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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栞离开他们生活後的第一天开始，两人很有默契地对那晚的事情绝口不提，距离却没有因为这样而少一些变化，他们还是会见面吃饭、表面上还是保持原状，可是只有他们知道，有些东西改变了。
大学第四年过年，姚宛心没和高同恩一块过，背着包包就坐上返乡的车子，四年里头一次就回了镇上。她沿路经过的风景变化不大，姚宛心没照着记忆里的路走回家里，反而转弯去了育幼院。
院里不知道在她离开的第几年开始又有了生气，几个孩子在空了太久的秋千上轮着、戏闹着，姚宛心站在院外瞧着不自觉发怔出神。
院长正要出来喊孩子们收拾收拾，准备晚点要吃年夜饭了，便瞧见傻傻站在外头的姚宛心，她愣了几秒弯起嘴角温柔地唤道，「心心！怎麽站在外头？快点进来啊。」
院子里的孩子们听着动静全安静了下来，有些不安地打量着身为外人的她，姚宛心犹豫片刻才推门走进对她轻声唤道，「院长妈妈。」
院长示意她等等，回头对着院童们介绍道，「孩子们这是宛心姊姊，也是我们的院童，大家要跟她说什麽啊？」
「宛心姊姊好──」「新年快乐！」几句话混杂着都快听不懂到底谁说了什麽，姚宛心看着不自觉被笑了。
「大家好，新年快乐。」
「来，该洗手的去洗手、拿碗筷准备吃饭了。」院长接着下指令，大家才又一哄而散，她回头握了握姚宛心的手只觉一阵冰凉，院长连忙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料子，「怎麽这麽冷？你怎麽不戴手套还穿这麽薄？」
「想说一会就到这了，也没要待很久，明天就回去了。」姚宛心看着院长妈妈握着她手就是一阵搓揉心疼的模样，不自觉柔了双眼淡淡带过，不想让院长妈妈替她担心难过。
「这麽快？我前几天才跟杨先生说到你呢，你啊，去台北几年了就都不回来看看我们了。」院长妈妈讶异之余眼底满是对她的不舍和埋怨，这几年只有许愿去台北参加研习会顺路去见姚宛心时才能听见她的消息，「杨先生说是他让你别回来的，就算是这样怎麽能真的就不回来呢？」
姚宛心不是没想过会提起杨大业，只是没想到这也才前几句就说到了他，脸色一僵，不知道原来她的举动在别人看来会是自己的问题。
「你包包怎麽还背着？你还没回家吗？」院长妈妈没发现她脸色变化，以为她只是凑巧先来了院里，正想问她要不要先回家放东西再来，又想到她难得回来大概要和杨大业一起过年就没出声邀请。
「我今天没打算回去，介意让我睡院里一起吃年夜饭吗？」姚宛心语调转低小声地问道。
院长妈妈听着一怔，想问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厨房里的小萝卜头便开始争先恐後地大喊着院长妈妈，她看了厨房一眼，拍了拍姚宛心的手先把她留了下来，「当然不介意，你自己进房间放东西再来厨房吃饭吧。」
院长妈妈接着转身进去看看他们又在搞什麽名堂，姚宛心凝视着院长妈妈的背影这才稍微有了一点回家的实感。
一个年夜饭几个孩子就能把圆桌都坐满了，本来还怕生的很的他们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说要在她身边吃饭，姚宛心才伸手抱其中最小的妹妹，其他人也跟着大声说他们也要。
「你们别缠着姊姊！快点吃饱，等等吃水果整理一下洗澡睡觉了。」院长妈妈虽然口头训斥着，脸上笑容倒看不出半点不悦，孩子们也就更得寸进尺地说想要守岁，非要拉着姚宛心陪他们玩游戏到十一点，又一个一个开始支撑不住打起哈欠。
真的把孩子们全都哄上床已经是十二点的事情了，姚宛心开小灯进大通舖上下巡了一遍，确认他们全盖好棉被了，才小心翼翼地关门退出房间。
见厨房的灯已经关了，她走近院长室前敲了几下门，接着听见一句，「请进。」
推开门院长还是坐在老位子上整理文件，桌上放了还冒着热烟的牛奶钙片，她动手推到姚宛心面前叮咛道，「天气冷，喝点热的。」
「谢谢院长妈妈。」姚宛心接过双手捧着杯子暖手，边捧着边看院长妈妈做定期的资料纪录，不自觉开口问道，「院长妈妈，如果我走社工方面的专业回来帮你，你觉得怎麽样？」
院长抬头看向她反问道，「为什麽突然想回来帮我？」
「只是看着他们，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姚宛心也知道这样只是一时兴起的念头很草率，她却是真心这麽想，陪着院长妈妈照顾孩子时脑海忽然有了这个念头，如果她能为这些孩子做更多就好了……
「如果只是暂时的想法，偶尔回来帮忙就好了。」院长妈妈能理解她为什麽有这个想法，尽管欣慰语句里却没有半点支持。
姚宛心怎麽样也是她看着长大的，也算是她的孩子之一，正因为自己在这一行服务多年，知道在育幼院工作的辛苦。对每个孩子必须付出的程度绝非薪资上能换算的，更别提相关单位拿的薪资涨幅不高，很多时候服务像她这样偏远小镇的配额也较少，真的只有靠热情支撑。
她再高兴，也更舍不得好不容易在台北有了新方向的孩子回来吃苦。
院长看着孩子静静低头喝着她泡的麦片，这一秒似乎就是开口的时机，「你现在能告诉院长妈妈，你和杨先生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姚宛心停住动作，她也不催，只是坐在原地默默等着她说话。
「不管我说什麽，院长妈妈都不会讨厌我吗？」姚宛心放下手里的杯子，直视着院长深吸口气颤抖地问。
院长听着隐隐约约能猜出她想说什麽，想也没想便摇头安抚地说，「我怎麽会讨厌你呢？宛心就算做了伤害到别人的事情，院长妈妈也绝对不会讨厌你。」
「我很害怕……怕你会对我失望。」姚宛心听着那句失望不禁红了双眸，自从她知道自己对杨大业有其他感情後，她总不敢面对院长，怕她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她、指责她。
「宛心。」
「我真的努力了！去台北的这四年我很努力矫正这个错误，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不被允许的，可是越想忘记大叔我就越痛苦。」姚宛心焦急地解释着，最後无助地看着院长想要要一个答案，「院长妈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如果这些都只是小孩子的幻觉，为什麽都过这麽久了我还觉得这麽痛苦？」
院长听着微微睁大双眼，她是曾预想过这个结果，只是她没有想到姚宛心会花这麽长的时间还身陷其中。
姚宛心哽咽地道出了她此时的担忧，「如果只是错觉就好了，这样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可是、可是假如不是呢？假如不是、假如我的永远其实也很久呢？」
院长对上她的视线被问住，什麽话也答不出来，她知道她应该安抚她、应该要让她相信这一切都会过去。可是她凭什麽认为在孩子的感情上就没有永远呢？如果有，她骗了，姚宛心却不能直视这段感情，越走越痛苦，她能为她的未来负责吗？
「宛心。」院长轻唤着，却只觉喉咙乾涩说不出话。
「院长妈妈，你相信吗？我问了我自己一百遍、一万遍，为什麽偏偏是他？为什麽我偏偏喜欢上我的养父……如果不是他就好了、我就不会过得这麽痛苦。」姚宛心咬牙像要把自己的痛全吞下去却又做不到一样。
「这麽长的日子我都试着去爱别人，只要我爱了，我就可以回到养女的身分带人回来了。这样我就可以去见他了对不对？可是为什麽不行？为什麽我这麽努力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去年大三的课渐渐宽松点後姚宛心也有了几次的联谊经验，只是每当她意识到自己有这个念头时，一切就会破局重来。
「因为你爱一个人的开始都是带有目的的去爱，想利用别人的爱回到杨先生面前去见他，这样要怎麽会真的爱一个人呢？」院长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道出答案，这已经超出她原先预想的范围了，她没办法看着这孩子再这麽过下去，还用谎言去阻止她。
「院长妈妈，我要怎麽做才会是对的？」姚宛心茫然地问，「为什麽这世界上有那麽多人我偏偏喜欢一个我不能喜欢的人？为什麽我就算只做大叔的女儿也不行呢？就算只是这样，他也不愿意让我继续留在他身边……」
院长起身心疼地抱住孩子，许久後才轻轻叹道，「就是因为是女儿，所以才没办法明知道你痛苦还留你在身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