容易中暑。对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吗?拳法也讲这个,但你也太认真了。」

「我觉得很有道理,正因为是极冷和极热的时节,才更要勤加练功,其他日子就更能认真练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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