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来,唐觉理一抓到机会,总会偷偷过去探望游雅歌,虽然大堡主也没明说禁止别人过去,但从他的表现不难猜出要游雅歌在那破屋自生自灭的用意,因此也没人敢去淌这浑水,只有唐觉理雪中送炭。
唐觉理也说不出原因,可能是无意中听见游雅歌的忏悔,又或是同样身为「金媪堡」新妇的同理心作祟,她无法对游雅歌置之不理。
为了帮她,唐觉理时不时都在寻找机会向丈夫求情,但赫连莳对游雅歌成见颇深,毕竟她曾对死去的双亲出言不逊,又加上她是大哥赫连缭的女人,他也不好干涉。
「我知道你常偷溜过去看她,我提醒你,她的事你最好少理,在『金媪堡』里,是有规矩的,坏了规矩就活该有这下场。」
「可是……。」唐觉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把那晚在香堂听见的事告诉他。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赫连莳接着说:「明天开始我要和大哥去一趟江州,这一出去是要个十天、八天的,你已经是『金媪堡』的女主人,我已经交代下去了,有什麽事就找你,要是不懂,就去问黎叔。」
「我知道了。」
自从成亲那天,已经过了大半月,唐觉理聪明伶俐,很快就已经摸清堡内的事务,也记住了大部分的下人,处理事情也井然有序,大家也对这位新夫人很是满意。
尽管赫连莳已经叮咛她别管游雅歌的闲事,她还是忍不住往她那里跑,两位堡主不在,她行动起来更加方便了,去的次数也多了。
「伤口复原得很好,再过个月,等瘀血退了,你就没事了。」唐觉理从小就跟着一位大夫学医,虽不敢说医术精湛,但小病小痛还是游刃有余。
「谢谢啊!」
「你之後有什麽打算?你不会想一辈子待在这间小屋里生活吧?」
「当然不会,我还得想想办法离开才行!」游雅歌弹动着十指、转着脑袋。
「阿莳和大堡主去了江州,等他们回来,我再帮你求求情。」
「算了吧!看他们那嚣张的模样,求了也白搭。」
「不管怎样,你千万别再拿身体开玩笑,『金媪堡』铁令如山,别再像这次遭皮肉苦了。」
「你以为我想啊?但是,我是一定要走的。」
「你是想回家吗?」
「家?我才没那种东西。」游雅歌反问她:「我问你,你跟我一样,都是被卖到这里的,你就不想逃走吗?」
「我想我已经找到属於我的地方了。」
这段日子,赫连莳对唐觉理疼爱有加,唐觉理过去在家并不受重视,更没被疼爱,如今有位温柔的丈夫照顾自己,她十分知足。
「属於你但不属於我啊!我是真的不想再过那种被绑着、呼来唤去的日子了!」
「可你已经嫁给大堡主了,还能怎麽办?」
「所以我正想办法让他『休了我』呢!」
「『休了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想了很久,只有这样我才能重获自由。」
「这就是你故意惹火他们的原因。」
「对啊!」
「你真是……。」
他们俩正聊到一半,外头却传来一震喧闹,他们往外一探,发现堡内下人乱成一团,横冲直撞地不知在干嘛?
「发生什麽事了?」唐觉理问了一位路过的家丁。
「夫人,香堂起火了!这都烧成大火了!」
「甚麽?」
唐觉理一听,赶进跑向香堂,游雅歌也没多想,跟着她身後去了香堂。
一走近,才发觉香堂已经被熊熊大火给吞噬了一大半,黎叔带着人泼水灭火,但火势仍不见消。
「黎叔!怎麽回事?」唐觉理着急得不得了。
「我也不清楚,有人发现时已经烧起来了!」黎叔忙着指挥:「快!多拿几桶水来!」
唐觉理在门外观望,心里急却无计可施。突然,她似乎听见了香堂里传出了声响……。
「甚麽声音?」唐觉理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呜呜哇……娘……娘……。」
「有孩子在里面!」唐觉理听清了,那是一个女孩的哭声。
「甚麽?」黎叔一惊:「是谁在里头啊?这、这可怎麽办才好!快多点人拿水来救火啊!」
大家听闻有孩子困在里头,动作更加利索,但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几桶水根本於事无补。
「这样来不及救她的!」游雅歌在一边看得越来越急。
「这可怎麽办啊?」唐觉理第一次感到如此束手无策。
「我来!」
游雅歌扯下柱上挂着的婚礼红布条,抢过了下人手中的一桶水,泼湿了自己和手中的红布,随後披上了红布,迅速地冲进了火场,黎叔和唐觉理本想阻止她,但她动作太快,一下子就跑进了香堂。
游雅歌一进到香堂,就感受到那烫死人的高温,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胸口被浇了一锅热汤,她用湿布演着口鼻,在浓烟密布的灰幕中试图听音辨位、寻找孩子,寻声而去,终於在供桌下找到一个哭得唏哩哗啦的小女孩。
「呜哇啊啊!哇哇啊!」
「别哭了!过来!」
游雅歌用湿布包裹住小孩,还特别叮嘱她摀好口鼻,尽量别喘气,她抱起孩子,本想一鼓作气往外冲,却突然想起赫连双亲的那座牌位,天人交战的一瞬间,她还是决定向内多走了几步,为了找它,她在黑暗中伸手胡摸,不慎让火焰烧伤了手,疼得她立即收手,本想放弃,却又基於尊敬而继续搜找,终於让她幸运找到了依然完好的牌位。
她抱着孩子和牌位,在那浓烟密布的漆黑空间试图寻找逃生方向,但这谈何容易?直到她听见了门口众人齐声呼喊的声音,她才确定了门口的方向,然而,却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支烧毁的梁柱从高处落下,游雅歌虽然机警闪过,但仍抱着孩子向後摔在了地上,硬生生撞上烧着的木椅,游雅歌感到背部一阵灼热,想必自己的背又遭殃了,只是现在的她没有时间感受疼痛,她立刻站起来,以一股脑冲破了火墙,带着孩子幸运地逃出了火场……。
唐觉理、黎叔和其他人看到他们成功逃生心中才放下大石,也纷纷靠近关心。
「你们没事吧?」唐觉理担心地问。
「没事才怪!」游雅歌虽然英勇救人,但心里还是一肚子不满,气呼呼地质问怀里还在啜泣的孩子:「小鬼!你怎麽会在里面?」
「娘……娘说要换供果……可是蜡烛倒了……然後……然後就有很多火……呜哇啊啊……!」她结结巴巴地说得也不清楚,肯定是被吓傻了。
「黎叔,这孩子是……?」唐觉理对这孩子倒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是可可,是我们一名厨娘的孩子!」
「好了!孩子,别哭!没事了!」唐觉理稍稍安抚了可可,之後差人送孩子回去。
同时,唐觉理也注意到游雅歌的手上、背伤都有灼伤痕迹,正想带她回去治疗,一站起,赫连双亲的牌位就从她怀中掉了出来,黎叔看了,马上捡起。
「这、这是老爷和夫人的牌位!」黎叔相当意外在生死一瞬间的时候,她还会费心救出这座牌位。
「那就交给你啦!」
唐觉理虽然没黎叔来得吃惊,但看到游雅歌的作为仍心生敬佩,不仅不顾自己安危英勇救人,还顾及了赫连家的信仰,今天的事,让「金媪堡」上下对她有了不同的看法……。
「痛啊!痛!」游雅歌在处理伤口时叫得哭爹喊妈的。
「现在知道痛啦!」唐觉理已经尽量小心,但她的背伤上加伤,不疼才怪。
「妈呀!拜托你轻点!」
「知道了!你再忍一下!」
好不容易伤口包紮好了,游雅歌也精疲力尽得瘫在床上。
「你是觉得我这大夫免费,能用则用是吗?老给自己添这麽多伤口!」唐觉理忍不住念她几句。
「我就觉得我跟这『金媪堡』八字犯冲!还是早点走早好!」
接着,这破烂的小屋有了其他访客,原来是黎叔带着可可和她娘来探往游雅歌。
「夫人!他们想来跟您道谢!」黎叔说。
「夫人们好,我是玉娘,就在厨房做事,今天我们可可闯了大祸,还麻烦了大夫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该说甚麽好!真的太感谢您救了可可一命!」玉娘一时激动跪了下来。
「好了!好了!我又没死,不用跪我,快起来吧!」比起他们的感谢,游雅歌更在意玉娘手中传来阵阵香气的篮子,她指着篮子说:「那是给我的?」
「是的!我准备了一点食物,虽然不是什麽山珍海味,还请您笑纳!」玉娘说。
「娘煮了好多东西,有鱼还有萝卜!」可可在一旁附和,看她精神奕奕的样子,似乎已经忘了刚才的事。
「这对我来说就是山珍海味!」游雅歌迅速爬下床,坐在桌边开始大快朵颐。
她大口吃饭的样子实在没有一点夫人的样子,活像个野丫头,但毫不做作的样子倒也不讨人厌。
「你吃慢点啊!」唐觉理看她狼吞虎咽,真怕她噎到。
「对了,夫人的伤没大碍吧?」黎叔问。
「……肥事……偶身踢一直粉喝的……。」她一边吃一边说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甚麽。
「甚麽?」
「黎叔放心,她还能这样吃东西就没事!」唐觉理说。
「那就好。」
这次的祝融事件尽管让游雅歌受了点伤,但在之後的日子,她也因祸得福,得到了许多人的尊敬,大家也不再像之前无视她的存在,渐渐地也会有不同的人来到这间简陋的破屋探望她……。