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拍摄，裴育瑾和工作人员借了菸和打火机，到停车场等候Jack的到来。
比稍早更清晰的滞闷感又浮现了，他揉了揉胸口，点燃了久违的菸。但菸刚点燃，一道清晰的鞋跟落在地面的声音逐渐朝他靠近。
白色的雾气从鼻腔呼出，他吐出了口气，当滞闷的感觉好像淡化後，他的表情也松懈了不少。
「心情不好？」
一道熟悉的女声伴随着对方的脚步声响起，裴育瑾回过头，映入眼的穿着黑色丝质洋装气质端庄的女人──甘祈。
稍早甘祈进剧组时因为人多他仅有匆匆一瞥，没机会正式打招呼，这是俩人第二次私下正式碰面和交谈。
知道有些人不喜欢菸味，在甘祈靠近前他礼貌的踩熄了菸，随後拾起了菸蒂。
甘祈静静地凝视着他的举动，不着痕迹的笑意涌上。
指尖夹着菸蒂残骸，他微笑招呼，「甘姨，好久不见。」
「上次和你打招呼是第一次见面，没想到隔了几年就变好久不见了。」
甘祈笑了笑，微卷的中长发随着风飘扬，露出她未因岁月流逝而出现沧桑的美丽容颜，不明显的细纹在她的脸上留下的是另一番风情。
「我也没想到，一晃眼就过了四年了。」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透出了不明显的迷惑，而甘祈，就只是这麽望着他。
下秒，裴育瑾扬起笑，「不过好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甘姨了，没想到会在这部戏再次碰见。」
「前几年生了点病，就把一切工作都停摆了。」
初次耳闻这事，裴育瑾怔了下，「是吗？那现在都还好吗？」
「好多了，不然你现在就不会在这看到我了。」甘祈笑了出声，气氛立即转换成明朗的气息。
「没事就好。」
「你呢？这些年好吗？」
当甘祈问出这句话时，裴育瑾不禁失神，眼里浮现出清晰的疑惑。
他忽而想起，两个月前和袁可川碰面时他也问了他类似的话语。
「你呢？现在还好吗？」
「和平常没什麽两样」
「你这个答案，是我最担心听见的。」
片段的回忆闪过，当再次想起袁可川当时的话时，他吞了口口水，彷佛能嚐到方才尼古丁残留在口中的涩意。
「如果不忘记，我该怎麽走下去……？」
「接受裴育瑾、接受你自己，你才能够真正的前进。」
零碎又片段的回忆接连窜进脑海，令他心脏愈发沉重。
「但我在想，连应该真实的反应都是演出来的。这样推你上这条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老师今天的茶泡得很浓，颜色深得我看不到茶杯里反射出来的自己。但这样，对我来说比较好。」
这样，是好的吗？
当时的他，以为这样是最好的。可是如今，他却开始不明白了。
「育瑾？」
这一出声，裴育瑾彷佛才回过神，但是甘祈注意到他眼里比方才更真切的迷茫和空洞。
甘祈的神色变得凝重，眼神也多了分打量。
对上那双睿智的眼，裴育瑾鬼迷心窍似的低问，「忘不了自己，又看不清自己，那我该怎麽办？」
望清他眼中的悲痛，甘祈不禁怔住了。
半晌，她叹了口气，「育瑾，你还记得几年前我们见面的时候，我问了你，抛开了所有後，你又在哪里？」
「我，在哪里？」他喃喃低语，脑袋一片空白。
「你知道，当时我为什麽会对你说那句话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看不见你，庄尚杰之外的裴育瑾。」甘祈顿了口气，缓缓说着，「在那天见到你之前，我所看见的都是萤幕里的你。所以我对你的印象就是个演技很超龄、很有天分的新人演员。可是那天亲自看到你拍摄的时候，我注意到的不是镜头底下的你，而是当导演喊卡之後镜头之外的你。当下有个念头在我心里闪过──我看不见你的灵魂，属於裴育瑾的灵魂。」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那个年纪的庄尚杰残留的影子、看到了旁人口述出来你的形象，但是除了这些，好像什麽都没有了。」
是啊。除此之外，他什麽都没有了。
裴育瑾的神色一黯，心脏彷佛忘了怎麽跳动。
甘祈直视着他，沉吟了许久，她的神色染上了复杂的思绪。
「育瑾，不要失去自己了。」
他一怔，望进甘祈的眼。
「这是很多年前，某个人对我说的话。今天我把这句话送给你，这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建议。」
袁可川叫他不要忘了自己，甘祈叫他不要失去了自己。
他舍弃了自己，等同於放弃了自己。
他无法忘记自己，可是却也看不清自己了。
这该是他想舍弃的。但他不明白，心底那越来越深空洞是因为什麽。
他甚至开始怀疑──他现在做的，是对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