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手好狠。』同天凌晨,柳丁坐於一楼客厅沙发,一脸悲凄,『要不是我及时开灯,不然会被你活活打死吧。』
我尴尬地笑了,将由冰箱拿出的深蓝色冰枕递上,朝他微微弯腰,「真的很抱歉。」
他听了是随即笑道,『欸,没关系啦,我开玩笑的。』
半晌,只见他乱不自在的游移眼神,接过我递上的冰枕,把玩几下便敷上被我打伤的左额,礼貌性向我点了下头,问道:『不过你怎麽在我家?』
我被问得瞬间坐直。
「这个……」搔搔灼烫地右耳,我不好意思的缩起肩膀,「说来话长,但大致上是我在台北住不下去了,所以暂时需要个地方住,结果、怎麽讲──」
『没关系,慢慢讲。』嘴上是这麽说的,但他整张脸就在表达:讲快点,我头很痛。
於是心一慌,我索性直讲结论,「结果小芝很慷慨的叫我先来借住你们家,就这样。」
『就这样?』一脸欣喜可以解决问题立马睡的柳丁眼睛眨巴一亮,跟小芝是一个模子。
「嗯,就这样。」撇撇嘴,我慢速坐上沙发,小心翼翼的姿态,接着突地想起还要补充声明:「对了,我来之前有先跟你们父母确认过。」
『确认?』嫌手酸的他索性将冰枕放上左方额面平衡,手垂下,整颗头歪向右肩,双眼直勾勾望向他右侧沙发角落的我,『确认什麽?』
「就、确认我可以住你们家。」笑愣愣的,我摊摊手,「但我不知道小芝後来没通知你,我以为她有,所以才以为你……唔,sorry。」
『以为我什麽?』
「以为你是小偷。鬼鬼祟祟的,很像。」双脚缩上皮质沙发,我耸起肩的抱紧双膝。
『……』显然是无奈了,柳丁唇线抿成水平,『好喔。』
我忍俊不住地低头笑了。
望着柳丁伸手取下额角的冰枕,我眼尾瞥见客厅一角的各式行李袋,颜色大小不一的随意散落。
「那些是?」竖起食指我往众多行李们一指。
顺着我指尖望去,柳丁意会过来的笑弯嘴,『我的行李,刚带回来的。』见我仍旧一脸纳闷,他接下去解释,『我决定搬回来住。』
「哦。」我点点头,半晌发觉不对劲,「──什麽?」
『干嘛,搬回自己家很奇怪吗?』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
漠视我的慌乱,他自顾着埋怨起来,『你知道员工宿舍多变态吗?』
「嗯,不知道,但……」
『虽然院长给我VIP,但差别在哪我到现在还分不出来。』一再阻止我讲话的柳大哥抓着冰枕在我面前控诉起员工宿舍有多没隐私,洗澡洗一半还会被人恶作剧的撬开门真是吓死他半条命。
『不过最最要命的还是他们今天在员工宿舍帮我办的鬼生日会。有看过哪个生日会除了寿星之外的人全喝醉吗?』
「那是有点夸张──咦、等等,」右手食指竖在他双眼之间,我硬是插话,「生日会?你今天生日?」
他一下子露出不懂这有什麽好稀奇的眼神,蹙了眉,『对啊,怎?』
「啊,生日快乐!」不知怎地,我下意识就放大了音量大叫。总觉得生日是很了不起的日子。
虽然那一刻,我看见的是他一脸惊恐的被我吓缩颈项。我以为被祝福的人通常会微笑的,好失望。
『吓死我了。』他拍了拍胸口,见我露出失望的表情,过会儿还是笑了,却不是我想像中的那种,而是无奈地撩起一侧嘴角。他捏了捏头上的冰枕,眼神慵懒地盯住我,白净手指指了指自己额角的瘀青,『谢谢你的祝福,也谢谢你的生日礼物。』
「都说不是故意的了。」
我不满地嘟哝,换得他放肆笑开的反应,过会儿,他又接连抱怨起医院糟透的住宿生活。
『平时环境脏乱不说,刚刚的生日会到後来更是变呕吐会,几个男人吐累了,就倒在地上睡晕过去,跟屍体一样。』
我察觉他要开始长篇大论了,於是赶紧打岔。
「好的、好的,我很同情你,但请你先、听我说一下,」我的双手掌心朝外,笔直盯住他的双眼,等他终於平复了,我才缓缓开口,「现在,重点是,你搬回来了,我又需要个地方住,所以……你知道的、嗯。」
望着我支支吾吾的别扭,柳丁头歪一侧,露出一副『有什麽问题吗?』的状况外神情。
「就是、我会不好意思。」我抿了抿嘴,不确定这样说是否妥适。我飘忽着视线,急忙补充:「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快找到其他房子!」
柳丁明显停顿了下,一下子流露会意过来的眼神,面色狡黠了起来,『怕我侵犯你?』
「喔不!不是!不是不是!」
『不是就好,我还怕你侵犯我。』
「啊,你想太多了,」我不过脑的直接脱口,尽量把话题带回正轨:「总之,在我找到新房子之前,这段期间就麻烦你委屈一下了,我会注意不打扰到你的,好吗?」
『喔,随你啊。』他抬手抓了抓凌乱的发流,漠不在意地耸肩,『我又没差,会不好意思的是你啊。』
「哦……嗯。」这麽说来也对。我忽地感到尴尬,低下了脸。
『欸、没事的话,我上楼睡了喔。』他突然面色疲惫,彻夜未眠的深浓睡意表露无遗。
我立刻颔首,「好,晚安。」
他没有回话,只自顾着起身,我跟着站起。
目送他走上楼梯的背影,我禁不住喊了声谢谢。
他看上去有些惊愕,肩膀震动了下。他在楼梯第三阶回过了身,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明亮,我看见他笑弯了眼尾。
他说:『不客气,流浪小女孩。』
「真不好听,这个称呼。」
他听着一怔,『好吧,那你比较像流浪狗。』
「什麽?」
『就是一个感觉,看你有时候会像狗一样畏畏缩缩的。这不是贬意,你别放在心上。』他咧出上排贝齿地笑,随而挥手,『晚安。』
须臾间,我不知何故地语塞了,只静静望着他转身爬梯的高大身影越发远离。
直至听见他上楼关门的喀嚓声响,我才终於忍不住以气音闷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