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雅歌下了马车，站在古朴的垂青楼前，那段卖唱的点滴一下全回到她的脑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
她才抬脚要跨过门槛，一道橘红身影猛然撞了上来，多得招蜂引蝶在游雅歌後头撑着她才没摔成一块儿，但对方就没这麽幸运了，一屁股跌在了地上、频频哀叫。
「唉呀、唉呀！我的屁股、我的腰啊！」这女子的声音太熟悉，游雅歌还没见到她的长相便认出她。
「东娘，急着去哪儿啊？」游雅歌边问边伸出一只手想帮她一把。
「赶着去桃李居啊，我得去……。」东娘一抬头才惊觉眼前人竟是她急着要去见的游雅歌，「雅歌！是雅歌吗？」东娘连忙爬起，对着游雅歌又摸又捏、对她的变化很是惊讶，「你真的是雅歌吗？」
「是不是要唱首歌你才能认出我啊？」游雅歌打趣说。
「雅歌啊，你个死丫头，担心死我们了。」不同於唐觉理，东娘虽也气游雅歌不辞而别，但喜悦之情早让她忘了那些埋怨，「瞧瞧，你变漂亮了，眼睛也好了，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嘛，我刚才听小二说你回来了，正要赶去找你呢，你就自己来了，算你有良心，一回来就记得来看我。」
「当然，而且我不只来看你，我还要住在你这里。」
「住我这儿？怎麽不回金媪堡呢？你不是跟大堡主有芥蒂吧？我跟你说，大堡主真不是无情无义的人，这五年他找你找疯了，他休你肯定是误会，我看人一向很准的，相信我。」东娘极力想帮赫连缭解释。
「东娘，不是的，我只是不想看到赫连莳那两个新妾室，我跟赫连没事的。」
「那大堡主同意你住我这儿吗？」
「我爱住哪儿就住哪儿，用得着他同意吗？」
「好吧，反正我这里空房多，我这就让人去把房间打扫打扫。」
「不用打扫了，我都赶了几天路了，有床让我先睡一觉就成。」
「好，那你们自个儿上楼挑喜欢的房间，我去帮你们准备点热水和饭菜，你们梳洗好、吃顿饭再好好睡一觉吧。」
「谢谢东娘。」
东娘的笑特别温暖，她轻抚着游雅歌的脸蛋，说：「回来就好。」
「嗯。」
游雅歌没等到热水、饭菜来，随便洗了把脸就扑上了床，一连数天的快马加鞭以及生死一线，本就体弱的她早达到极限，几颗药丸吞下便死死睡去，这一睡直接从巳时一路睡到隔日的午时。
醒来後，招蜂引蝶伺候她洗漱一番，她的精神总算好了许多。
「还好你只睡一天，要是再睡个十天半月，想瞒也不瞒不了。」小花跨坐在窗户上晃着双腿。
游雅歌吃着清粥小菜，说道：「外头什麽情况？」
「早上我去城头看了一眼，卫或起将营地後退十里，看来他是收到风知道丹青城有兵器补给。」
「那是不是表示最近不会打起来了？」招蜂趁着游雅歌用餐期间，替她擦拭一头湿发。
「也许是做做样子，让丹青城疏於防备。」引蝶从包袱中取出一套游雅歌的乾净衣服。
「一会儿吃完饭，我们去跟阿一安插在丹青城的乌鸦见个面、探些消息。」
「为什麽不直接去问金媪堡呢？」招蜂问。
「当然也要问，不过来源不同，得到的消息也会不一样，我们现在得多多掌握各种消息。」
「这麽拼，真是找死。」小花私下不免担心游雅歌的身子。
「小花，你刚刚说卫大哥知道兵器的事了，那他知道我回来了吗？」
「你说呢？」小花懒得回答这个多余的问题。
引蝶接着说：「月姐姐，你睡着了不知道，这一天丹青城到处都在谈论你，我相信你的事一定也早就传到城外去了。」
「是啊，我在门口都能听见经过的人指着垂青楼说你呢。」招蜂说。
「说我什麽？」
「还能说什麽，不就是大堡主前夫人成了绿林人士风光回城、与大堡主重修旧好、当街痛打骄蛮小妾之类的。」小花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
「虽然丹青城有战事，不过城里的生活一点都感受不到战争残酷、与平时并无差别，大家吃吃喝喝、闲话家常，想必都是金媪堡治理有方吧。」引蝶言语中带着敬佩。
「赫连兄弟如果不做生意，当个皇帝应该也不是难事。」招蜂说。
「说起皇帝，他应该也躲在城中。」招蜂的话提醒了游雅歌，「我们也该去见见这个被篡位的皇帝。」
「为什麽？」
「要扳倒施久道、把他从那个皇位拉下来，他的角色很重要。」游雅歌咬着筷子说。
「我明白了，这叫师出有名。」招蜂灵光一闪。
「聪明。」
游雅歌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下楼，本该是用餐时间，可垂青楼内却只有稀稀落落几桌客人，这与游雅歌印象中的门庭若市大相迳庭，只见东娘坐在柜台边唉声叹气，游雅歌总得多问一句。
东娘这才告诉她垂青楼门可罗雀是由於桃李居三个月重金聘请了两名京城来的乐姬、弹得一手好琵琶，一下变成了城中的阳春白雪、人人抢听，所以冬日本就较冷清的垂青楼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我昨日也去了桃李居，没见到你说的乐姬啊。」
「他们俩架子大得很，一日登台两个时辰，高兴何时去就何时去，所以大家只能成日守在桃李居了。」东娘满脸愁容。
「两个乐姬算什麽。」游雅歌与招蜂引蝶互望一眼，她胸有成竹说道：「东娘，我把我家的招蜂引蝶借你，我们把生意重新抢回来。」
「他们？」东娘看着眼前两名小姑娘有些怀疑。
「别小看他们，他们是我手把手教出来，能弹琴、能唱歌，我敢担保不出半月，垂青楼就能恢复以往的热闹，不，不对，是比以前更热闹。」
游雅歌极力推荐招蜂引蝶，东娘姑且信她一回，游雅歌将招蜂引蝶留下准备表演，只带着小花和两名乌鸦出门，怎知她才出了垂青楼没几步，一辆金媪堡的马车忽然出现档在她前方，赫连缭跳下马车，二话不说拉着游雅歌上车。
「喂、喂，干嘛、干嘛？」赫连缭急躁的模样让游雅歌有点紧张，直觉告诉她此时上车绝非好事，所以她死拉着小花不放。
「放手，上车。」赫连缭命令。
「你要带我去哪总得先跟我说一声吧。」
「难道我还会害你？」赫连缭渐失耐心。
「这可不好说，你觉得对我无害、不代表我觉得好哇，再说我……。」
游雅歌话还没说完，小花直接拍开她的手，一把将她推给赫连缭，「罗罗嗦嗦，赶紧的。」小花与赫连缭会心一望，说道：「别担误太久啊，完事马上把人送回来。」
尽管游雅歌挣扎，但在赫连缭及小花一人拉、一人推的双面夹攻下，她仍上了赫连缭的马车。
游雅歌在车上偷偷瞥了赫连缭一眼，他似乎心情不佳，赫连缭一向沉稳冷静，像今日这般焦虑实在少见，游雅歌不得不反省自己是否做错什麽惹怒他？
「我们……要去哪里啊？」游雅歌小心翼翼询问。
「……。」赫连缭死盯着她却不回答，这无言的折磨让游雅歌很是难受。
「你在生气？」
赫连缭双手一围将她困在马车角落的方寸之地，「昨天人多，不便教训你，本想回金媪堡再料理你，可你竟敢逃到垂青楼。」
「我做错什麽了？」
「我不是让你待在乌来等我去接你吗？丹青城情势不明，你回来只会有更多危险，回来也就算了，你甚至冒险诱敌，当真嫌自己活得太长了是吗？」游雅歌这才明白赫连缭为何不悦，原来先前他只是暂且把帐留到以後算。
「你们都在这里，我怎麽可能不管，而且我现在也没事，你就别生气了。」游雅歌俏皮地说：「你就是那麽爱生气才老得快，你看我，多少人称赞我看起来年轻。」
「人要衣装罢了。」
「你这人怎麽这麽吝啬称赞别人，真无趣。」
赫连缭上下打量了游雅歌，说道：「你别再穿乌来的服饰。」
「为什麽？」
赫连缭自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不想让旁人见到她身穿乌来俏丽服装的模样，更别说这服装领口开得特别宽，纤细的脖颈与锁骨全露在外头，袖长也比中原衣服短上一截，占有慾强大的赫连缭怎受得了游雅歌被人注视。
「天冷，披上。」赫连缭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扔给游雅歌。
「我一向不怕冷，不用披风的。」
「让你披就披，少废话。」赫连缭索性直接动手将披风套到她身上。
随後，游雅歌趁机将与大当家签署的契约书拿给赫连缭，赫连缭表示在寿宴上大当家也曾提出一样的要求，但当时赫连缭拒绝了，毕竟这可是亏本的买卖，只是他没料到大当家会趁人之危、逼迫游雅歌同意契约内容。
「我还是不明白，大当家为什麽不要银子、而要你保证他们的生计？」
「年初我在西北边买下了一座矿山。」
「原来是这样，大当家一定是收到风声，所以想把人迁到矿山去。」游雅歌豁然开朗。
「既然他们要到我的地盘，我可容不得有人自立为王，铁鹰会绝不能存在。」
「……。」游雅歌不禁担心初一，他汲汲营营想当上铁鹰会大当家，若乌来没落，他该如何？
「这都是後话，先解决眼前的敌人才是当务之急。」赫连缭并未察觉游雅歌的忧虑。
「那契约就交给你，乌来的未来也就交给你了。」
「契约上签的是你的名字，凭什麽让我替你履行契约？」赫连缭一脸奸诈。
「我是为了替你筹兵器才帮你签约的，否则你们早就被攻破城门了。」她一听不乐意了。
「我问你，你用什麽身份签这份契约？除了金媪堡的人，谁都没资格代我签约。」
「……。」游雅歌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他是想逼游雅歌承认自己仍是金媪堡大堡主赫连缭的女人。
赫连缭见她迟疑，主动凑了过去，靠在她耳颈边上嗅到了淡淡清香，「百合香，你用了我选的香粉，是想讨我欢心吗？你还打算自欺欺人说对我没感觉吗？」
「这次不会了。」
她身子一侧、突如其来地朝赫连缭吻去，赫连缭惊讶之余僵直了身体、任凭游雅歌双手环抱着自己的颈部肆意亲吻。
游雅歌熟练地逗弄着对方的唇舌，渐渐地赫连缭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如此被动、有失男子的雄风，他伸手一捞将游雅歌抱上腿，随即与她在嘴上较量起来，他们二人犹如高手对弈、谁都不让谁。
这心意相通的一吻持续了良久，激烈而温柔，似乎想把错过的温存一次弥补般欲罢不能。
「胭脂都沾上了。」游雅歌用手指轻轻为赫连缭擦去染上的痕迹，脸颊微红、带着妩媚的笑容。
「你从哪学来这些技巧的？」赫连缭接触过的女子不少，游雅歌的挑逗功力绝对名列前茅，若无一番历练岂能有此成就？
「那你呢？」
「罢了，过去的事不重要。」
赫连缭虽是个强势又极具占有慾的男人，却不在乎游雅歌的从前，他早知游雅歌曾有段刻骨铭心的恋情，那是他无法抹去的曾经，他也自知本身不是个清白的人，因此追究过往对他、对游雅歌而言都是毫无意义。
「我以为你会接着演下去，你倒挺痛快的，一口就亲了上来。」赫连缭心中难免疑惑，毕竟不久前游雅歌还矢口否认。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阿一和小花说得对，我应该把握当下，而且你也是无论发生什麽都决心跟我在一起的，对吗？」游雅歌靠在赫连缭身侧、搂着他的手臂。
「我既然做了决定，便不会改变。」
「所以我也没必要逃避了。」即便游雅歌心知或许二人能相处的时日不长，她依旧想尽其所能给予赫连缭幸福。
赫连缭低头想再吻她，车夫一句提醒让赫连缭戛然而止，原来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