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中市难得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直到三月初才甘愿停歇。
李芯瑶穿了件米色长版毛衣，裹着马卡龙粉的羽绒外套，被浅灰色保暖裤包覆的腿曲在沙发上，瘪着嘴朝电话说：「傅子谦，我那个来了，肚子好痛。」
傅子谦停下擦拭的动作，发尾的水珠摇摇欲坠。
他抬眼看了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多，「赶快休息，明天就好了。」
「可是我现在痛得睡不着。」爱哭鬼又抽了好几下鼻子，「你什麽时候回来啊？」
傅子谦连情人节都无法跟她过，但她却收到他宅配寄来的礼物。
一只橘粉的兔子玩偶，抱着一心型盒装的巧克力，肚子和巧克力之间还夹着一张小卡片，傅子谦的字迹很丑，像国小生一笔一画用力写出来的，不过李芯瑶却觉得好看极了。
那天她抱着兔子，央求傅子谦陪她玩游戏，同时也收到那份圣诞节约定的礼物，一整套的兔子时装，中间因为收信超过时限而被退件一次，最後寄出的时间是1月26日。
圣诞节那时......她为另一个男人伤神的同时，伤着的是傅子谦的心，但他仍记得与她无心的约定。
那一晚，李芯瑶又偷偷哭了一会。
「暂时还不能回去，等我回去了就带你出去玩，好吗？」
「哦。」李芯瑶早料到他会这麽说，就连李母也叮嘱她别烦着傅子谦。
不过，如果她不烦自己的男人，她就不叫李芯瑶。
「那你生日的时候，会回来吗？」
傅子谦的生日在三月中，东县那边的工程少说要到四月才能结束。如果傅子谦没有放假，她会主动向梁叔要假，梁叔是不会拒绝她的！
如意算盘已经敲定，然而主角无动於衷。
「我们已经二十五天没见面了......」委屈巴巴。
傅子谦却没有出声安慰她。
李芯瑶感觉到那端异样的沉默，不禁有些担心，更多的是不安。
「傅子谦，你怎麽不说话？」
傅子谦闭眼按了按眉心，悲凉在睁眼那瞬全数消散，眼底尽是她看不见的柔软。
「没事，我在想，你这麽希望我回去，我要怎麽向梁叔开口让他放我假。」
李芯瑶又笑开了眼，下腹却突然无情纽绞，让她再度皱眉瘪嘴。
傅子谦生日在三月中的周四，他们小俩口已经向梁叔预支四天的假，过完生日的周日才回东县。
然而周一的傍晚，傅子谦在云县的老家便传出意外。
他姑姑驾车时突然晕厥，撞了别人车屁股，好在对方没有受伤，赔偿了事之後，医生却通知他们一家，姑姑突然的昏厥起因於肝脏的肿瘤。
肝癌，第三期，而姑姑隐瞒已久，其实精神体力早不如从前。
傅子谦脑袋一片茫然，无法置信。
这跌跌撞撞的二十八年来，姑姑是比父母更要亲密的家人，在那段张牙舞爪的岁月，姑姑一直是给他关爱和鼓励的人。
梁叔叹了口气，「回去看看吧，等你放心了再回来也没关系。」
傅子谦驱车直接回了云县，连李芯瑶也不知道，他已经从遥远的东台湾回到西部。
「你别一副看死人的脸好不好？只是第三期，医生说还有救！」
傅尚芸狠狠捏了他一把，傅子谦却不吭半声，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无奈又尴尬地搓搓鼻头，随後又装模作样朝他背後东张西望。
「你那个小女友呢？怎麽没和你一起来？怎麽？你不会是被甩了吧？」
傅尚芸越说越得意，却在见到傅子谦那张严肃到不行的脸後停了下来。
「不会吧？真被甩了？」她差点还想讲：「我靠！哪个没眼光的女人？」
好在傅子谦立刻阻止她口无遮拦，「姑姑你别乱说，我和她很好。」
「既然很好，怎麽不带来给姑姑看看？」傅尚芸突然自行脑补了什麽，瞬间变脸哀嚎：「是不是你嫌弃我这黄脸婆，怕我吓到人家，最後害你三十岁了还单身......」
病房门被敲响，又随即被推开，护士探出一个头，目光先落在招眼的傅子谦身上，随後又朝床上的傅尚芸看去。
「麻烦703的病人降低音量！」厚重的房门被关上前，护士又看了傅子谦一眼。
这麽帅的男人，原来还是单身啊？小护士悄悄红了脸。
傅子谦漆黑的眼直瞪着让他丢脸的罪魁祸首，而那人嘟着嘴自言自语：「明明就没有很大声......」
傅爸傅妈小吃店的生意正旺，傅尚芸没让他们两夫妻在医院陪着她，而她也觉得自己不需要人陪，倒是傅子谦一直赖着不走。
「我等要睡午觉，你回去吧。」傅尚芸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难得从东县回来，去陪陪女朋友。」
傅子谦翻着手机讯息，目光落在李芯瑶那句：梁叔说你回云县了？发生什麽事了吗？
他心不在焉说了句：「嗯。」
又看了李芯瑶接着传来的贴图，兔子与熊相拥着。
他想当那只，被她拥着的熊。
傅子谦站起身，同时点下传送键，「姑姑，我明天带她来看你。」
明天，或许是他整个童年至今的恶梦，不过有李芯瑶在，他一点都不怕。
傅尚芸双眼睁圆，似乎还透着精光，「好啊！」
「别和任何人说。」包括他的父母，他不想让李芯瑶在明天碰见他们，她如果知道明天是什麽日子，会掉眼泪的。
李芯瑶从收到讯息开始，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里，衣服怎麽换都不满意，穿裙子嫌太冷，穿裤子又嫌古板。
套上湖水绿的长版帽T，在多件内搭裤之间挣扎时，李芯瑶听见家里的门铃响起，接着便是李母惊喜的欢呼：「小谦你来啦！快进来坐！」
她没听清楚傅子谦说什麽，倒是李母说了句：「我正好要去朋友家，门留给你们锁。」
这下她终於听清傅子谦的声音，他说：「好。」
不一会她的房门就被敲响，打开门就见傅子谦噙着淡笑，眉宇间是被慵懒刻意修饰过的疲惫，沉邃的眼底是她熟悉的温柔。
傅子谦忽然皱眉，目光落在那两截光白的腿上，喉头滚动，黑眸又沉了几分。
「你要进来吗？」李芯瑶又把门打开一点。
傅子谦点头，走进她的小房间里，床上搁着两条裤子，枕头旁是他送的兔子玩偶和小刺蝟，床头的小猪气球依然无忧无虑。
李芯瑶关起门走到床边，弯腰拿起那两条裤子，衣服下摆被迫上卷，大腿根的白皙若隐若现。
傅子谦极不自然地撇头。
「你觉得我要穿哪件？」眼角余光捕捉到李芯瑶朝他举着裤子，傅子谦转过头来，视线却落在那直白的腿。
几道淡而浅的疤，是过去辛酸留下的印记。
「浅灰那件吧，你穿浅色好看。」
李芯瑶放下深色那件，当着傅子谦的面就套上去。
像被石化般，傅子谦愣愣看着她把裤子穿上，露出那一截细嫩的腰肉，那股名为成人的慾望又狼狈地不受控制。
李芯瑶觉得棉被上的影子变胖了。
下一秒，背上贴着一堵胸膛，傅子谦精瘦的手臂环着她的腰，他整个人包围着她。
温凉的唇留恋着她小巧的耳朵，不一会就红了。
「芯瑶，你是不是在勾引我？」嘶哑又低醇的声音，此刻撩人得狠。
「没、没有！」李芯瑶僵硬反驳。
「嗯，你没有。」
「......」接受的这麽快，怎麽觉得像是讽刺？
「我突然不想出去吃晚餐了。」
腰上那只手突然紧了几分，李芯瑶眨眨眼，「那你想吃什麽？我煮给你吃？」
傅子谦回她一声叹息，伴随着的热气暧昧地扑在她颈侧，李芯瑶突然懂了那句话的涵义。
瞬间炸红了脸。
最後傅子谦只是抱着她，没有任何动作，沉默停滞了多久，心跳就折磨她多久。
「明天陪我去看一个家人。」
李芯瑶咬唇点头，很慎重的样子，看得傅子谦忍不住发笑，胸膛牵着她轻轻震动。
「走，去吃你最喜欢的烧烤火锅。」
***
隔日傅子谦带着她去了云县，那个以农牧闻名的县市。在阳光探进的苍白里，李芯瑶见到傅子谦那位有趣的姑姑，只是此时的她被限制在病床上。
「唉呀！是上次那位漂亮的小姐，傅子谦你从哪拱来的白菜？」
「......」傅子谦眉尾狠狠跳了一下，这是变相说他是猪？
不知不觉，傅尚芸开始说起傅子谦小时候的事，纵使傅子谦企图阻止，傅尚芸还是能讲下去。
「他从小就懂事，特别照顾年纪比他小的小朋友们，是村里的模范哥哥！」
「傅子谦这孩子啊！从小到大没做过什麽特别出格的事，好像也没有什麽叛逆期。」
「他做出第一件差点气死他爸妈的事，大概就是高中毕业离家出走去做工那时候吧！」
不知是不是李芯瑶的错觉，她瞥见傅子谦的身影僵硬一瞬。
「我们都以为他混没多久就会自己滚回家了，谁知道回来过个年，出手就是一万块的红包，吓死我们这些长辈了！」
「再後来啊！他大伯说想开个什麽餐厅，傅子谦这小子竟然还真的借了他一大笔钱！现在还每年分红呢！我真後悔当初没借大哥一点，或许现在还能沾点光......」
「你有我这侄子也算是沾光了。」傅子谦难得臭屁，李芯瑶看着他英俊的侧颜，笑得眉毛弯弯。
「唉，说得也是。」傅尚芸看着他叹了口气，「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李芯瑶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午餐时间呢。
傅子谦牵着她的手起身。
「芸芸，我们来了。」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位妇人轻轻喊道。
李芯瑶清楚感受，傅子谦握着她的手紧了又紧，她奇怪地看着进房的中年夫妇，他们一身净黑，有些沉重。
傅子谦淡淡喊了声：「爸、妈。」
极不可微的旁徨，她听见了，同时也警醒了几分。
这两人是她未来的公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