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暑假来得很快，陈亦弘也考完试，正准备着上大学要带的东西。
「亦弘哥，我妈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黄子愉穿着时下流行的吊带短裤巧笑倩兮的站在门口，旁边站着的是一手提着琳琅满目物品的沈言。
「太麻烦黄妈了，这些其实我可以自己去了那边再买。」
「不不不，你要是不让我妈准备，她又要给我上『人生讲堂』了，再说我妈就喜欢你，连我爸都快怀疑其实你才是我妈的儿子吧。」
陈亦弘依言笑笑，「进来坐吧。」他将那些物品摆放好後，转身走进厨房一边开口询问，「我去帮你们倒饮料。牛奶还是果汁？」
不等黄子愉反应，沈言已经熟练的报出，「果汁，她对牛奶过敏。」沈言接过他的话，却也让气氛尴尬起来。
「啊，牛奶也是可以。」黄子愉连忙出来打圆场，可是却不知道她这无心的举动让本就沉郁的沈言心又沉了几分。
黄子愉语毕没多久，陈亦弘手上就拿着两杯果汁出来，「既然过敏还是不要喝牛奶，喝果汁吧。」他将果汁推到他们面前，「沈言，听说你准备要出国念？」
沈言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嗯。」
黄子愉一听，吃惊的转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麽没告诉我！」
沈言沉默了几秒，歛下眼帘，「太忙，忘了说。」
陈亦弘看两人之间有点不对，连忙出来替沈言说话，「子愉你也别骂他，你们最近又是段考，他又要准备出国事宜，难免忘记告诉你，而且他都要走了，你还要把时间花在吵架上吗？」陈亦弘就像大哥哥一样耐心的开导黄子愉，充当他们俩之间的和事佬。
黄子愉就算心有不快还是顾及了基本礼貌，起身向陈亦弘道别，「亦弘哥，我心情不好，先走了。」然後也不管沈言，头也不回就走了。
「唉，你不要在意，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难过你没早点告诉她。」
「我知道，走了。」沈言不咸不淡回了一句，算是道别。
其实他心里有点慌，因为不管他曾经做过什麽事，黄子愉都不曾这样「抛弃」他，但是他又不想在陈亦弘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慌乱，让他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害怕，他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很快的他发现他错了，他应该马上追出来的！现在哪里还有黄子愉的身影。他真是个白痴。
青梅竹马毕竟不是当假的，虽然找了一些地方，沈言还是在公园里发现她蜷曲的身影。
「黄子愉。」
她闷不吭声，连个眼光都懒得给。
「我就是怕你这样，」沈言随意躺在她旁边的溜滑梯上，右手垫在後脑勺下，「要是说了，你这次段考得考几分啊，本来就不是挺聪明，补考大概也没希望。」
「要你管。」黄子愉很幼稚的转了个角度背对着他。
沈言打小跟她一起长大，哪里不晓得她现在只是小女孩心态发作，给她点时间厘清她就会恢复正常，所以他也不说话，就是望着天空。
「沈言，」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你什麽时候要走？」
「暑假。我看你还是别来送我了，我怕你水淹机场。」
「谁、谁要去送你！我忙着写作业，忙着帮妈妈做事，才没空……」黄子愉越说声音越低落，「你真不让我去送你啊，我们打从出生就玩在一块，但是你出国念书的事我是最後一个知道，就连送机你都不让我送，我做人有这麽失败吗？」
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沈言用目光很仔细的将她现在的模样刻进心底，「我搭半夜的飞机，所以别来了。」
「这什麽奇怪的时间点。那你什麽时候回来，到时候我和亦弘哥可以去接机。」
「飞机几点飞哪是我能控制的，至於回来……我大概要等念完大学才会回来吧，你可不要我不在，功课就都不顾。」
「这麽久啊……沈言，我一定会想念你的。」
我也一定会想你的，在你看不到地方默默想你。
「走吧，天都黑了，黄妈大概要去广播了。」沈言像是想到什麽笑了出来。
「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黄子愉哀号的抱住头，然後一骨溜的站起身准备回家。
「到底怎麽会那麽傻？你就傻傻的跟着冰淇淋车走了半个村子，还是黄妈去请里长广播，不然你大概就丢了吧。」
「说好不说这个的！你这家伙，不等你了！」说完，黄子愉撒丫子就往前跑。
沈言慢悠悠的走在後头，目送她的背影慢慢缩成一点，就像化成他心头上的朱砂痣。
这个呆子啊。我怎麽可能搭半夜的飞机走啊，但是你真的别来，我怕你来，我就走不了了。
「黄子愉，等我回来，你还会在原地等我吗？」
这句话，沈言不敢问也从没说出口，只有像这时，确定他们之间距离够远，她听不到，他才敢像自言自语般说出口。
送黄子愉回家後，沈言意外的接到一通电话，不是沈国华打来的，是一个他该称妈妈的人打的。
「沈言。」电话那头声音夹杂一点音讯的干扰，已经陌生的无法第一时间就认出。
「我是。」
「我是妈妈，」然後是良久的沉默，静的都只听的到彼此的呼吸声，「听说你准备要出国念书，我不认为那个人有能耐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自愿去的？」
「嗯。」一个音节，没有过多感情。
「放得下黄子愉？」
那瞬间，沈言的呼吸急促了一点，「不关她的事。」
「是吗？反正来国外後有事找我。今年我大概会回国一趟，去把离婚证书给办了。需要我帮你争取什麽吗，不然他的个性大概全贴给她儿子吧。」
「不用了。」沈国华的财产，他也不是很在乎，「别让沈国华知道这事。」
「嗯，我可以不让他干涉你生活。你来看看你妹妹吗？」
「你和他的孩子？」
「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喜悦，「一岁了。」
「有空会去，就这样。」也不等她有什麽回应，沈言就切掉了通话。
沈言望着阒寂的窗外，眼潭无波。
他早就习惯自己是被抛下的那个人，世界所遗忘的人。
这个时候，他特别想听听黄子愉的声音，虽然她不会说出有建设性的话，但是她总是会敏感的察觉到他需要的只是陪伴。
想着想着，手就不自觉的滑开保护萤幕，点选黄子愉的手机号码。
电话响了一下就被接起，脆生生的声音就这样撞击他的耳膜。
「喂，沈言？」出乎意料的，她似乎在一个吵杂的地方。
「你在哪？」
「我在公园啊。我刚刚有打电话想问你来不来，但是你好像正在通话。」
「我马上到。」
迫切想见到黄子愉的心情，让沈言一把抓起外套胡乱往身上套就奔出家门。
当沈言远在国外时，他不只一次後悔那天为什麽要去，要是那天他没有去，也许他不会这麽坚持离开，要是他没有去，那麽之後许多曲折就不会发生，可惜的是，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如果」。
当他站在公园外时，远远就能看到里头有一群正在庆祝的少年少女，但他却停下脚步伫足在原地。
他没有迎向前，反而掉头就走。
他掏出手机，拨打那个熟烂於心的号码，「黄子愉，我突然有事，就不去了。帮我祝陈亦弘鹏程万里。」
「欸？」
确定黄子愉有听到後，沈言就挂断了电话。
他攥紧手机，站在路灯明灭灯光下，阴郁垄罩他半边侧脸，影子被拖曳的长长钉在地上。
当他赶到公园时，他看到黄子愉头靠在陈亦弘的肩上，身上盖着他的外套。他想，他用尽一辈子的忍耐，也没办法阻止自己拆开他们的冲动。
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黄子愉没有跟他说她跟陈亦弘的关系，现在眼见为凭，何需多说。
他也明白，他刚刚刻意跟黄子愉说的话她什麽也不会听出来，因为她就是这麽笨，笨的无药可救，笨的他都恨自己为什麽挑这种人喜欢。
他刚刚刻意提起陈亦弘，也只是想试试黄子愉在那瞬间会不会突然开窍，明白其实他到过公园，不然她既没跟自己说她在公园做什麽，他又怎麽会知道她跟陈亦弘在一起。
当然，都只是想想。
还是回家吧。带着他的行李，狼狈的躲在国外，也许半年，也许更久，总有那麽一天他会忘记她吧，总有那麽一天他可以笑着祝福她，笑着把她的手交给陈亦弘。沈言绝对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不甘到极点。
虽然现在光用想的，他就有种把陈亦弘碎屍万段的冲动。只是就算有机会他也不会做，因为黄子愉肯定会很难过。
那天一回到家，沈言犹豫了一会还是掏出手机打了通电话。现在的他，要是继续待在她的身旁，可能会破坏她的幸福，他必须换个环境，好好想想。
打完电话後，他放下手机，环顾起他生活多年的房子。一个主卧、一个客房、客厅和厨房，很完备也很温馨，但是实际上早在他独立後，他就已经有意无意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只差一个冲动随时就能离开。
明明住了那麽多年，却还是一样缺乏归属感。
高三还没毕业典礼，沈言就提早出国了，黄子愉那他也是找了个理由塘塞过去，倒是没告诉她他去国外的事。
登机前，沈言小心翼翼的把护身符放进皮夹，如果细看就可以发现是黄子愉最一开始买的那个。其实他早就帮她拿回来了，只是在私心作祟下他没还给她，反而自己收起来。就当给自己留个纪念，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时候。
沈言带的东西不多，一箱行李，里面装没有几件衣服，只有他知道他带走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