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摇欲坠的旧公寓,光线昏暗,垃圾占据走道,跟全天下脏乱、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没两样,活脱脱是鼠辈横行、蚊虫滋长的温床。
靡烂堕落的气息,令常人唯恐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人烟罕至,恐怖指数直逼阴森鬼屋。
但有人反其道而行,大大方方地在三楼挂上「绿山侦探所」的阳春招牌,招摇地做起生意来了。
其客户三教九流皆有。
就说说在她耳边聒噪不休的委托人好了,别看他一副其貌不扬、短小痴肥的样子,他可是号称为民除害的人民保母哩。
「这多起连续纵火案,做案手法相似度百分之99.9,先将监视器破坏,挑在夜深人静、雨天视线不佳的时候下手,让沉睡中的人往往措手不及,根据现场破坏轨迹,凶手应是惯用左手的跛脚,和这些被害人有一定的关连性,由此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凶手是同一人!依照这种极端变态的心理,很难说不会再犯……喂喂喂,欧阳,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发现眼前人疑似灵魂出窍,让讲得口沫横飞的汤亚信霎时热情下降。
「我应该没耳背,姓汤的。」坐在破电脑前敲着键盘的欧阳绿很隐忍地哼了哼,发觉今天的修养好到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是在平常,她不是蒙周公恩召就是将姓汤的撵了出去,哪容许他在这边荼毒她的耳朵?
更不是她爱抱怨,他这爱叨念个没完的老妈子性子,怎麽数十年如一日?半点长进都没有。
「不用你来提醒我你的耳力正常得不得了,重点不在这好吗?小姐。」汤亚信无力地抹了把脸,今天第N度感到挫败。
「重点?那还不简单!」欧阳绿嘿嘿冷笑,简略地综合他叨念好久的内容:「就是你们人民保母嘛,逊咖一堆,纵火犯逍遥法外把个月,和被害人有一定的关连性,关联在哪?说嘛!说不出来对吧?狗屁不通的理论!大哥,光领薪水不做事,国库纵然有金山银山,迟早会被你们这些办事不力的家伙给吃垮的。」欠扁地高举粉拳,顺口溜了句时下的流行语:「加油,好吗?」
她的评语既恶毒又不雅,却又该死的一针见血,让汤亚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努力想挤出反驳的字眼,但到了喉咙就吞回去了。
他简直、简直……无法招架。汤亚信挫败地承认这残酷的事实。
嘲弄神色遽冷,「我不接这种烫手山芋,你不用白费心思了。每次这种烂case才知道丢来给我,你当我垃圾回收场,胃口这麽好?」手懒洋洋往门口一比,早已不堪使用的破旧木门被强风吹得咿呀乱晃。
终年不见天日、摇摇欲坠的违章建筑,配上强风呼呼狂啸的背景音乐,恐怖指数爆表。
「路在原地,咖啡喝完赶快滚。啐!煮咖啡招待你简直是浪费粮食……会遭天谴遭天谴啊……」
喃喃碎念还未完,千疮百孔的木门像是热烈响应她话语似的,蓦然碰地一声迎面倒下,宣告寿终正寝。
遭天谴……这这这见鬼了啊!
突如其来的巧合,汤亚信吓得差点屁股尿流,他想力持镇定,微颤颤的手掌差点连咖啡杯都抖得握不牢,再瞧瞧欧阳绿可有跟他一样的反应?
很抱歉,她大小姐镇定如昔,丝毫不受影响,只是以阴晃晃得同样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斜瞟着他,菱唇吐出让人痛彻心扉的消息:
「很好,大门维修费新台币五千元整,明天中午以前记得汇到我户头。」
「你告诉我这片破门哪里有五千块的价值?!当材烧都不够!」眯眯眼暴瞪,颤抖的肥指不可置信地直指平躺地面的木板,「你这女人吸血鬼转世吗!」
最毒妇人心啦!
「感谢你的靠么,六千块,不二价。」欧阳绿继续冷哼,随着男人不满的狼嗥继续哄抬修缮价格——「七千、八千……喔噢,老兄,我好心提醒你,你快进入一万元大关了!阿门,愿上帝保佑你。」
欧阳绿诚意十足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让汤亚信看得哭笑不得,忙不迭出声阻止:「得了!八千就八千,我付我付。我的大小姐,你行行好,不要老是把我当凯子削!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小……」
「还有个家财万贯的爹。」欧阳绿冷不防吐槽。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劫富」她劫得心安理得。
「我爸有钱有错了吗我!」心平气和不到三秒的汤亚信再度暴跳如雷,他发现要纠正她嗜钱如命的恶习难如登天。
他恨恨地怪叫着:「女人,你的名字叫不知足!何必用一堆怪藉口来掩饰?难怪孔老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啊!」
「多谢你的奉承了,备感荣幸啊。」欧阳绿挑起一道精心描绘的黛眉,冷笑着:「废话吐乾净了没?满口自我感觉良好的伪君子!需不需要算算你某年某月某日和某位伯爵夫人在门内乾材烈火惊天动地一发不可收拾,小妹我不仅被迫冰天雪地的门外把风,还追着你屁股後收拾多少烂摊子你清楚吗?要不要我跟尊夫人一一翔实列举你辉煌的婚外情史?」
她每说一句,他的冷汗便疾遽落下;她哼完,他也冷汗涔涔,红润脸色不一会儿苍白似纸。
「嘿!欧阳,说好不翻陈年烂帐的啊……」
一堆把柄被某个势利鬼掌握,看来他只能做为人可刀俎的鱼肉,万事休矣!
瞧见他认命的反应,欧阳绿扬起牲畜无害的和善微笑,笑得几乎眯起眼。
「这叫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的话嘛,那就是……人神共愤、死有余辜罗,呵呵呵。」该落井下石的时候,她欧阳绿绝不手下留情。
汤亚信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变化万千,好不精采。
他试图挽回一点颓势,只好祭出「动之以情」的下三烂招数。
「欸,欧阳,说了这麽多,调侃也该调侃够了,娱乐到你了,你就帮帮我吧!俗话说得好,『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还有什麽『无功不受禄』来着的,对吧?你不看僧面、也好歹看看佛面,想想我们十几年共患难的精神,不差帮我这一次啊!」
不死心的糟老头!
她现在无论怎麽想破头,实在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怎个时运不济,以致於沾惹到这名黑到发亮的霉星?
孽缘,一桩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她都想为自己的视人不清掬一把同情泪了。
「谁跟你共患难就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衰运相连到天边!」杏眼一眯,艳红菱唇诡异勾起,「要我接这case可以啊,十万拿来。」
汤亚信闻言,又呈现一副快心脏休克的模样,一颗油亮亮的光头晃呀晃的,一身肥肉顺势抖呀抖的,看起来相当滑稽。「你、你你你……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女,我早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唉唷喂,我好怕好怕好怕,怕死了耶。」欧阳绿身子配合地打哆嗦,一脸嘲弄。「有本事你就把这种大放厥词的气魄运用在办案上多好啊!不要一天到晚找我灭火,我千万拜托你了,汤大哥哥。」
「欧阳……」他简直想跪下来求她。狗急跳墙时,男儿膝下的黄金成了废铁也无所谓。
忽地,一道凉薄讥诮的男性嗓音伴随着一股菸味响起:
「求人不如求己,别把警界的脸丢光了,刑事第八大队的汤副队长。」
两人回首一瞪,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不知何时已伫立在窗旁,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
他……是什麽时候出现了?
「你是谁?」能这般轻而易举如入无人之地,让自豪受过严格实战经验训练的欧阳绿也警戒起来了。
汤亚信的惊吓当然也不亚於欧阳绿。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一道灵光闪过脑袋,他跳了起来,惊呼出声:
「你、你你你是刑事重案特组的『阎王』!」
不得了,眼下这个人是警界响叮当的人物,说是传奇人物也不为过!
阎王?
什麽大场面没见,欧阳绿很快恢复镇定,翻寻着脑中贫乏的记忆,语气骤冷:
「哦——这位不就是传言中,白道听了肃然起敬、黑道闻之丧胆,正气凛然到连鬼神都礼敬三分的『阎王』阎霁非?您的大名还真是如雷贯耳啊!」她一手叉着腰,眯着眼,大刺刺研究不速之客,「敢问大名鼎鼎的刑事重案组组长,枉顾法律私闯民宅,究竟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