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寧碎】 — 【寧碎】(18-1)

正文 【寧碎】 — 【寧碎】(18-1)

探访母校後不久,莫浪澂带凌零穗前往闹区小巷内的一间音乐酒吧。

他说以前他们偶尔会来这里,酒吧老板是他的朋友。因为尚未到酒吧开门营业的时间,所以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他替两人介绍──正确来说是向失忆的凌零穗重新介绍影山皆实,而他的反应和数年前初次见面时一样惊讶。

「咦、影山先生是日本人?」口音根本听不出来。

基於「物以类聚」之原理,莫浪澂认识的朋友全都具备共同的特性,至少他们够聪明、从那双灵气的眼睛透发出凌驾於一般人之上的气魄和智慧,就算特意隐藏也偶尔从举止中泄漏一些遮掩不住的锋芒。

而影山皆实没有莫浪澂那般睥睨人群的姿态,少了些跋扈、专制的感觉,儒雅的外表气息和音乐人的浪漫潇洒融合之下突显出其不羁风范,此外尚有一份不亚於友人的睿智。

「好久没看到这种吃惊的表情了。」影山皆实笑道──来这里的熟客多半知晓他是中文讲得很标准、甚至还听得懂冷笑话或台语笑点,身处台湾社会丝毫没有违和感的日本人,至於不熟的客人他从不主动透露身分,因此凌零穗的震惊就影山皆实本人而言,他感到很新鲜及怀念。

若非事先听莫浪澂描述过他的情况,他真会以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凌零穗的双胞胎兄弟。他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

凌零穗犹如初次来访的客人、好奇地打量四周简单雅致的布置,似乎想四处看看又有所顾忌,因此只在原地观望。

「还有一些时间才开店,你可以到处参观没关系。」他用老板专属的权力给予特赦。

被看出心事,凌零穗脸一红、又不想拒绝此一机会,所以点头道谢後便在莫浪澂也同意的情况下在酒吧内随意乱晃。

剩余的两人则留在吧抬聊天──虽说如此,视线倒没完全自话题人物身上移开。

「呐、真的不是双胞胎?」影山皆实不死心地追问。

「像吗?」莫浪澂熟门熟路地从架上拿出几瓶酒和器具,动作熟练地调着酒。

「就是太像双胞胎了才问的啊。」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所以真的会有『失忆』这种事情发生?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拿来唬人的题材。」若非亲眼所见且深知这两人不至於闲到拿他开玩笑,他才不会相信这些光听就觉得荒谬的情况。

「我当初的想法和你的一样。」莫浪澂扬唇、自嘲笑了一下。他将调好的两杯酒其中之一递给对方,另一杯拿起来轻啜一口。

「那所以呢?接下来打算怎麽办?」基於长年来的交情、看他们这一对在一起这麽久的时间,他还是颇关心後续发展。

莫浪澂一劲喝着酒。他喝酒的样子很优雅,即使处於目前如此复杂混乱的浑噩状态之下、理当感到烦闷,但他就是有办法像在品酒般闲适地浅酌,唯有眉间隐藏的一丝紧蹙泄露出烦躁的心情,认识不深的人应当无从察觉。

影山皆实清楚沉默是他暂时不想多说的表示,或许已经存在自己的打算、不便多言,毕竟牵涉太多层面,他不勉强对方,改换个同样切身的问题。

「你们的关系呢,不打算告诉他?」瞄了眼依旧在附近探索的凌零穗。

闻言,莫浪澂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影山皆实挑了挑眉,感受到他的动摇。

他很难得为一件事情感到挫败,於友人面前亦懒得再掩饰,「该怎麽讲?说我们其实不只是朋友、还是情侣,会做爱做的事的那一种关系?」是想吓跑他吗?

虽然决心要让凌零穗的生命里头再次熟悉自己的存在,不过他还不敢将步调放得太快,省得弄巧成拙。带他四处寻找回忆的过程中针对一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节也避重就轻地省略。

「那你该怎麽办?」神色看来不太好,不会每晚都躲起来喝闷酒吧?「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情人明明在眼前却不能抱不能碰,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忍受吧。

「去你的欲求不满!」莫浪澂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日本人去哪里学到这句话的?

「呐、你怎麽不试着向他说看看?」无视於他的怒火,他露出玩味的笑容,「我倒觉得他不一定不能接受喔。」

眼神挪向凌零穗。经营酒吧多年,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加上他本身具有的一双灵敏目光,观察人可说是兴趣亦是能力,而凌零穗毫无掩藏的功力、和莫浪澂这个大染缸相处许久依然单纯得犹如白纸,如今又缺乏保护自身心事的能力,完全躲不过影山皆实的窥探──正所谓旁观者清,他觉得自己似乎看出了某些当事者尚未觉察的端倪。

凝视的目光和凌零穗捎过来的视线相对,後者略微尴尬地赶紧转回,无意间的小动作透露了欲盖弥彰的讯息,这让影山皆实忍不住加深嘴角旁的笑意。

逃开对视的凌零穗当然没有看见那抹笑容,他只以为自己丑陋的想法被对方看穿了而倍感心虚。

虽然酒吧的一切对他来说极为新颖、然而边走边摸索之余他也没忽略掉附近另外两人的互动──他发现他们的相处看起来极具默契,感情似乎不错,莫浪澂在影山皆实面前的神态很放松、情绪变化好像没有隐藏,全部都是自己所没有见过的另一风貌。

凌零穗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觉,但目睹他们的互动,他竟然有些……不舒服。

影山皆实知道自己所不清楚的莫浪澂,可以让他露出那样自然的笑容。

不知怎麽的、他竟然有些羡慕,反观之下,他似乎只会给莫浪澂带来各种麻烦。

假装仍专心在室内走走停停,其实心思已不在周遭处处巧思的摆设上,凌零穗厘不清楚突如而来的忧郁是怎麽回事,只知道这跟先前夜晚作梦时所透发的那种沉重到谷底的撕裂感是不同之原因,却同样有点拧心、纠结。

他好像有些明白,又不完全理解。

最後心不在焉的他来到酒吧中心点的钢琴旁,好奇心使然、他伸手碰了碰黑白相间的琴键。

手指轻轻在上头滑移,感受它冰凉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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