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孩凄惨的尖叫。
徐逸海听见汪晓瑜的惨叫心中一惊，顿下脚步猛然转身，却见她嘻皮笑脸的跑到自己跟前，眼底满是揶揄之色，她的口无遮拦更是让他怒火中烧，想把她那张嘴塞颗拳头封起来。
「徐逸海，原来你会担心我。」
汪晓瑜得意地扬起笑容，她刚刚急中生智，凭着自己逼真又娇软十足的尖叫骗取徐逸海的同情心，没想到竟让她赌赢了。
而她完全没注意到徐逸海更加黑沉的脸色。
「不会说话就好好当你的哑巴。」
冷凉的语调和锋利的字眼，让本就不明事理的汪晓瑜呆住，眼睁睁看着徐逸海负气离去，不过她只愣了一瞬，马上又加紧脚步追上去。
「你怎麽了啊？」汪晓瑜气喘吁吁地说。
「你在生气吗？」徐逸海依旧不答，汪晓瑜当他默认了。
「你为什麽生气啊？」
「我哪有不会说话？」
「我刚刚说错什麽了吗？」
「喂！徐逸海。」
「徐逸海徐逸海徐逸海徐逸海……」
「闭嘴！」
汪晓瑜立马噤声，一双水灵大眼看着徐逸海既无辜又错愕，她觉得平时冷漠疏淡的徐逸海……脾气不是很好，怎麽莫名其妙就生了那麽大的气。
「你想知道自己说错了什麽？好，我告诉你。第一，我不可怜，不需要人同情我。第二，我不是爸妈不爱，相反的，他们爱我爱到怕我就这麽死了。第三，我不是没朋友，你这种人也不够格……」
徐逸海越讲越难受，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早已泌出层层薄汗，甚至下意识的仰头张口，他退後一步和汪晓瑜拉开距离，以为能让压迫感减少。
可是并没有。
他非常熟悉这种感觉，生命力正逐渐流逝，视线开始变得一团迷茫。
「徐逸海？你怎麽了？你别吓人啊！」
在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汪晓瑜担心惧怕的神情清楚印入徐逸海的脑海中，她这样毫不掩饰的焦急竟让他心底一片柔软，却也窒痛得令他无力。
他的嘴唇缓缓蠕动，想说些什麽，但终究无法传达。
他想说的是，你快回家，我没事。
汪晓瑜看着急诊室里来去匆匆的医护人员，每当移动式的病床从面前呼啸而过时，她的心跳就会漏掉一拍。
十二年以来，她第一次体认生命的无常，亦如徐逸海被隐藏的脆弱。
罪恶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汪晓瑜觉得是自己惹徐逸海生气，才害得他过度激动而发病。她没想要故意害徐逸海，却间接害得他因此有生命危险。
溢出的热泪瞬间冷凉，顺着稚嫩的脸庞流淌而下，滴落在女孩环着自己的手臂上，同时也让巍巍颤抖的心更加惶恐不安。
「晓瑜，老师先送你回去，太晚了，你的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汪晓瑜的头低垂着，抗拒般地摇首，她想在这里……等着徐逸海醒过来。
最後还没等到徐逸海出来，她就被汪父带回家，离开医院之前，她看见暗自哭泣的徐母、憔悴却依旧严肃的徐父，还有很多徐逸海的亲戚，一脸担忧。
她突然想起徐逸海昏迷前，气急败坏对她说的那些话，徐逸海肯定知道他的家人有多在乎自己吧？所以是因为这样生气了吗？
还有他没说完的话，是想说自己不够格什麽呢……不够格当他朋友吗？快活自在了十二年的汪晓瑜，在这天第一次有了名为悲伤的情绪，缠绕啃噬她的心，直到再次见到徐逸海的那一天。
她是在一个月後才见到他的，他回来的时候正是运动会的前一天。早朝散会之後，大家在操场上练习接力赛跑，他只能在最外边的跑道游走散步。
看着他跟一个月前没什麽差别，依旧斯文沉静，眉眼之间的苍白病容也不减他眼里奕奕神采，只是……那道身影越显孤寂了。
汪晓瑜跑得不快，勉强担任大队接力的候补而已。她趁着友谊赛还没开始之前，窜到徐逸海身旁。
徐逸海瞥了她一眼，又继续低着头看自己白净的布鞋，眉峰微微拢起。
不知道自己昏倒的事，有没有吓到她。
「你好一点了吗？」汪晓瑜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才能开启他们的话题，只好问出一般人、同时也是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徐逸海耸肩，「就那样。」随时都有死掉的可能。
他现在还清楚记得，自己睁开眼睛看见天花板，鼻腔盈满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时，心里有种无力的感觉，他还分不清，这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徐逸海躺在病床上迷糊地思考这个问题，直到他想起那个活泼耀眼的女孩，和闭眼前她担忧着急的神色。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一点痛感都没有，所以是汪晓瑜接住他瘫软的身子？
失去意识时，最忌讳头部着地……这是医生和父母不断提醒他绝对要注意的事情，一旦发现自己状况不对时，要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靠着墙壁或可以撑着自己的东西。
「那……你还会再发生那样的事吗？」汪晓瑜踢开跑道上的小石子，垂头别着嘴，看起来有些委屈。
徐逸海突然停下，汪晓瑜向前走了两步才踩刹车回过身，见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带点审视和探究。
「你干嘛那样看我？」
「会。」没有回答她後一个问题。
汪晓瑜听见他的回应，又难过地低下头，想起他昏倒前说过的话，「你那时候没说完的……」
「汪晓瑜，我不习惯看你杞人忧天的样子。」
汪晓瑜不解地看着他，不懂徐逸海为何突然这样说，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他吗？
「啊……你知道杞人忧天是什麽意思吗？」徐逸海说完一脸感叹遗憾之色，让懵了会的汪晓瑜脸色瞬间大变。
「靠！我好歹也是班上第二名！你当我……」
「谁讲脏话那麽大声？汪晓瑜你给我过来！」班导师的怒吼响彻操场。
汪晓瑜狠狠瞪了徐逸海一眼，见他笑得如沐春风，反倒又愣住了。徐逸海很少在同学面前笑，看着汪晓瑜的时候更多是用着「你白痴吗？」的眼神，这样温蔼的样子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只是他勾起的嘴角竟带着那麽点腹黑的味道，一个想法突然闪过脑海，他不会是藉机报「情书」之仇吧！
呜呜呜，老师，我是无辜的啊！都是徐逸海害我骂脏话的。
徐逸海看着那跑开的背影，低声笑了出来，汪晓瑜就是该这样没尽头的傻才像真正的她。
少年眼底隐藏的柔情毫不自知，也不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