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张天师
除却甘宁之外，其余猛将也循着骚动赶来祭祀台上，不料张角招来诡异浓雾，狂风呼呼地猛刮，刮得众人难以睁眼，只能一个个伸手抵御在脸前，不敢轻举妄动。唯独几名胆大的将领冒着狂风缓缓踏出步伐，双眼凌厉的扫视周遭。
而首当其冲的夏侯惇自然没错过甘宁怒喝声，但狂风吹散声音，只能稍许听出似乎喊正某人名字，约莫是谁人近亲心腹遭遇袭击吧？
风中夹杂着些许冰霜冻得人脸颊生疼，抬手护住脸面的夏侯惇缓缓转动手上大刀，锐眼扫视战场、竖耳细听周遭步伐声，意外听见差点被风声掩去的少女嗓音在左前方处传来。
女孩儿？是孙吾的大小乔麽？夏侯惇不甚确定的怀疑着，脚步轻缓地继续向前探进，直到他看见隐约看见一身暗红衣袍的短发少女正被张角给抓在手中，明显有所争执。
当然被抓住的不是别人，正是遭张角一手箝制双臂、另一手死死扣在她下颚的康嘉倩。
康嘉倩虽然一身瘀伤骨折还没真正痊癒，但她早已无视疼痛，死命地扭动身躯挣扎。她甚至是在张角没能抓好自己下颚的时候，猛然咬在对方的虎口上，即使她真狠下力道去咬裂血肉，却没能逼得对方松手。
可是张角癫狂的瞪着眼、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反倒是聚精会神的左右打量康嘉倩。被这样疯狂又专注的目光紧盯，打自心底传出的恐惧使康嘉倩渐渐失去挣扎气力，双肩瑟缩吓得双唇泛白猛颤。
正好、张角正背对着夏侯惇，夏侯惇知道此时是绝佳机会，但浓雾漫漫，他必须确保周边并无伏击，谨慎地缓缓缩短彼此距离。
没发觉身後夏侯惇正逐渐接近自己，张角从上而下、死死盯着康嘉倩的双眸，就像是要从她眼珠理看出什麽玄妙一样，瞬也不瞬的死死盯住。只见张角神情疯狂的逼康嘉倩与自己四目相交，明明双眼是对着康嘉倩，眼神却更像是在注视她的灵魂。就像是接收了天地之间玄妙机讯，一瞬双眼翻白的张角突然回过眼神，脸上笑容早已分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
只见张角向着康嘉倩叼念令人难以理解的疯言疯语，又惊又怕的康嘉倩死命压着恐惧，努力想找出一个机会让自己能全身而退。
就在夏侯惇确定距离已足的瞬间，本来吓得说不出话的康嘉倩发出尖锐的哭喊，愣是让夏侯惇手中刀势一顿，怕自己误伤到突然疯狂挣扎的康嘉倩。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甘宁不长命什麽的……这种话我才不准你说啊——」
尖锐且悲伤的嘶吼来自於康嘉倩，浓雾漫漫，夏侯惇只能勉强看清她挣脱箝制後往後摔倒在地，稍稍向前几步才看见康嘉倩的左臂明显不自然地往下瘫，许是为求脱困、让臂膀给脱臼了。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何来这种觉悟连脱臼了都不喊疼呢？面对康嘉倩的卖命挣脱，夏侯惇确实在心底兴起一丝赞赏。
或许是因为张角向着康嘉倩说了些什麽，像是直接说出了谁的命势，康嘉倩满脸狼狈的泪水不断滚落，眼神狂乱的死死瞪着张角。一想到那个对自己总是笑颜逐开、陪自己笑闹的甘宁会出事，即使温和如康嘉倩也神情癫狂，彷佛要将眼前张角拆吃入腹那般令人不寒而栗。
康嘉倩用仅存的完好右手紧紧抓着胸前衣料，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起伏，脑内和情绪上的混乱，让她嘴里话语也开始破碎无条理：「就算真的命中有劫……既然我是你说的……什麽？什麽鬼东西？我、无所谓……用我的命……」
张角那些让人理不清头绪的说词，全数加深康嘉倩的慌恐，差一点因为情绪翻腾而过度呼吸。
「命……要命是吧？那我、这条命……为大家挡下劫难也好……呵、呵呵呵呵……要命是吧？要命的话就来啊啊啊啊——」
就像是无法理智的思考那样，康嘉倩满脸泪水的傻傻笑上几声，在最後那声崩溃哭号的同时、她将怀中配刀拔出、猛然插在张角的胸膛上。
温热的血液从张角的胸膛开始浸湿衣襟，康嘉倩愣愣地松开沾染血腥的手，望着自己双手上沾染的腥臭嫣红，眼泪越落越凶。嘴里喃喃自语着一些碎词，声音越来越小，双眼也渐渐失去对焦。
然而被刀刃捅伤的张角伸手抚上刀伤位置，脸上神情不怒反笑，彷佛是这等扎心之痛驱散了蒙蔽双眼的疯狂，眼神逐渐清明。双眼盈满泪水的张角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像是在哀吊自己、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愤恨。
由於张角的背对，举刀挥下的夏侯惇看不见。看不见张角脸上神情癫狂不再、看不见张角伸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拍抚康嘉倩发顶，望着康嘉倩慌张无措、满脸狼狈泪水的模样，露出慈祥的笑。
就在张角阖上双眼向康嘉倩轻声的祈祷时，没能说完的祷词、全数断绝在夏侯惇手上的锋利寒刃上。
眼前一身黄袍的人头颅向上飞去，粗糙的指掌自发顶滑落。锋刃上飞溅的嫣红、尽数溅染在满脸错愕莫名的康嘉倩脸上。
在张角被斩首的瞬间，诡异的狂风浓雾尽散，视线清晰的瞬间，甘宁也以最为快速的步伐直直冲向哭喊声来源。
只见伫立在祭台中央的夏侯惇正甩动大刀将血染甩去，脚边倒卧着失去头颅的张角。定睛一看，张角的胸膛正上插着一把刀、那是自己交给康嘉倩的护身佩刀。
瘫坐在一旁的康嘉倩脸上和手上都染着血，满脸惊惧莫名，眼泪滴滴答答掉个不停，明显吓得不轻。甘宁不假思索的冲上前、张开双手紧紧抱住康嘉倩，差一点没能收住冲劲将她撞翻在地。此时甘宁无法去思考任何事，全神专注在让康嘉倩能埋首在自己怀中，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去驱散怀中人一身冰凉。
被猛然抱住的瞬间，康嘉倩差一点又要开始猛烈挣扎，在看清楚甘宁的脸庞时，康嘉倩停下动作，傻楞楞的呆滞半晌，随即慌乱且笨拙的攀上甘宁的肩、紧紧环住他的颈。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不知该怎麽安慰康嘉倩的甘宁只能由得她颤抖啜泣，笨拙重复着那句没事了，一下下地拍抚她後背。
於此同时，甘宁反手把张角胸膛上的短刀拔起，将刀刃插回刀鞘内纳入腰带上、直接将康嘉倩打横抱起，准备直接带着她离开这片满载血腥的战场。
可就在甘宁准备举步离开的同时，夏侯惇直直朝着甘宁走来，粗鲁的抓住康嘉倩的左臂膀就是一阵扯弄，痛得康嘉倩本就苍白的脸蛋更是散尽血色。正想发怒的甘宁本想出手反击，眼前人却双目紧紧注视着康嘉倩左臂、喀拉一声的将她左臂接回正位。
那声音……脱臼了？甘宁双手紧紧抱住康嘉倩，又气又急的检视康嘉倩身上伤处。
「回去让她上药，她伤了骨。」不打算多做解释的夏侯惇也仅只是阐述伤势，直接揣着张角的头颅高举、转身踏下台阶，直直朝着在中央教场望着他的曹操走去。
曹操微微挑起眉，看着夏侯惇领着曹魏众将走下台阶，高举张角头颅的神态傲然；对此曹操满意的抚须而笑，止不住赞叹曹有元让真是莫大福气。
但很快的，曹操将目光移向在曹魏众将後方，被甘宁抱在手中的身影，娇小、不难看出是个女孩儿。是那个孩子吗？曹操轻轻捻动胡须，眼里闪过一转即逝的期待。
就在甘宁缓缓踏下阶梯的同时，孙吴猛虎因为微风夹带而来的熟悉气味，开始一只只焦躁低吼、直到甘宁抱着那团瘦小人儿翻身上马，虎群才逐渐安静，随着孙吴的军队一并离去。
「……小家伙？幻柳？还怕着麽？」
在回程的路上，甘宁不假他人之手，迳自抱着康嘉倩骑在马背上不放，他可不习惯这小家伙居然这般安静。
听闻甘宁的问语，康嘉倩缓缓地摇头，双手紧抓甘宁的衣料，埋首贴在他胸前，细细软软地央求再让她抱一会缓缓。这是难得康嘉倩略有撒娇意味的央求怀抱，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放得更加软绵、怯懦，微微发颤的声线惹得甘宁无法静下心。
「你……养伤吧，回去後就是先把伤给养好，身子骨什麽的也是，肯定要让你打从骨子底养起来才行。」自己失约没能全程护着她，对此甘宁几乎不敢去想，康嘉倩是否对自己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失望。这让一向威风自信的他感觉心里头像是压上一块大石头，总是一贯轻快的语气也猛地低沉严肃许多，甚至隐约透露出拒绝其他意见的意味：「本大爷会派人在府里安设个房间给你，你就尽管安心待下，什麽都不必担心。」
「我……」
「听话。」就怕听见康嘉倩执意要随自己继续上阵，甘宁语气稍显强硬，心里已然完全推翻自己原先企图让康嘉倩随自己出征的念头，果然女孩儿就是乖乖待在後头就好，在安全的城里刺绣、下厨，做些扫除就好，随着他们男人上阵做什麽？
她可不像孙尚香自小习武、不像步练师与大小乔皆出自一定家世有过训练。
资质上、也无法相比於她们。
女子上战场本就是荒唐，甘宁并非於歧视这些上战场的女人，而是他觉得不该让女人受伤。於情、於理都是，就算曾身为江贼的他也依旧有着这些原则，不会去逼迫任何女子顺从、更不会强要於谁。
明白自己净是在给人添麻烦，康嘉倩低着头、闷闷地低声自责道：「……对不起……打从跟你一见面开始就在添麻烦。」
「说这什麽话，本大爷可没觉得你烦呢。」
「但我觉得这样的我很烦啊……」知道甘宁方才打断自己是不想让自己想随军上阵，可她已经在时代够没用处了，除了随军上阵她还能做什麽呢？康嘉倩知道自己就算知道现代不少学识，在这古代里也不可能有多少用处，再加上自己是个女的、资质又很普通，越想她越感觉难受，双手抱臂的同时，也开始紧紧死抓着双臂，用力的像是要抓掉自儿血肉。
「就让我试着帮点什麽吧、我不想这麽没用。」康嘉倩哑着声音，无法让自己更加柔软且弹性的思考，脾气一固执起来，她再次选择了那条对她自己来说最为险峻的路：「我不要只能在後方倚着门、守在营内等着你们回来。」
「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成为你们的累赘、绝对不要。」
「你——」
本想当一回坏人凶康嘉倩一顿，让她会怕会听话一次，可是当康嘉倩抬起眼，用哭得发红的眼睛盈着泪光、眼神坚定的直直与自己相望，对上这样的一双眼，甘宁已然明白自己无论说什麽都无用。
真是个倔性子的小家伙。
「明明都知道这一上场可能会死也不肯退麽？」有些哑然失笑的甘宁摇摇头，对於自己居然那麽快就退让感到可笑。明明方才还想着要怎麽把康嘉倩给绑在府里豢养就好，听到她的坚持後又有些期待，期待她能成长到多麽强悍。
果然、这小家伙真得自己喜欢啊、不怕死、不怕牺牲，就是满脑子想要帮忙。
「那、可别一训练就苦得哇哇叫啊？」甘宁扬起一抹坏笑，手里搂着康嘉倩的肩稍许摇动，与康嘉倩不曾动摇的双目相对。如果康嘉倩能撑得住孙尚香的训练方针活下来，要随军上战场他还真没意见。
毕竟这是她自儿下定的决心，继续多说什麽也只是浪费唇舌，还不如就让她拼命搏上一回，用她的觉悟换取上阵的机会。
至於康嘉倩呢、说完那句话後多少也明白自己肯定会有一段要命的训练周期，听完甘宁那句训练後，缓缓地下头满脸沉痛上了好半晌，随即露出淘气的笑容，抓住甘宁的手摇了摇、开口宣示自己的条件：「如果训练完给我点甜食吃我就不叫啦！有吃的最重要！」
「哎！这是在讨赏了？」看康嘉倩多少恢复精神向自己开点玩笑，甘宁心底阴郁也顿时一扫而空，咧嘴笑斥怀里对他调皮吐舌的小家伙。比起安静又怯懦的康嘉倩，还是笑嘻嘻地、无忧无虑的样子适合她。脑子里一边如此认定，甘宁更是故意将下颚压在康嘉倩的天灵盖上、扣在上头来回磨蹭闹腾，被扣得有些疼的康嘉倩左躲右闪，频频哀号哪有人这样趁人之危。
伴随甘宁行军的士卒们也乐着看康嘉倩再次笑脸盈盈，顿时一夥人嘻嘻哈哈的，向着主营回归而去。
只是回到营区内以後，康嘉倩有些尴尬的搔脸笑看眼前激烈争执，虽然她是真的很想劝架，可是眼前这情况她到底该怎麽插嘴啊？
「所以你这家伙还真的把她带上前线？还让她又受伤了？你这傻大夥脑子在想些什麽啊——」
「我操！是大叔说可以的啊！」
「哈啊？大叔说可以你就照办，你是不会用你自己的脑子想想了嘛！」
「就说不准喊我大叔了！」
吕蒙、暴怒。
对了，吕蒙到底几岁啊？看着被揍的甘宁和凌统，康嘉倩顿时困惑起大家年纪。
虽然打从数月前就大致确信这是一个时空大杂烩的世界，可是从张角那边更新到资讯後才明白。
这世界可比自己想像得更加麻烦。
像是、这世界早就重复了好几次好几次的时空，一刚开始还是所谓的遵照「正史」，可每一次重启就会像现在这样无视时间线的、先人後辈全数聚在同一个时空里。
怎麽听起来简直是在游戏世界里那样嘛、而且每一次都有不同的结局，可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对，一次又一次的重来。
唯一真正看穿异常的张角也在这一次次「轮回」里发疯，直到这一次康嘉倩的出现才终於恢复清醒。
但自己会是什麽关键之类的，好像也太玛莉苏了吧？康嘉倩一边想着该怎麽劝架，脑子里同时也在想着张角像自己阐述的片面资讯，可是眼下情况也不容得她多想，因为现在已经变成三方混战了啊啊啊啊——
吕蒙大大你不是该劝架的那个嘛！快住手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