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住在彰化，从我有印象以来，都是妈妈一个人在照顾我，有次我在幼稚园被欺负，欺负我的人说我太坏，所以爸爸才不要我，那时我哭着回家问妈妈，为什麽别人都有爸爸，而我却没有？
妈妈红着眼眶说，在我出生後不久，爸爸就因车祸而过世，当时我年纪还小，不疑有它地相信了，等我年纪稍长後才开始纳闷，既然爸爸死於车祸，那为何我从没去祭拜过他呢？也不知他被安葬在何处，直到国小毕业的那年暑假，妈妈才对我坦承一切。
妈妈说，当年她在台北的一家公司担任会计，在那里认识了一位总经理，虽然当时总经理已有家室，但妈妈还是跟他谈起恋爱，最後还生下了我，而那位总经理就是石镇海，後来石镇海为了角逐董事长的宝座，怕外遇的事曝光会影响董事会的改选，於是他塞了一笔钱给妈妈，要妈妈回彰化的老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要再有任何联络。
说着说着，妈妈就哭了，得知身世的真相後，我便没再问过爸爸的事了，但因为太过戏剧性，所以我总觉得没什麽真实感，直到改变我命运的悲剧发生後，石镇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才了解到妈妈的眼泪背後，所极力压抑、试图遗忘的悲伤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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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悲伤的少女
折腾了些许时间我才找到车位，下车後，我快步走进公园，心想女孩应该还没走远吧？
这个公园说大不大，但走完一圈也要花十几分钟，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女孩，想不到我绕了公园两圈，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依然不见女孩的踪影。
『唉，我到底在干嘛？』心里涌起一阵沮丧，就当我想放弃寻找时，耳边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是她吗？』我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是从不远处的溜滑梯传来的，来到溜滑梯时，回荡在耳边的哭泣声已变得清晰。
『找到了。』探头一瞧，有个身影蹲坐在溜滑梯里，衣服和刚才看到的一样，应该是女孩没错，她将头埋在双腿之间，看起来十分无助。
「张…」正要呼唤女孩，我才想起自己忘记她的名字，於是改口道：「妹妹，你没事吧？」
「呜…」女孩的身子抖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我。
「想吓死谁啊…」女孩哽咽地说：「怎麽又是你？」
「抱歉，我停红绿灯时刚好看到你…」我赶紧解释：「看你一个人哭得很伤心，觉得不太放心，所以就跑来找你了。」
「嗯…所以你想干嘛？」女孩的声音柔弱无力。
「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听你诉苦，或是遇到什麽困难，能力所及的我都可以帮你。」说这些话时我感到有些心虚，因为我怕自己并不能帮助女孩什麽，此刻我所能做的，仅仅只有安慰与陪伴了。
「你…」女孩缄默了片刻，才神情哀伤地说：「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干嘛这麽关心我？干嘛对我这麽好？」
「这…」是啊，我这是怎麽了？「其实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就来找你了。」为什麽我见到女孩难过的模样，会感到担忧呢？
「你对我这麽好，只会让我觉得更难过…」说着，女孩又哭了起来。「呜呜呜…」只是她哭得更伤心了，彷佛将压抑许久的难过委屈，全都倾泻出来。
「喂，你怎麽了？」我手足无措地爬上溜滑梯，坐在她身边极力安抚她：「你别哭啊，我只是担心你，并没有想骚扰你或什麽的…」
「我知道，可是、可是…」女孩揉着双眼，拼命擦拭不停涌出的泪水。「呜呜…」
「没事的，有我在。」我轻轻抱住女孩，并抚着她的头。「尽量哭吧，我会陪着你的。」
「呜呜呜…」女孩依偎在我的胸膛哭泣，也不知过了多久，啜泣声才逐渐消失。
「擦一擦吧。」待女孩的情绪稍作平复，我递了条手帕给她。
「嗯…」女孩接过手帕，擦着自己的眼睛和脸颊。「谢谢你，我好多了。」
「嗯，那就好。」我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明天不用上班吗？」女孩问道，声音已不再哽咽。
「要啊，不过是上小夜班。」
「这麽好，我明天上早班，一大早就要起床了。」
「那你这麽晚了，还不回去吗？」我难掩忧心地问。
「不想回去…」女孩沮丧地低着头。「我刚刚跟我妈大吵一架，就跑出来了。」
「这样啊…」听闻，我的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发生什麽事了，干嘛吵架？」
「不想说。」
「嗯，没关系。」是很难以启齿的事吗？我不禁胡思乱想了起来。
「那个…」沉默了半晌，女孩从口袋掏出钱包，从里头拿出对折的钞票：「欠你的医药费，还你。」
「没关系，不用了。」我莞尔一笑，要是女孩不说，我都忘记有这回事了。
「你快收下啦！」
「真的不用了。」
「你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感谢你的！」女孩嘟着嘴说。
「没关系，我只是想要帮你，并不是为了得到你的感谢。」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喔！」女孩的脸颊微微泛红。
「嗯，我不会反悔的。」
「你真是个怪人，就算医生钱赚得多，也不是这样乱花的吧？」不知为何，女孩此刻的模样在我眼里感觉特别可爱。
「呵呵，这算乱花吗？」
「你该不会都用这招来欺骗小女生吧？」女孩露出狐疑的表情。
「怎麽可能，我才没这麽恶劣。」
「知人知面不知心，通常外表长得斯文无害的，其实私底下都是衣冠禽兽。」这是什麽歪理？不过好像真有这麽回事。
「你是不是社会新闻看太多了？」我无奈地笑了笑，并摸摸女孩的头。「不过你这样也好，防人之心不可无，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那我是不是应该离你远一点？」话才刚说完，女孩便将我的手拨掉。
「为什麽啊？」我纳闷地问。
「因为你是变态啊。」
「如果我是变态，那大概全世界的人都是变态了。」
「在路上看到我，然後偷偷跟踪我到公园，这还不变态吗？」女孩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嘴角却掩饰不住笑意。
「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所以才会跟上去。」我赶紧替自己辩解，不过仔细想想，我的行为确实是有些变态。
「呵呵…」
「你笑什麽啊？」
「看你好像很紧张，觉得有点好笑。」女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得出是由衷发出的笑容。「以後都叫你变态医生吧，就这麽决定了！」
「我不是变态，不许你这麽叫！」我立刻否决。
「我偏要这麽叫。」
「你就不能取个好听点的绰号吗？」我感到一阵无奈，女孩也太调皮了，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性吗？
「还是要叫你小石子呢？」女孩的表情顿时变得奸诈。
「不要！」不对，她怎麽会知道这个绰号？「你怎麽知道这个绰号？」这个绰号只有急诊部几个比较欠揍的同事会这麽叫而已。
「我听急诊的护理师都这麽叫你呀。」
「奇怪了，我没在急诊看过你啊，你是什麽时候偷听到的？」我满是疑惑地问。
「嘻嘻，不告诉你。」女孩扬起得意的笑容。
「你这家伙，真是败给你了。」
「哈哈哈…」貌似被女孩调戏了一番，不过看她的心情有所好转，我就委屈一点吧。
我们在不知觉中聊天起来，虽然聊的内容乱七八糟，我却感到十分有趣，明明我和女孩并不熟识，但与她相处时我却感觉轻松自在。
「对了…」差点忘了问女孩的名字，我於是问：「你叫什麽名字啊？」
「张雯璇。」女孩乾脆地回答。
「之前帮你挂号时有看到健保卡上的名字，不过有点忘了。」
「啊…」张雯璇皱起眉头，并用手摀着自己的脸。「我健保卡上面的照片很呆欸。」
「会吗？我觉得满可爱的。」
「哪里可爱了？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张雯璇略显害羞地反驳。
「哪有啊，你长得很可爱呀，要对自己有自信一点。」我认为自己的审美观还算正常，张雯璇的脸蛋确实清秀可爱，只是疏於打扮罢了。
「这麽会花言巧语，不愧是变态医生。」
「我是说真的，而且我这个人最不会花言巧语了。」
「看不出来。」张雯璇话锋一转地问：「那你叫什麽名字？」
「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字。」我感到一阵小失落。「你不是捡到我的医师执照过吗？」
「我只知道你姓石，名字有点忘了。」
「我叫石翔宇，飞翔的翔，宇宙的宇。」
「石翔宇…」张雯璇不知在嘀咕些什麽，才接着对我说：「念起来好奇怪，还是叫你变态医生好了。」
「呵呵，你高兴就好。」我瞧了眼手表，时间已将近午夜。「已经很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张雯璇点点头，问道：「你怎麽过来的？」
「开车啊，我的车停在公园附近。」
「不太想回家。」张雯璇露出沮丧的表情。
「为什麽？」见状，我又不禁担心起来。
「就…算了，我们走吧。」
「嗯，这样才乖。」走出溜滑梯时，我才注意到张雯璇的左手腕贴着OK蹦，和之前受伤的位置不同。
「你的手…」我抓住张雯璇的左手一瞧，手腕处有若干条不明显的刀疤。「别跟我说这又是跌倒弄伤的。」
「这…」张雯璇似乎被我的举动吓到了。
「这是你自己割的吧？」
「是又怎麽样？」张雯璇紧皱着眉，并将我的手扯开。
「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好吗？」见到手腕上的疤痕，我的心莫名感到苦涩。
「我也不想这样啊…」张雯璇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逐渐微弱：「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想在手上划几刀。」
「这样心情有比较好吗？」我也曾经历过悲伤绝望的时候。
「……」虽然不知道张雯璇遭遇了什麽，但我多少能体会她心中的痛苦。
「你可以做点别的事来转移注意力，或是想想快乐的事，别让自己陷入负面情绪里，这样自残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
「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不要说得一副自己很懂的样子好吗？」张雯璇语气不屑地说。
「就算我不懂你，我也知道伤害自己是不好的。」她逞强的模样看得我好心疼，明明内心已经伤痕累累、狼狈不堪了。
「哪里不好了？至少这样，我就觉得没那麽难过了。」明明期盼着有人能安慰你、陪伴你度过无助的时刻，不是吗？
「少骗人了，你不过是用错误的方式来逃避痛苦罢了！」
「是又怎麽样？」张雯璇的神情激动，眼眶泛着泪水。「反正没有人要我，没有人喜欢我，我想自残就自残，轮不到你来管我！」
「你…」我顿时哑口无言。我确实不是张雯璇的谁，没有资格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
「不需要你载我，我自己走回家！」张雯璇转身快步离开，我赶紧跟在她身後。
「喂，你在生什麽气啊？别走啊！」
「你一个人走回去太危险了，我载你回去。」张雯璇的脚步越走越快，丝毫没有理会我。
「张雯璇！」我跑到张雯璇面前挡住她，并抓住她的肩膀。
「不要管我好不好…」张雯璇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逐渐哽咽：「反正我只是个没人要的小孩，没有人喜欢我，你就不要管我了好不好…」
「不行，我这个人很鸡婆的…」我迳自将她抱在怀里。「我就是要管你，不行吗？」
「……」
「不行吗？」我用温和的口吻又问了一次。
「可以…」张雯璇轻声地回答，接着就哭了起来。「呜呜…」
我莫名想起好多年前，某次彦如哭得很伤心，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温柔地抱着她，只是後来她离开了我的世界，将我独自抛弃在悲伤的漩涡里，从此我就没再谈过恋爱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雯璇才停止哭泣。
「答应我，不要再自残了好吗？」我用手指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你想去哪里玩，还是想吃什麽好吃的，等我放假时带你一起去，好不好？」
「真的吗？」张雯璇楚楚可怜地看着我，令我好生怜悯。
「当然是真的，我说到做到。」
「嗯…」张雯璇点点头，终於破涕为笑。「我答应你，不可以耍赖喔。」
「嗯。」我也扬起微笑，心里松了口气。
「前面的路口左转。」後来我开车载张雯璇回家，中间不小心走错路，所以绕了点远路。
「开慢一点，我家快到了。」约莫十五分钟的车程，终於抵达张雯璇的家，就住在万华区的某个菜市场隔壁，是间外观老旧的透天民宅。
「今天很谢谢你。」张雯璇向我道谢，并解开安全带。
「说好带我去吃好吃的，不可以忘记喔。」
「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我伸手摸摸她的头，微笑说道：「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再自残了。」
「嗯。」张雯璇点点头，模样欲言又止。「那个…」
「怎麽了？」我问。
「你有在用line吗？或是FB。」
「有啊。」不等张雯璇开口，我便接着问：「要加好友吗？」
「嗯，不然我怎麽联络得到你？」
「说的也是。」我开心地拿出手机，跟张雯璇互留了line和FB的帐号。
「夏米？」我看着张雯璇的FB昵称，大头贴是张动漫人物，她也喜欢看动漫吗？
「这是我的昵称。」张雯璇略显害羞地说。
「怎麽不打本名啊？」
「我在网路上不用本名的。」
「嗯。」我莞尔一笑。
「干嘛，有意见啊？」张雯璇嘟着嘴说。
「没有，只是觉得这个昵称很特别。」
「你这是在取笑我吗？」和张雯璇相处时，我总会在不知觉中变得幼稚起来。
「当然不是，我怎麽敢取笑你呢？」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我吧，而不是一昧迎合外在的眼光，让自己符合别人的期待。
「好啦，我要先走了。」张雯璇挥挥小手，接着打开车门。
「嗯，掰掰。」不知下次见到她，会是什麽时候呢？
「早点睡呀，明天才不会爬不起来。」
「知道啦！」我注视着张雯璇的背影，直到她进去屋里我才开车回家。
张雯璇究竟有过什麽不好的遭遇，才会这麽常哭泣，甚至做出自残的举动呢？回家的路上，我的脑海不断徘徊这些疑问。
唉，真是令人担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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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家门，客厅洒散着小夜灯的昏暗灯光，我看见有人躺在沙发上，走近一瞧，那人竟然是佩琪。
她是为了等我回来，才睡在这里的吗？
「还不、回来啊…」原来佩琪会说梦话呀，真是惊人的发现，看她睡得这麽香甜，还是别叫醒她好了。
睡在沙发旁的阿吉似乎是被我吵醒，缓缓起身对我摇摇尾巴，我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阿吉不要发出声音，牠便乖乖地趴下、继续睡觉了。
我从房间拿了条棉被，然後回到客厅帮佩琪盖棉被，接着我躺在另一张沙发上，回想着今天的逛街、相亲，还有清洁员女孩，不知何时才悄然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