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IrisSanguinea
第八章生气会增进感情……听说。
「读文科应该很吃力吧?要读很多书,考试也要写得快。」没看到她桌上的日本史、汉文等课本,单凭她平时看的书,就能推算她是文系学生:「但听阿修说,椎名同学的成绩不错。」
闲谈间终於出现除财前外的人,想到阿修,难免连系到千岁的话。那天部活时,他又补充阿修和椎名买了很多日用品,抛出他们同居的假设,当时小春他们也在场,差点儿引来大骚动,幸而阿修可以蒙混过去,但遗留不少的疑点。
『不伦之恋?不可能吧……』
从来只有白石说话,她就听着不回答,时而欲语还休,时而听得津津乐道,却未见过她这柳眉倒竖的模样。
「乐!」
大夥儿瞧见少年终於醒来,立即围着患者,一脸关切地盯着他,生怕这是最後的交谈。
原是如鹰般锋利有神的眼眸,却因中毒昏迷,导致长期不见光,如今只许眯成一线,再从狭小的缝隙,识别眼前的同伴。
「…我……」
「你别说话,先好好休息,话就留待康复後再说吧!」
温习後,白石便疾笔书写自己的小说,习惯每天写一点,就不需因赶期限而劳神。
小说家不是他的梦想,此刻的他却与历代文豪无疑,同样为小说的情节陷入苦思。
「直接说乐醒过来,好像有点突兀……」与其说拚死造字,更像因完成的部分不逮完美而封笔。
他停止书写,转而翻开行事历;文字娟秀而不娘气,字里行间,分隔清楚,每天的大小事务确确实实地记录其中。实际上,就算没记事本,白石也会牢牢记住要做的事,如明天还书、後天开会、下星期一截稿、期中考试将至等。
说到考试,心里响起必须替後辈补课的警号。
铃——铃——
「您好,我是白石。」
「呐呐白石,你们班做了英语作业第十八页对吧?我完——全——不会做呢!」天堂?
「谦也不是说过会教你吗?」
谦也不但信守承诺,而且成绩不错,尤其是英语;以他们的交情,他绝不会放着天堂不管,可她选择向白石求救,绝对是情非得已。
来不及询问,她已主动表明来电原因:「谦也这大笨蛋!说好会教我,他和侑士却还在吵架呢!」不愧是青梅竹马,在性急方面十分相似,只她的急躁较正常。
「我等了一小时!是一小时呀!平常他俩都没吵得那麽起劲……真是的!这对堂兄弟今天到底搞什麽鬼啦?」
白石仰头看了看时钟,九点四十八分。袖手旁观他做不出来,但希望她能早点完成功课,别再当「死线战士」。
「这不完然是你的责任,但恶习就一定要改。」眉头轻皱,指尖按着玻璃箱,里面的加百列心有灵犀的朝他点头。
「拜托你啦白石!不然我会死的!」
「…下不为例喔。」
「嘻嘻!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啦!」
他从背包抽取英语作业,翻至第十八页,然後细心地为她讲解每道题目;此时,电话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凭声音推算,谦也该在玄关放下家居电话,连忙地跑回客厅找天堂。
「超抱歉啦悠弦!我现在马上教你!」
想是瞧她在通话,於是好奇来电者是谁,可她相当讨厌「迟到者」,朝他哼一声,并要白石继续教她;白石却认为她在斗气,根本没用心去听,遂请他们先解决私怨。
久经折腾,她终於接受了对方的道歉,这意味着:他终能安心地挂线,且把家教的工作还给谦也。
现时十点五十三分。
帮助朋友绝非多余没用的事,惟处理预料之外的事很耗时,一切未按原定计划进行,故感懊恼。
「缠好绷带就休息吧。」屈指一算,已经六年。尽管在三年前的U-17,绷带的秘密已曝光,而绷带缠手真的好不舒服,但习惯不是一下子就能改,也许一辈子都改不过来。
看似改变,实则未然,兜兜转转,再次重临最初点。
「圣经网球还要贯彻始终……不过胜者为王!」
「白石君,我有道题目不太明白,最多我请你吃下午茶。」面前的女生挡住了白石的去路,逼使他停下来。被女生搭讪是家常便饭,借故问功课是其中一种,而解决方法是告诉她没空。
「那个……很抱歉,我有事要办。」每天都要处理不擅长的事,或许会有进步,白石则不这麽认为;有一点他能确定:在感情方面,直接拒绝许是最不伤人。
「刚才老师说过,明天会详细解释这一题,你先回家复习吧。」
或郑重而直接地拒绝,或躲开女生的「突袭」,或幸得外援,无论如何,她们仍锲而不舍地进攻,像一群英勇的士兵,誓要攻下城池、入主为后。可她听後,一改以往士气,脸上难掩失落之色,搭讪行动失败後,只好颓然退守而去。
力追完美的人,习惯挑剔自以为存在的过失、弊端,即使极力保持中肯持平,难免含有主观感情:『我果然不擅长应付这种事啊……』
立海的柳生比吕士曾说他:「不会体贴女生的心情。」白石不是无情之人,但没感觉就一定要表明清楚。
迄今为止,没女生能让他心动不已,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性向——绝对跟比萨斜塔形成对立,直得不能再直的男人。他当然想和心爱的女子谈恋爱,之後组识家庭、白头偕老,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期,因此,白石毫无回头找她的动机。
现正通往那暂令人排忧的地方,可说他为找别的女生前行?其实他也不知椎名何时值日,只是说到图书馆,就自然而然地想起她。
不知不觉,图书馆的大门就立於人前,兴许门後有着一位独居老人,正等待家人回来。当白石拉开大门,一阵寒意吹袭全身,使他反射性地打了个冷颤。
『这里空调的温度有够低啊!』是因为图书馆没人?不,确是有人来温习,例如坐在桌前埋首课本的椎名。
她的气色比之前还要差,恍如即将消失的半透明鬼魅,已经无法在现世徘徊,只能虚弱地点算剩余的日子。
似乎她没发现有人进来,而是日当值的图书委员——之前引起椎名不满的可爱男生,老早向着白石挥手:「白石前辈!」
「你好。」站在借还处前办理还书手续,看了看他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如没推算错误,今天当值的只有他。
「话说空调太冷了,能把温度调高吗?麻烦你。」
「好好好!我马上就去!白石前辈不但人帅,而且学习、运动也很好!果然是我的偶像呢~!」除了迷妹,还有迷弟,为了把偶像捧上天去,就将已归还的书任意放置,真是很有爱的表现。
『反正今天没部活,就在这里温习,顺道构思剧情吧!』转身,朝着椎名的方向走,即使白石的身影渐近,她仍眼神空洞地盯住书看。
「抱歉,请问这里能坐吗?」听见他的提问,她才缓慢地举首点头,并得知对方的存在,然後一只无形的手,把她拉进教科书里。
因为距离拉近了,眼前的冷美人,一张未复血色的瓜子脸,樱唇如今化为两片枯叶,感觉非常不可口。
「你的脸色很差,要不去保健室休息?勤奋好学确是值得嘉许,但逞强只会徒增身体的负担。」所有建议、关心,被她一一摇头否决了。
对於椎名的无理逞强,白石不甚理解,虽说他们只是普通同学,他不能左右她的意志,而且继续劝说,可能会被对方认为他「好管闲事」。然而,健康也是完美男人非常重视的一环,既然面前的人视健康为无物,他更不能坐视不理。
「身体不适还执意读书,脑袋可记不下去的,就算不去保健室,稍微休息一下也好。」
她抿一抿嘴,欲语还休,低声轻叹,却排不走心中万千思绪,又不得不合上教科书,於是靠近椅背,闭目养神。
『刚才她为何在叹息?』随着室温逐渐回升,白石便脱去黑色的立领;可渗入心坎的冷呢?恐怕寒冬以後再无春天。他大抵习惯了她这种态度,深知追问对方也得不到答案,还是专心温习比较实际。
就他的学习情况而言:只要努力,便得到应得的回报——基於他会认真听课、做笔记,回家後不断复习,则换来今天的轻松翻书,拿剩下的时间撰写小说。
『就写乐的梦境吧。』
他一直走着、走着,前方却只有一片黑暗……
灵感随着墨水而溢出,却在构思梦境的内容时消失。他合上笔记後,单手托头,目光投向坐在右边的椎名——她微歪着头,长长的睫毛宛如两双漆黑的羽翼,默默守护着乾涸的眼睛,这种姿态,令本已好看的容貌增添气质。
虽常见椎名红着小脸,不可否定,平素的她,略有高岭之花的冷艳气场,如今敛去气场、忽冷忽热的态度,剩余这睡颜,不愠不冷,刚好适中。
「んんーっ、エクスタシー!」他的声线委实不大,不过身体抱恙的人特别敏感,稍有动静便醒过来,遂向刚醒来的她道歉。
为了不被对方再次怂恿到保健室去,她蠕动着两片缺水的嘴唇,开腔回答「感觉好多了」,尽管椎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脸色依旧灰白,休息半顷後,好像没刚才的疲倦。他终能放心得下。
即使张开双眼,也不一定是看着别人,试跟椎名交谈就不难发现,她总是别开视线。
「…谢……」
「诶?」
「…谢谢关心。」根据当下情境,对别人的关心致上谢意,是很合乎常理的事;惟独切记一点:「合理」不代表「真相」或「正确」。监於椎名最想说的绝非道谢。
人类懂得察言观色,却没有读心能力,连观察入微的白石也不例外。兴许不会读心术,他仍能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别忘记他是保健委员喔!
「不客气,最重要是保重身体。」帅气的脸在斜阳陪伴下,旋起两个浅浅的酒窝;这种友善亲和的态度,令人乐意和他交朋友。
「读文科应该很吃力吧?要读很多书,考试也要写得快。」没看到她桌上的日本史、汉文等课本,单凭她平时看的书,就能推算她是文系学生:「但听阿修说,椎名同学的成绩不错。」
闲谈间终於出现除财前外的人,想到阿修,难免连系到千岁的话。那天部活时,他又补充阿修和椎名买了很多日用品,抛出他们同居的假设,当时小春他们也在场,差点儿引来大骚动,幸而阿修可以蒙混过去,但遗留不少的疑点。
『不伦之恋?不可能吧……』
从来只有白石说话,她就听着不回答,时而欲语还休,时而听得津津乐道,却未见过她这柳眉倒竖的模样。
那位男生突然跑了过来,眼眶亮起泪光,就是这张嘴脸,令她怒颜遂现:「抱歉抱歉!椎名前辈!我的母亲刚进了医院,父亲又在工作,我得要赶去看她!你可以替我值日吗?」
『又是这样……平日工作已不认真,上次才说父母遇上意外双双故去,编谎话前先动脑吧!』用力深呼吸让心里的怒气压下去:在别人面前大动肝火,可是不体面的事情,况且愤怒会埋没理智。
「…我拒绝。」
「椎名前辈你这样……」
即使得到《狼来了》的结局,她可不能再姑息养奸:「我拒绝。」
「椎名同学今天抱恙,不能替你值日。」纵毫不知情,白石不认为椎名是蛮不讲理的人,除非那男孩故意撒谎,但好端端的人,有需要说到这个地步吗?若真如此,那麽他就不是人了。
「但此事事关重大,切勿轻率拒绝。若他的双亲当真遭此不幸……要不我代你当值?」
听到此番话後,椎名猛然地转过头,直直地看着他,本想张口说什麽,双唇最後抿成一道直线;後辈看准两人沉默对视,以迅雷之速冲向大门。
「等一下!」
「小心!」别於往常的恬静,她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因身体不适而站不稳脚,他便立即扶着她。
『又是这样……想说的总是无法说出口……无能……!』
在担任代理图书委员前,应先安顿她,瞧她逐渐稳定下来,挂在墙上的时钟提醒他,距离闭馆时间尚有一小时。
银色的月光,早已静悄悄地穿过窗户,点点洒於椎名的脸颊,先是形成她眉宇之间的阴影,忽而,月影被眉毛折断,幽幽地落在稍为张合的嘴巴。
「椎名同学,你是否有话想说?」由开学至今,他一直受类似的问题所困,曾尝开腔问她,要麽转移话题,要麽沉默以对。这次他不知能否解开谜团。
「你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白石忽而沉默了一下,回忆与她相处的片段,有如菲林在脑海逐格播映:「但有些事说出来会轻松一点。」
「即使如此,把话说出来也无济於事。」神秘内敛的她总是让白石很意外,因为她给予他许多「首次」:笑容、落魄的样子、生气……还有结识她以来,说得最完整的话。她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得他以为自己听错,但是他肯定,话里没有犹豫无力之感,倒是添了成熟倔强的味儿。
『到底她经历了什麽,有如此消极的想法?』
「刚才的人只会翘班和说谎,以往能做的都做了,我刚也拒绝了,但有用吗?」
「还有大山老师,只是不回答,就要对人说这麽难听的话吗?」
「不想说话有什麽错?为何不说话就等同没想法?但稍为说错了、说慢了,或说了一些别人不懂、不合意的话,就被人嘲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谁会去听?听了又能如何?还是改变不了什麽!既然这样,倒不如从一开始什麽都不要说!」
椎名越说越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她的身心状态都很差,白石既为她感到怜惜,又担心她会随时倒下;伸手扶她,却被狠狠地甩开。
「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回忆。」
「但从一开始就什麽都不要说,这真的是椎名同学的想法吗?」眉宇间掩盖不住的愁容,教他不禁难过的蹙眉:「明明想表达,却未能尽吐,这样一定很痛苦。」
除了这种无力的安慰,他也不知道如何抚平她心里的伤。也许她累了,再没力气支撑下去,颓然地坐在椅上,任由永久而压抑的沉默,在夜空之下无限延续。
——他日椎名愿意再说,白石定会默默细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